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了,安城!”
十指輕捻,陳曦捲起一縷秀髮,別在而後。
她靠窗而坐,她的目光,隨着鐵軌的輕顫,變得悽迷起來。
終是離開了。
她喜歡這座城!
儘管,遇到很多糟糕的事情。
但,這纔是真實。
這短短兩天,她經歷太多了,這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她,仿若新生。
“善良一點,因爲每個人都在與人生苦戰!如果你想真正瞭解他人,你只需要,用心去看!”
想起臨別時許清的話,陳曦悵然。
老師還是不放心自己,想着當時老師的目光,陳曦知道,她不只是擔憂自己的路程,而是擔憂自己的前程。
人生路,何其漫長,會經歷很多人或者事,好的,或者好的,但,這都是人生的一部分,沒有人能避免。
老師是叮囑自己,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要用心,卻聆聽,去感受這個世界。
不要因爲某些人,某些事,改變自己的初衷。
這很難得。
陳曦謹記,她能做的,也唯有謹記。
列車緩緩而行,安城的輪廓,在蒼茫的夜色中,漸行漸遠。
陳曦遙望着,遙望着,漸漸地,她收回目光。
餘下的,只有一聲嘆息。
她希望,望見那一盞燈光。
最終,她什麼也望不到。
她想小芳姐了,那個知性優雅的女人。
“最憐人的美,在於凋零!”
陳曦傷感,這一別,此一生,她再也見不到小芳姐了。
也許,下次,某年某月,她再來,她看到的,只有一座孤墳,面對着滔滔湖水,等着遠方遊子的歸來。
“都說你是少年傳奇……”陳曦喃喃自語,“可是,你爲什麼感受不到呢?夢想重要,還是,人重要?你知道有個人在等你嗎?你是他麼?大哥哥!”
“許老師,小芳姐,小弟……願你們,安好!小曦在遠方,會爲你們祈禱的!”
低喃一聲,陳曦心裡一痛。
隨着列車與安城的距離越拉越長,她的心,在撕裂。
不早了,她該歇着了。
嬌小的身影,回到自己的臥鋪,她蜷縮在一個角落,聽着鐵軌的聲音……她,痛苦地閉上眼睛。
“丫頭,一路順風!”
安城,火車站,一道倩影,目光悠悠,望着遠方。
許久,許久,她回頭。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她走了!”
輕嘆一聲,她攔住一輛出租車,往西而去。
城東,一棟公寓裡,一個女人,面露笑容,她,緩緩放下電話。
“小遠,對不起,姐騙你了,你別怪姐呀!”
她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起來。
“姐!”一個少年,跑上前來,急忙扶着她。
“我沒事!”陳小芳擺擺手,站起身來。
她拿起一隻酒杯,滿上一杯紅酒,舉止優雅而從容。
“咣!”
她輕輕地,晃動着酒杯。
霎時間,酒液翻滾,如同沸騰的血液。
忽然間,她停止搖晃,對着酒杯,目光凝視。
她,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還是這麼美,我永遠是我!”
低喃一聲,陳小芳擡起酒杯,一飲而盡。
“叔叔說了,不能讓你喝酒!”鄭勇擔憂道。
“是你想喝吧!”瞥了身邊的少年一眼,陳小芳淡淡地說道,“想喝自己動手,陪姐喝一杯!”
“好!”鄭勇點頭,找來一隻杯子,也給自己,滿上一杯酒。
他知道,沒法阻止她。
“說吧,剛剛誰來電了?”陳小芳問道。
“許老師……”鄭勇擡起酒杯,猛灌一口酒,“陳曦姐走了!”
“是麼?”
陳小芳放下酒杯,望着窗外,片刻口,轉過頭來,嫣然一笑。
“她是一隻鳳凰,沒有意外的話,註定翱翔於九天之上,倒是……和小遠很配!可惜了,沒有緣分!”
“你說什麼?”鄭勇睜大眼睛。
“我的時間,不多了……”陳小芳輕笑,“可他的路還長,身邊,總有個人不是?”
“剛剛是我哥打電話來了嗎?”鄭勇問道。
“嗯!他到北京了!像是感覺到什麼……可是,這個時候,我怎麼能讓他擔心呢?”陳小芳輕輕頷首。
“哎!”鄭勇猛拍桌子,“姐,不是我說你,你怎麼不讓他回來了嘛!這算什麼回事兒嘛!”
“剛剛不是說了嗎?”
陳小芳說道,“我沒有時間陪他走完一生,我不想他心裡有負擔,不想!安安靜靜的,多好,他記着我就行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鄭勇用力甩甩頭,“奶奶過世了,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你要是……如果他回來看到不你,他會瘋的!”
“不會!”陳小芳搖頭,精緻的面容上,卻浮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也許,他會消沉一段時間,但會走出來的!因爲,他是我男人,頂天立地!”
“搞不懂你們大人!”鄭勇擡起酒杯,一口氣,將杯中酒,喝個乾乾淨淨。
擦擦嘴,他,再次拿起醒酒器,滿上一杯紅酒。
“臭小子,最後一瓶了,你喝完我喝什麼?”陳小芳鳳目一瞪,“你們是兄弟,怎麼連你哥的一點優點你都沒學到?他在我這裡,可是很少喝酒的!”
“你喜歡他,當然看他什麼都好了!”鄭勇聳聳肩,咧嘴一笑,“其實,你們都看錯了,我哥會的,我都會,嘿嘿!”
“哦?”秀眉一挑,陳小芳輕笑,“說說看?”
“除了愛裝酷,我哥有什麼,我都學會了,嘿嘿!”
拍着胸脯,鄭勇得意忘形起來,“姐,今天你看到了吧,在畢節我揍那幾個人渣,我兩腳,就把他們的茶子棒踢斷啊,這以前,我可做不到的……”
鄭勇興致勃**來:“我記得,第一次見遠哥的時候,在家裡,他凌空而起,一腳將沙袋踢飛,我羨慕啊,一直練這招……遠哥說,要把全身力量聚爲一點,就可以無堅不摧,他說,如果有一天,他踢沙袋,沙袋不動,卻破了,纔是最高境界……”
“直到現在,遠哥都沒有做到這一點,而我,做到了,哈哈!”
“你除了跟他學打打殺殺的,就沒好的麼?”陳小芳皺眉。
“好的?”鄭勇一愣,“像你們希望玩什麼吉他啊,鋼琴啊什麼的啊,切!”
“你什麼態度?”
陳小芳怒瞪,“不爭氣的東西!就跟着父親學一些烏七八糟的,你哥的好,你一點也沒學到,你難道就沒想過自己以後的路麼?”
“這……”鄭勇脖子一縮,怯生生地說道,“我等上完初中了,然後學一門手藝,找個媳婦,生一大堆孩子,嘿嘿……”
“嗯,很好!”陳小芳點頭。
“怎麼你也覺得很好?”摸着鼻子,鄭勇說道,“我哥也說很好,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陳小芳蹙眉。
“就是……”鄭勇訕訕地說道,“叔叔說,我這樣是給他丟臉,他說,男人應該幹大事!”
“父親是父親,你是你!”陳小芳拉着椅子,坐到鄭勇對面,苦口婆心地說道,“小勇,你記住,人,不一定要大富大貴,但要過得踏實,對得起自己,你想什麼,就去做,無論做什麼,適合自己的最好,學一門手藝,娶個老婆生孩子,有什麼不好?別聽父親的,他是有很多事情,自己沒做好,就想把這願望寄託在你們兄弟身上,你哥和他不合,他只能指望你了!”
“反正我還小,不用操心!”鄭勇說道,“我哥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管他的呢,反正又餓不死人!”
“你倒是簡單!”陳小芳苦笑起來,“要是你哥在,不揍你纔怪!”
“姐,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鄭勇嘿然說道,“我哥現在打不過了,我都是讓着他的,嘿嘿!”
“你!”陳小芳啞口無言,這個人,腦袋裡一天想的是什麼?
“你不知道……”鄭勇說道,“有一次,我和遠哥去抓毒販,他不讓我去,只叫我去報警,等我到後,他一個人已經剷平那個毒窩了,他滿臉是血,一隻手提着刀,一隻手提着那個毒販出來,豪情萬丈……
姐,我告訴你,如果有個女的在,都會愛上他,太他麼的帥了,我哥是真英雄……
從那天,我就發誓,我要變強,我不要拖遠哥的後腿,我希望,有事情的時候,我們兄弟,一起擔當,而不是一直躲在他的身後!我不是我哥,但,我一樣也可以做得更好,我很討厭那種無力的感覺,我的親人有事,我無能爲力……遠哥說了,人要自強不息,才能讓人另眼相看,更重要的是,保護好身邊的人!”
“嗯!”陳小芳點頭。
她看着鄭勇,目光裡,異彩連連。
他,不愧是那個人的兄弟!
他雖然粗獷,但,同樣是一個有擔當的大好男兒。
陳小芳欣慰,爲他有個這麼好的兄弟而高興。
可惜,自己時日無多,無法看着他們兄弟意氣風華的模樣了。
不過,她滿足了。
誠如她對陳曦所說的,她,將永遠活在一個人的心裡。
這一生,還有什麼缺憾呢?
“姐,我想我哥了!”鄭勇忽然說道。
“我也想他了!”陳小芳說道。
輕嘆一聲,她擡起酒杯,站起身來。
她來到窗口,往北而望,她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一如蒼茫的夜色。
她,再一次,晃動着紅酒杯。
“今霄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低喃一聲,陳小芳手腕輕揚,杯中酒,一飲而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