第六百九十四章 神與魔

未亡輕輕擡起手臂,那根散發出詭異光芒的死亡絞索也隨之舞動。

他微微閉上雙眼,扳手,對不起,他在心中吶喊着。

咬緊牙關,他即將跨上一步,向着自己的命運屈服。

但此時腳下沙礫悸動,微塵撲面,使得他重新睜開眼睛。身前的扳手卻已站起,他手臂如飛的刨動着身下的沙礫,經過短暫的體力恢復後,多臂人依然不肯放棄的繼續尋找着。

“發什麼愣啊?動手啊!”腦中的聲音大吼着,向他傳達着無邊的怒意。

“他……他想救我。”未亡口中喃喃,手臂微顫,靈戒之索的那條血線也隨之忽明忽暗。

“管他呢?那是他的任務!他總是這樣,一直是這樣!只是一個懦弱的蠢貨,坎德人的寵物!”聲音被未亡的猶豫所震怒,在他耳畔邊大叫大嚷。

“不,他不是。”未亡在意識中自然而然的做出抵抗。“他是遊歷夥伴,出色的駕駛員,他對我一向不錯,而現在他不顧一切的打算救我!”

“寵物可救不了任何人,和他一樣,你這個沒用的廢物!我現在命令,快動手!”聲音吼叫連連,而未亡此刻卻反而後退一步。

“我不能……殺他。”無影人顫抖着說道。

“你……到底是……你從來沒像今天這樣猶豫過,從來也沒有!”聲音暴怒的口氣中透着古怪,似乎對目前的局面感到奇怪。

“你知道這一切的結局是什麼。”他試圖再次勸說未亡。“他們反正都會死,比如今更慘十倍!”

“但卻不會死在我的手上。”未亡說着話再退數步,他手中的靈界因缺乏殺意黯淡下來,鮮紅的光索也就此斷絕。

“那你會爲此而喪失掉千載難逢的唯一的機會!”聲音此時在未亡的腦中大叫。

“已經喪失了無數次了,不是麼?”未亡不禁苦笑道。“不然你又怎麼會存在?一個過去的幽靈,和他那無數次偉大的圖謀,這已經是對於失敗而言最完美的寫照。”

“但這次我一定會成功!我們必將會成功啊!”聲音憤怒道。“而且就算不成,那個備用的計劃也會從此改寫一切,這就是我一直在反反覆覆跟你強調的,對這場輪迴的終結方式!你這個廢物,難道直到今天還不明白麼?自從你在斯芬克斯行星那個該死的遺蹟中拒絕了我的提議,這就將是你唯一能做的!”

“但我始終覺得當時的你,卻似乎並不夠強硬呢。”未亡在此刻終於說出一直以來的疑惑。“而我想我也已經足夠明白了,是你對這場可恥的輪迴產生了某種迷戀,你拒絕放下枷鎖,寧願在這場無盡的詛咒中一次次的重複,而我不能繼續再讓你這麼做。”

“你居然說迷戀?你這個滿口胡言的廢物!你要陪着那個惡魔繼續旅遊,置所有的族人的生死於不顧麼?”聲音怒氣蓬勃,在未亡的腦中嗡嗡作響。

“我會想出辦法,一定有別的什麼解決的途徑。”未亡已至沙丘邊緣,他眺望着遠方,啓航號的艦體正如晨星般發出耀眼的金光。

“你不能放棄,我不允許你放棄!”此刻,聲音歇斯底里的在他腦中大叫。

“那試試阻止我看看。”未亡緩步走下沙丘,他此刻心意已定,無比的堅決,生存和宿命,職責與內疚,那些將他心靈撕扯扭曲的情緒將不能再左右的意志,他只覺得一陣輕鬆,臉上也泛起了久違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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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再在耳邊迴響,他的腦中一片靜默安寧,這個多日來喋喋不休的幽靈,在這一刻似乎正從他腦海中消失。他等了一會兒,笑意更濃,很高興自己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他相信自己已經勝利,他戰勝了心魔,戰勝了從前的剪影。

但在毫無徵兆的寂靜中,耳邊嗡的一聲響,未亡猛然間一聲輕吼,他雙手四指緊捏頭顱,雙目發直,緩緩的跪倒在地。他此刻只覺得腦袋瞬間發脹,耳邊如鼓喧鳴,並迅速連成一片,到了最後竟似是無數道嘈雜的高頻音波在他的腦中同時炸響。

“是你逼我的,廢物!我已經給足了你機會,而你竟然敢拒絕我的一片好心!”那個聲音在一片噪音中開始向他瘋狂的嘶吼。

“停……停下!”只是短短數秒,未亡就已幾乎無法忍受,他緊緊的捂住耳部,異常痛苦的大叫。

“停下?停不下了,我要趕走你,佔據這副軀殼!原本這就是屬於我的軀體!”那聲音卻在他的耳畔間大笑。

“不,你不能!如果……如果你能,你早已……”未亡掙扎着道。

“不錯!強行佔據會使意識陷入真正的瘋狂,但比起你毀掉自己和湮滅人的未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聲音道。

“怎麼樣?再給你最後的一次機會。殺死走狗,轉化那個該死的坎德人,你到底做還是不做?”聲音充滿威脅的說道。

“你在撒謊……你不能!我……我不做!”未亡撲倒在地,渾身扭動,感覺到全身上下無一不痛,痛到極致,痛到無法自已,他只覺得自己的靈魂都似要與身體剝離,但哪怕如此,他卻依然不肯屈服。

“那麼就是這樣,廢物,讓我們在另一個輪迴中相見。”腦中嗡嗡,聲音做出了他最後的宣言,而在這之後,未亡腦中的那些噪音又陡然間提高了千百倍。

“啊!!”他發出一聲慘呼,原本已將他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痛楚竟然還在不斷提升,一時間,他感覺到五臟六腑俱皆碎裂,體內的血液也似在沸騰,痛苦和絕望徹底包裹着他,令他再也受不住煎熬。

就在此刻,未亡眼前一黑,已是暈了過去。他的身體因失去意識而迅速顯形,然後隨着沙丘的坡面一路向下翻翻滾滾。

星空下,烈日中,沙丘上還在拼命在沙土中翻找的扳手這會兒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愣了愣神,停下動作,回身望了望四周,而四下杳然,毫無異樣,這讓多臂人不由在頭盔中啵起嘴脣,他聳聳肩,移到下一個位置,契而不捨的又繼續尋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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