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離,一輛黑色的長城越野車,由北往南而去。
合羣路,灰塵漫天,白色的垃圾在空中旋轉,如同一個肥胖的女人,在賣弄風姿。
這裡,除了風聲,萬般寂靜。
這裡,只有一個地方,還閃爍着五彩光芒。
那是一塊霓虹燈牌匾!
牌匾上,有龍飛鳳舞的幾個五彩大字:鴻運賓館。
此時此刻,它立於夜色中,熠熠生輝。
一個挺拔的身影從賓館裡面衝出來,轉瞬間,就到了街對面。
正當他將要往南離去的時候,賓館門口,再次出現一道英姿勃發的身影。
“吳志遠,站住!”
他大喝一聲,街對面身影頓住了腳步,看着他,神色陰沉。
“張逸傑,你沒事幹,不去找你老婆,總盯着我幹什麼?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你他媽的吃飽了撐着了麼?”
這兩人,正是吳志遠與張逸傑二人。
在楚雄的後花園,他們得知關於宴會的事情,楚雄明確地告訴他們,那是一場骯髒而糜爛的死亡盛宴。
自此之後,楚雄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對於此人,吳志遠一向有很深的忌憚,戒備萬分。
加上吳志遠擔憂陳曦,他很是害怕,害怕陳曦會出現在那種宴會上。
吳志遠心裡煩躁起來,楚雄這種人,他不願多說,任由你怎麼逼迫他,也於事無補。既然這樣,與其在乾耗着,還不如暫且離開,找個地方好好的想想,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他有一種直覺,有一個人,已經鋪開一張大網,等着他鑽進去。
他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楚雄的後花園,他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張逸傑還死死的盯着他。
吳志遠立於街邊,他的衣衫隨風而動,看着張逸傑還一直緊追不捨,他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兩人隔着一條街,如同相隔一個世界。
張逸傑已經頓住了腳步,因爲,有一把槍,槍口發出森森光芒,正對着他的胸口。
這條街,不過十米寬,他們中間,白色的垃圾還在飛速旋轉,張逸傑想跨過去,猶如天塹。
張逸傑知道,吳志遠是動真怒了,他之所以拔槍,是不想再與他作過多的糾纏。
但他心有不甘,這次,是離吳志遠最近的一次。
想到這裡,張逸傑向前邁開腳步。
“砰!”
一聲槍響,劃破長空,張逸傑生生剎住了腳步。
他的腳尖前面,亦不過兩公分處,那是一個很深的彈痕!
“你再敢上前一步,我要你的命,你別以爲,我是開玩笑的!”
吳志遠的話音剛落,身影一閃,消失在茫茫夜空裡。
“混賬!”
張逸傑握緊了拳頭,又一次,他眼睜睜地看着吳志遠在他眼前逃走!不!這不是逃走,而是從容的離開。
第一次,他們在陳勝天的辦公室,吳志遠用槍頂着他的腦袋,他告訴他,你沒有我快!
你二次,在一家茶餐廳,吳志遠還是掏出一把槍來,他說,你敢亂動,我的子彈不認人。
第三次,就在不久前,婺江邊上,他還是拿着一把槍,請他喝了一壺酒。
每一次,吳志遠都是用槍指着他,淡定從容的離開,這次,如同複製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他離吳志遠最近的一次,但他手裡,已經沒有了槍。
他沒有絲毫勝算!
想到這裡,張逸傑心裡憋了一口氣,悶得發堵。
“葉小雯!”
張逸傑轉身走進賓館,直接來到三樓,一腳踢開葉小雯的房門。
葉小雯蜷縮在牀上,看到有人闖進來,先是一愣,剛回神過來,有一隻手已經卡住了她的脖子。
“說!你和吳志遠在幹什麼!你們是不是在商量着什麼計劃!”
葉小雯臉色潮紅,喘不過氣來,但她眼神很平靜,看着張逸傑,嘴臉微微翹起。
儘管她不知道他們出去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點,她肯定無疑,吳志遠又逃走了,如同上一次在金都匯一樣。
要不然,以張逸傑的脾氣,他絕對不會這樣暴怒。
“你笑什麼?”
張逸傑鬆開手,一躍而起,坐到牀對面的沙發上。
剛剛,他太過於衝動了。
“你想知道我們在幹什麼,你何不親自去問他?三更半夜的,你跑到我房間裡,欺負我一個女人,算什麼?”
葉小雯捋一捋頭髮,把被子蓋在身上。
她輕笑一聲,剛剛張逸傑的表現她看在眼裡。
葉小雯在夜場上混跡多年,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張逸傑現在就如同一隻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
“剛纔抱歉了!”張逸傑自顧地點燃一支菸,“你不說也沒關係,但我提醒你一句,離吳志遠遠一點!”
“爲什麼?”葉小雯問道。
“你根本知道他是什麼人,你跟着他,不安全!”
張逸傑擡起頭來,認真說道。
“那跟着你就安全了?”張逸傑的一句話,再次刺痛了葉小雯的神經。
她的聲音突然提高,“我就是相信你,才跑去公安局找你!以爲你會抓了歡兒!我就是相信你,槐哥才死的!”
“好好的休息吧!”張逸傑把煙熄滅,站了起來,無力說道,“我就住在隔壁,有事隨時可以找我!”
“慢走,不送!”
葉小雯越下牀來,待張逸傑走出去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隨着張逸傑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力氣,頹然縮在門腳下,兩行清淚滑落,落在地板上,落在塵埃裡。
……
風繼續吹。
夕水街,空無一人,一個身影出現在街口,蒼涼而蕭瑟。
吳志遠回來了,來到了他剛搬來的地方:吉祥小區。
“轉了一圈,又轉回來了!”吳志遠苦澀道。
今晚在鴻運賓館後花園,楚雄的話雖然不多,但透露的信息量卻非常大,除了他口中死亡宴會的事情,還有一件事,不得不讓吳志遠顧慮甚多。
那就是,關於張逸傑離職的事情!
對於張逸傑,吳志遠心裡複雜,他有時候雖然很惱怒張逸傑,但心裡不得不對此人暗自欽佩。
他與張逸傑從渝城鬥到婺城,對於此人算得上知根知底,此人性格堅韌不拔,且原則堅定,他有時候是自己的對手,但更多時候,吳志遠把他當做朋友一般。
無它,彼此相知,惺惺相惜!只是立場不同而已。
但在這個當口,他妻子突然失蹤了,他需要警方的力量,而且最近罪案頻發,正是公安局用人的時候,可偏偏這個時候,張逸傑突然離職,這必定有不爲人知的故事。
吳志遠想起一個人來,婺城市公安局局長:項雲飛!
他曾經認真觀察過,研究過此人,只得出一個結論:深不可測!
項雲飛絕非是酒囊飯袋之流,說不定,張逸傑離職,就與他有關係!
想到這裡,吳志遠不得不警惕起來。
他不能被抓,不能有事,因爲還有人等着他去救!
“小曦……”
吳志遠走進小區,徑直來到自己所住的樓下。
夜色寂寥,幽暗而不通光,小區裡面的大樓,家家戶戶,都已經熄燈了。
只有他一人,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遊蕩。
這裡並不是他的家,也不是他的歸處,但他卻來到這裡。
沉吟片刻,吳志遠走上了樓梯間。
樓道漆黑,對於吳志遠來說卻無大礙,他的眼睛明亮無比。
他本就合適待在黑暗中,他仿若走進了屬於自己的世界裡。
然而,剛來到三樓,他突然頓住了腳步。
他看見一個人,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一個原本應該在千里之外的女人!
“夢然姐!”吳志遠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柳夢然坐在他的門口,頭枕在一件密碼箱上面,聽到動靜,她睜開了眼睛。
“志遠!”柳夢然驚喜道,她站起身來,然而她的笑容瞬間疆在臉上,她終於看清,吳志遠陰沉如水的臉。
“志遠,我……”
“滾!給我滾!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吳志遠縱身一躍,來到柳夢然面前,擰着她的行李箱,直接扔下樓梯間。
“滾!”
吳志遠怒吼一聲,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隨後砰的一聲,房門關上。
“志遠,我回來只想幫你呀!”
柳夢然先是愣神了一會兒,剛反應過來,已經不見了吳志遠的身影。
她拍打着房門,拍打着,呼喊着,然而,那扇門依然緊緊地關閉着,房裡面,沒有傳來一絲迴應。
“志遠……”
柳夢然六神無主,吳志遠一直以來,都對她很是溫柔體貼,從來沒有對她這樣過。
她見到了吳志遠的另外一面,冷漠無情!
“志遠,你開門呀!”
柳夢然繼續拍打着,呼喊着,過了很久很久,房裡依然沒有一絲動靜,她累了,沒力氣了,聲音越來越小,她無力地癱坐在門口。
房間裡,吳志遠點燃一支菸,懶散地靠在沙發上,她閉着眼睛,菸圈從嘴裡吐出來,對於柳夢然的呼喊,他置若罔聞。
“小勇,混賬!”
他何嘗不清楚柳夢然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想必是回家的路上,在中途下了車,折道而返,最後找到鄭勇,帶她來到了這裡!
隨着他的香菸熄滅了,柳夢然的呼喊聲越來越小,他才緩緩的睜開眼睛。
但他依然一動不動,靠在沙發上,他不想開門。
其實,剛剛見到柳夢然時,他心裡很感動,一個命運多舛、半生顛沛流離的女人,原本可以回家,過安穩的生活了,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夢想。
她卻放棄了,還跑回來,三更半夜,一個人守在在門口等他,在門口還睡着了,吳志遠的心又不是鐵做的,他能感受到柳夢然的用心良苦。
他知道,她回來,只是想兌現她的承諾而已,她說過,要幫他找到陳曦。
然而,她又能幫他什麼呢?就算能幫,吳志遠又於心何忍。
他不得不狠下心來。
黃麗的死,是吳志遠心裡的一根刺,回想起來,歷歷在目,心如刀絞!
他不想與任何女人再有牽扯糾纏,他更不想有人再慘死在他懷裡,那種痛,他不想經歷第二次。
“志遠,開門呀!”
柳夢然的身子,緊緊地貼着房門,似乎這樣,她才能離他近點。
她喊了許久,許久!然而,迴應她的,只有樓梯間裡傳來的迴音。
“對不起,打擾了!”
柳夢然慘笑一聲,站了起來,她踉蹌着腳步,失魂落魄地走下樓去。
下一個樓梯口,那裡有一件行李箱。
“志遠,我走了,你保重!”
柳夢然把行李擰起來,再次看了吳志遠的房門一眼,將要離去。
“都走了,幹嘛還回來呢?”
正在這時,房門開了,吳志遠走了出來,看着她,微微搖頭。
“志遠……”
柳夢然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因爲那個人,已經來到她身邊,接過她的行李,往樓上走去。
“進來啊!還愣着幹什麼?隔壁剛死了個女人,你是想陪着她麼?”
“啊!”柳夢然驚叫一聲,急忙跑上樓去。
她破涕爲笑,此時此刻,她的笑容,很甜,很柔,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