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天氣格外糟糕。
烏雲籠罩,狂風肆掠。
婺城,大街上,沒有幾個人影。
婺城市第一人民醫院,一個病房裡,寬敞,整潔,明亮。
有一箇中年男子,西裝革履,帶着一副眼鏡,溫文爾雅,穿得整整齊齊。
此時此刻,他在疊被子,一絲不苟。
白色的牀鋪,被他整理得乾乾淨淨,特別是那被子,疊成豆腐塊一般,方方正正。
“終於弄好了!”他長呼一口氣,望着井然有序的牀鋪,臉上,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呀,劉局長不愧是婺城楷模,出院了,還這麼用心!要是人人像您一樣,這天下就不會這麼亂了!”一個護士走進來,淺淺一笑。
毫無疑問,此人,不是劉天峰,還有誰?
“住這裡一個月了,自然要收拾好,整理一個房間而已。”劉天峰隨口說道,“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
“局長可別這麼說,照顧您,是我們醫院的榮幸,您可是大英雄!”護士說道,“雖然整理房間和整理治安不一樣,但凡事以小看大,從這點小事,就可以看得出局長的工作態度了,有局長在,是婺城之福!”
“別這麼說!”劉天峰正色道,“我是副局長,不是局長!”
“這不一樣嗎?”護士笑道,“您爲人謙遜,盡職盡責,住院了,還在醫院辦公,您做局長,是實至名歸,誰都會擁護您!”
“什麼職位不重要,重要的是,維護法律公正,維護社會安定!”劉天峰苦笑起來,“我無能啊,項局長犧牲了,嫌疑犯還在逍遙法外!”
“局長千萬別這麼說!”護士說道,“您看,最近一個月來,婺城的治安,不是好多了麼?我相信,您一定會將所有的嫌疑犯,繩之以法的!。”
“謝謝姑娘!”劉天峰點頭,和藹可親。
“局長,可以走了!”這時,一個消瘦的青年,走了進來。
他神色陰沉,從護士身前走過,來到牀頭櫃上,提起一件行李,漠然道。
護士看他神色,不由得地,脖子一縮。
“小楊,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態度放好點,我們是公安人員,要親民,不能脫離羣衆,你看你,像什麼樣子?嚇着這位姑娘了!”對着青年,劉天峰喝道。
“我楊啓發是人民公安,只負責抓賊維護治安,而不是裝瘋賣傻!”
楊啓發陰惻惻地說道,“我就這樣子,劉副局長不滿意,可以換個人,我是刑偵隊副隊長,我的職業是去查案,而不是在醫院當陪護,白白浪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混賬!”劉天峰大怒,“讓你在我身邊,委屈你了,是麼?”
“不敢!”楊啓發語氣不鹹不淡。
“哼!”劉天峰冷哼一聲,而後,對着那護士,擺出一副和藹的笑容,隨後,拂袖而去。
楊啓發一言不發,默然跟在身後。
兩人一起,走進電梯。
“車在哪裡?”劉天峰問道。
“車自然是在停車場,負一樓!”楊啓發說道。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直說,別在外人面前發牢騷,丟我們公安局的顏面!”劉天峰說道。
“沒有!”楊啓發說道,“一個月沒辦案了,整天待在醫院,悶得慌!”
“很想辦案?”劉天峰問道。
“想!”楊啓發重重點頭,“局長犧牲了,歡兒和吳志遠還逍遙法外,我不服!”
“那好!”劉天峰說道,“昨晚十點鐘,麗州世紀輝煌夜總彙發生命案,犯罪嫌疑人,就是歡兒和吳志遠,待會兒你就去麗州一趟,協同麗州警方,將犯罪嫌疑人抓捕歸案!”
“真的?”楊啓發大喜。
“真的,不過,可別出什麼差錯了,記住,是協助他們,畢竟發生在麗州,是他們的管轄權,如果你不按照規章制度辦事,像張逸傑那樣亂來,我停你的職!”
“是!”楊啓發目光一閃,重重點頭。
“嘟嘟嘟!”這時,有手機響起。
楊啓發拿出手機,掃了一眼,隨後,又裝進兜裡。
“不接?”劉天峰問道。
“不是我的電話!”楊啓發說道。
“我的?”劉天峰一愣,掏出手機,掃了一眼,如同楊啓發一般,放進兜裡。
“副局長,誰打來的?”楊啓發問道。
“哦!”劉天峰笑道,“一個陌生電話,可能是打錯了。”
“是麼?”楊啓發嘀咕一聲,不再言語。
卻在下一刻,劉天峰的手機,又響了。
然而,他卻如同沒有聽到一般,置若罔聞。
“又打來了!”楊啓發悶聲說道。
“哦,不好意思,我還以爲是你的,你說,我們這鈴聲怎麼一樣的呢!”劉天峰說着,再次掏出手機,擡眼一看,與方纔,是同一個號碼。
“咣噹!”這時,電梯門開了。
“你去開車!”劉天峰說道。
“好!”楊啓發點頭,邁開腳步,往前走去。
電梯門口,劉天峰滿面笑容,按下了接聽鍵。
“狗東西,捨得接電話了?”電話那頭,一道冷漠的聲音傳來,猶如地獄裡的寒冰,冰冷徹骨。
劉天峰聞聲,不由得地,生生打了一個寒顫。
這聲音,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除了那個魔鬼一般的女人,還有誰?
歡兒!
“說吧,什麼事!”壓住心裡的情緒,劉天峰掃視四周一眼,沉聲問道。
“是不是聽到我的聲音,很意外呀!”
麗州,一輛灰撲撲的麪包車裡,有一個女人,冷豔無雙。
她一隻手握着槍,一隻手,夾着香菸。
紅脣中,煙霧繚繞。
“狗東西,你要殺我,找個像樣的,找那麼一個廢物,你當我是那麼好殺的麼?老孃的命,硬得很!”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劉天峰顫聲道,“我一直在醫院……”
“狗東西,住口!”歡兒打斷了劉天峰的話,“你這是侮辱我的智商,後果,很嚴重,你猜,我在哪裡?”
“你在哪?”劉天峰問道。
“藍天瑜伽培訓班,咯咯咯!”歡兒嬌笑起來。
“什麼?”劉天峰大驚失色,瞬間,臉色慘白起來。
“咯咯咯,我前面,有兩個人正走出來,一大一小呀,兩個四眼狗!“
歡兒湊近手機,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甚,“這女的,身材真好,保養也不錯,不愧是練瑜伽的,還有小四眼,看上去,很乖巧啊,不知道長大了,像不像他爹一樣,是個僞君子,衣冠禽獸?哎呀!他們越走越近了,要不要我拍張照片,給你發過去呀!”
“你要幹什麼!”電梯門口,劉天峰嘶吼起來,“別碰我老婆兒子!”
“我在想,到底用什麼方式招待他們,是一槍斃了他們呢?”歡兒說着,雙指夾着菸頭,輕輕一彈,菸頭劃出一條拋物線,飛出窗外,咔嚓一聲,她,拉響了槍栓。
“還是,踩死油門,對着那兩個四眼狗撞過去?真爲難呀,狗東西,你說,該怎麼辦呢?”
“不要!歡兒小姐,不要!”劉天峰焦急起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是我做的,是我安排人去殺你的,我錯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老婆兒子!”
“這就對了嘛!”歡兒把手槍隨手扔掉,“做錯了就要認,捱打要立正!這纔是好同 志嘛!”
電梯門口,劉天峰長呼一口氣。
他沒發現,冷汗已然打溼了他的白襯衫。
“歡兒小姐,有什麼事,請說,我盡力!”深吸一口氣,劉天峰說道。
“你很識相,當真是好警察!比項雲飛識時務多了!”
麪包車裡,歡兒滿意點頭,“我不用你做什麼,只需要,我做事的時候,叫你的人,給我滾遠點,別妨礙我做事,記住了,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好過,你的骯髒事,你和我合作的所有事情,我都記錄下來了,我一旦有事,你的事情,立馬會曝光,你必定身敗名裂,你一家人註定要死光,記住!”
“你!”劉天峰目眥欲裂,膽戰心驚。
“你一天是狗,永遠是狗,狗,要盡狗的本分!想做人,下輩子投胎好點,別遇到我,記住了,無論你怎麼做,都別妨礙我,我出現的地方,不能有一個公安,要不然,等着身敗名裂,全家死光吧!”
歡兒說完,掛了電話,將手機卡卸掉,隨手一扔,隨後,油門一動,往西而去。
“欺人太甚!”婺城,人民醫院負一樓,電梯口,劉天峰緩緩收起手機,神色陰沉不定。
半晌後,他平復下心情,邁開腳步。
“怎麼樣?能監聽他的通話麼?”一輛白色的現代越野車裡,楊啓發同樣在打電話。
“沒辦法,他手機安裝了反竊聽器材!”電話那頭,一道無奈的聲音傳來。
“老狐狸!”楊啓發掛了手機,握緊拳頭。
“在醫院裡,讓我擔任閒職,剛剛出院,我才試探一下,就迫不及待的把我支開,老東西,早晚,你會栽到你手裡!”
楊啓發寒聲說道,片刻後,臉上,恢復陰沉沉的神色。
“小楊,開門!”不多時,劉天峰來了,輕輕拍門,一如既往的笑容。
“是!”楊啓發說道,把門打開,劉天峰走進車裡。
“副局長,去哪?”楊啓發問道。
“公安局,這次,我們重新佈置,我要親自指揮,讓麗州警方協助我們,將吳志遠和歡兒,抓捕歸案!”
……
麗州,一個老城區,一個樓中。
客廳裡,沙發上。
張逸傑默然坐着,一個人,一支菸。
菸灰缸裡,已然裝滿菸頭。
他,抽到整整一盒煙了,一根接一根,香菸嫋嫋,不停地燃燒,卻燒不盡他的滿腔愁緒。
一支菸剛抽完,不由自主地,他又抽出一支菸。
“張隊,你這樣,對身體不好!”
一間臥室裡,走出一個女人,一頭短髮,英姿颯爽,她施施然,來到張逸傑對面,“昨晚,歡兒就坐在這裡,一支菸,一把槍,和你現在這般模樣……”
“袁隊,你的手沒事吧!”張逸傑把香菸裝進煙盒,皺眉道。
“沒事!”
袁媛搖頭,苦笑起來,“昨晚我真的怕了,歡兒真的讓人恐懼,我現在才知道,她有多棘手了,才明白你對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話?”張逸傑一愣。
“你說,我的人能保護別人的人生安全,但能保護自己麼?”頓了片刻,歡兒說道,“他們,不能保護自己!”
“不用妄自菲薄!”張逸傑說道,“她不是神,早晚會落網的!”
“聽她說,很多年前,在成都,她殺了一個女警!那個女警,和我一樣!”袁媛說道。
“女警?”眉頭一挑,張逸傑騰身而起,“秦貞!”
“秦貞?”袁媛驚訝,“張隊,你知道?”
“七年前的事了!”張逸傑搖頭,“我去渝城之前,先去了成都一趟!這本來是一宗人口走私案,最後,演變成惡劣的兇殺案件,死了很多警察,你一提,我就想起來了,這個秦貞,特質和你差不多,也是刑警隊隊長,犧牲的時候,才三十三歲!”
張逸傑寒聲道,“這宗案子,趙剛一直在查,但一直沒有找到兇手,原來,是歡兒!”
“這……”袁媛驚恐,“那時候,歡兒纔多大!”
“十八九歲吧!”張逸傑說道,“現在,她二十六!十八九歲,就開始殺人如麻……”
“這個人,必須今早將其抓捕,要不然……”袁媛握緊拳頭,看了張逸傑一眼,“要不然,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這是個瘋子!”
“你馬上回局裡,組織人馬,去清泉鎮,叫他們便衣行事,別暴露了!”
張逸傑將煙盒放進兜裡,叮囑道,“還有,婺城警方會有人去,他們是地級市公安局,你們是縣級市,按理說,你們由他們調配,聽什麼事情都他們的,要保持自主性,要不然,他們恐怕會壞大事,最好,你組織的那些便衣警察,別讓他們知道!”
“你是說,劉……”袁媛若有所思。
“心裡知道就好,別說出來!我走了!”張逸傑邁開腳步。
“張隊,你去哪?”袁媛喊道。
“自然是清泉鎮,吳志遠十之八九,就在那裡!安詳的人,都去了,怎麼會少得了我?”門口,張逸傑說道。
“小心點,我會派人暗中接應你!”
“別,別讓人知道我!”
揹負着雙手,張逸傑昂首而去。
……
麗州,城東,別墅區。
有一箇中年男子,氣宇軒昂,立於窗前,將一個菸頭,用力按滅。
隨後,他拿出一把槍,拉上膛,別在腰間,深吸一口氣,走出臥房。
“乞丐叔叔,你好帥!”大廳裡,有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眨巴着大眼睛,淺笑嫣然。
“哈哈,小星星真會說實話!”他大笑一聲,走過去,揉着她的頭髮。
“亂了!”她不滿,“就知道欺負我!”
“哎,要是我有這麼一個乖巧的女兒,就好了!”
他低喃一聲,眼睛裡,閃過一抹落寞,片刻後,恢復放浪不羈的神色。
“丫頭,我走了,在家乖乖的!”他咧嘴一笑,轉身而去。
“乞丐叔叔,你去哪!”她呼喊。
“去給你找個嬸嬸,哈哈!”門口,他狂笑。
“你……你還會回來看我嗎?”她顫聲問道。
“我,只是一個乞丐而已……”
他搖頭,消失在小橋流水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