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蕭蕭。
十月的西安,格外蒼涼。
一片枯黃的樹葉飛過,一棟大樓中,有一個女孩,緩緩地走出來。
一個人,一隻行李。
來到門口,她停住了腳步。
一時間,她竟然不知何去何從。
蒼涼的大街上,她苗條的身影,相對於身後大樓上,那氣勢磅礴的人民公安幾個大字,她,無助而落寞。
毫無疑問,她是楊馨,剛從公安局走出來。
那個傳銷團伙,全被抓了。
她履行了諾言,沒有把吳志遠供出來。
她只是說,由於劇痛昏過去了,沒有看到救她的人的模樣,只是醒來時,一個人在公園裡,她選擇報警。
她的行李,警方找到了,交還給她。
原本,警方準備安排兩個人送她到車站,她拒絕了。
她脫離了魔掌,這原本是好事,她應該感到高興纔對。
但,她卻高興不起來。
那個人,終究是走了,和另外一個女人走了,甚至,沒有和她打一聲招呼。
她喜歡他,這點,毫無疑問。
但,設身處地的想,她做不到,做不到跟他亡命天涯。
他,是一個通緝犯。
能做的他的女人,怎會簡單?
她,終究不屬於他。
楊馨有些悵然。
過去的,便過去吧!
她會記着那一夜,會記住和他在一起時的每一個瞬間。
也許,某年某月,她已經爲人婦,爲人母,她也會偶爾想起那個人,那瘋狂的一夜。
她會對自己說,我愛過,我無悔!
這點,足夠了!
他們始終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此時此刻,她心裡,唯有祝福。
想到這裡,楊馨豁然開朗,將一縷亂髮別在而後,她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該回家了!”楊馨邁開腳步。
有風吹過,她昂首挺胸,走過一個十字路口。
她,找到了方向。
卻在這時,一道英武非凡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楊小姐,你好!”來人很是和善,開門見山,“有點事找你,可以聊聊嗎?”
“嗯?”楊馨皺眉,她不認識此人。
雖然這個人看起來風度翩翩,氣勢不凡,不像是個壞人。
但這幾天的遭遇,她不得不警惕。
遠哥曾說,越是看着像好人的人,越是要小心,這類人,往往吃人不吐骨頭。
她深刻地明白這個道理。
“你是誰?”楊馨後退一步,指着街對面的公安大樓,“我不認識你,走開,要不然我報警了!”
“我叫張逸傑!”來說笑道。
“什麼?”楊馨心裡一震。
他雖然沒有見過張逸傑,但此人的大名,早已經如雷貫耳。
當然,都是因爲與吳志遠有關,她才關注。
此人,去過他家,調查的,也是吳志遠涉嫌東方酒店兇殺案,他覺得口供可疑,上門拜訪。
那時,楊馨已經去上海了,但聽母親說過。
“看來,你知道我!”張逸傑說道,“我沒有惡意,只想找你談談,方便嗎?”
沉默許久,楊馨點頭。
兩人來到一家川菜館,開了一個包間,相對而座。
“你知道的,我找你,是爲了吳志遠!”張逸傑說道,沒有拐彎抹角,“我想知道,他在哪!”
楊馨搖頭。
“我知道,救你的是他!”倒上一杯茶,遞給楊馨,張逸傑繼續說道,“我更知道,在成都時,你給他提供不在場的證明,也就是說,你做僞供!”
“血口噴人!”楊馨怒道。
“別激動!”張逸傑笑道,“我沒想爲難你,我也沒有證據證明在成都你說的是僞供!我只是提醒而已,你應該知道做僞供的後果,要坐牢的!”
“這話沒法談了!”楊馨起身,“你有證據,可以起訴我,甚至現在就可以抓我,嚴加審訊!”
“菜還沒上桌呢!”張逸傑笑容不變,“你這麼急着走,說明你心虛!”
“你!”楊馨氣得咬牙切齒,狠狠地盯着張逸傑,而後,無力坐下。
“我說了,我不會爲難你!”
張逸傑繼續說道,“我只需要你告訴我,吳志遠在哪!還有,我知道你們的關係!”
“我和他睡過,怎麼了?”
楊馨冷聲道,“和他睡過就知道他在哪?什麼邏輯?你要找他,爲什麼不去他家呢?那還是他的親人呢,我算什麼?”
“這麼重的怨氣!”張逸傑擺擺手,“說明你見到陳曦了……”
“啊?”楊馨一驚。
“陳曦一直和吳志遠在一起,而且,沒多久……”張逸傑說道,“所以,救你的,是吳志遠!我知道,在公安局裡面,你沒說,要不然,警方早就出動了,就不會在慶功,還搞什麼記者招待會……”
“這是他們的事!”楊馨悶聲說道。
“按理來說,是應該慶祝的,畢竟破獲了那麼大的案子,幾十個傳銷團伙被一網打盡!搞記者招待會也是應該的,畢竟這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而具有傳奇色彩,也以此鼓勵市民見義勇爲,宣傳他們打擊犯罪團伙的決心!”張逸傑說道,“不過,他們想不到的是,那個神秘人,是吳志遠,一級通緝犯!當真是悲哀,等他們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大魚跑了,他們抓的全是小蝦米!”
“我說了,我沒見過他!”楊馨沉聲說道。
“現場那麼多人!”張逸傑說道,“就算你昏過去了,那麼多人,也會認出吳志遠來,警方早晚查出來是他,一但警方知道他和你的關係,就會懷疑你說的是謊話,你這是何苦呢?”
“我說的是實話!”楊馨說道,“就算救我的是遠哥,他不想見我,也是情有可原,你不是說他是通緝犯嗎?既然這樣,他何必把我拉下水!”
“一派胡言!”
張逸傑冷哼一聲,“他救你時,我就不信你沒有認出他來,莫非他沒挨着你,你就痛昏過去了?”
“是這樣……”楊馨點頭。
“我說了,我沒打算爲難你!”張逸傑漠然道,“我只需要知道吳志遠在哪!”
“就算我見過他,你認爲,他會告訴我,他要去哪裡嗎?”楊馨擡起茶杯,嘲諷起來。
現在,她知道張逸傑所爲何來了。
先是嚇唬她一番,然後逼自己出賣遠哥。
其實,他拿自己沒辦法。
要不然,就不會請自己來吃飯了,更不會這麼着急了。
他怕遠哥逃走!
現在,她心裡徹底安定下來。
“你明知吳志遠走的是一條不歸路,還這樣縱容他,你可知道,陳曦跟着他,陳曦也會萬劫不復!”
張逸傑站起身來,撐着桌子,盯着楊馨。
“你以爲你在幫他麼,你這是在害他,同時也在害另外一個女人!”
“我只是履行我的承諾而已,那是他們的選擇!”楊馨在心裡說道。
“也罷,你自己想想!”看到楊馨沉默,張逸傑感到無力,頹然坐下。
“跟着吳志遠的女人,都是死腦筋,柳夢然這樣,陳曦這樣,現在,這個楊馨也這樣……”張逸傑不由得頭痛起來。
沉默中,有人推門而入,是一個服務員,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兩位慢用!”服務員將菜擺好,招呼一聲,輕輕把門關上。
楊馨拿起筷子,絲毫不客氣,夾了一注菜,吃了一口。
“如何?”張逸傑問道。
“沒有成都的好吃!”楊馨隨口說道,“不過,也不錯了,比在傳銷組織裡,吃的土豆片好多了!”
“我在想,吳志遠那樣的人,有什麼魔力,讓你們這麼着迷?”張逸傑邊吃邊說道。
“你不會懂的!”楊馨笑了起來,“有些人,就算爲他去死,也死得開心!”
“他不愛你!”張逸傑說道。
“我知道!”楊馨笑道,“沒關係,我愛他就行!”
“還是不說嗎?”張逸傑問道。
“我不知道,說什麼?”楊馨反問。
她,放下了筷子。
“花椒放多了,川菜不是這麼做的!”楊馨說着,忽然擡起頭來,“張隊,能問你個問題嗎?”
“說!”張逸傑說道。
“你說,立法的初衷,是爲了什麼?”楊馨問道。
“額……”張逸傑一愣。
“立法的初衷,當然是爲了安定繁榮!”
楊馨說道,“爲了維護羣衆的合法權益,爲了保護人民生命和財產安全!我說的對嗎?”
張逸傑點頭。
“可是……”楊馨話鋒一轉,變得冷冽起來,“我落難的時候,你們這些執法者在哪裡?我在大街上喊救命的時候,你們這些執法者在哪裡?”
“那麼多失蹤人口,你們找回來幾個?而那些有錢人,家裡丟了一條狗,你們就勞師動衆,搞得風風火火,這是什麼道理?你們是維護誰的權益?誰的生命和財產完全?”
張逸傑聞聲,振聾發聵。
“無權無勢的羣衆,被打壓欺負了,大多數都選擇忍氣吞聲,這是爲什麼?因爲,他們知道,鬧不出什麼名堂來,就算有個例,打贏官司了,也不知道克服多少困難……而那些有權有勢的,一個電話,就能讓你們屁顛屁顛的跑去……而大多數人,你們選擇性忽略,初衷在哪裡?你們到底是爲什麼人服務?”
“遠哥是個通緝犯,我不辯解,也沒什麼好辯解的!”楊馨悠悠說道,“但我想說的是,法律存在的根本,是維護人性……要不然,只會成爲某些人的壓迫羣衆的工具!”
“而你,也會漸漸成爲迷途的羔羊……”
“你!”張逸傑睜大眼睛。
“我知道,這是你的職業,但你忘了一點,哪些人是好人,哪些人是壞人,這纔是根本!遠哥也許殺人了,他應該爲此承擔法律的制裁!但他爲什麼殺人?如果,你不明白這點,就算抓到他又如何?悲劇會再次發生,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個吳志遠站出來,你,抓得完嗎?”
楊馨說着,站起身來。
“多謝你的午餐!”
話音剛落,拉着行李,楊馨轉身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