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爾看到是我,長舒一口氣,“哎呀,我的祖宗啊,你幹嘛去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找樑總管去尋你了。”
“我就是到處轉轉嘛,這裡的景緻這麼好。”
莞爾聽罷,一把抓住我的右臂,“這裡的景緻再好,我們奴才也不能隨意逛啊,這事可大可小!”
我連忙甩開她的手,疼的呲牙咧嘴。
“怎麼了?”莞爾緊張的掀開我的袖子,看到傷口更是驚呼,“你怎麼弄的啊?”
“就是被毒藤颳了一下不礙事的。”疼勁過了,我不以爲然的說。
“都腫了,還說沒事吶。”說着去給我拿烈酒來清理傷口。
我坐在椅子上,回想着紫色幽光下十三棱角分明的面孔,不禁又癡癡的笑了。
莞爾半天不回,回來的時候手裡拿着兩個瓶子,一個粗糙,一個精緻,她把兩個瓶子“咣啷”放在桌子上,笑的竟有些陰險。
“說,爲何十三爺的長隨會送來着消腫消毒的藥酒?不告訴我就不給你上藥。”
我瞄準時機,一把拿過桌上的精緻瓶子,得意的笑着對莞爾說:“就是不告訴你。”
十三的藥酒果然很好用,第二天腫就全消了,沒幾天傷口就癒合,只剩一條深黃色的創疤。我看着這傷,回想起那日在月光下的場景,心絃就一陣波動,笑容就情不自禁的溢到嘴角。
這日,輪到我在煙波致爽殿當值,康熙邊讀經邊問我:“芙瑤啊,回去有沒有練字啊。”
想不到日理萬機的康熙還惦記着這個,忙頷首道:“勞萬歲惦念,奴才練着呢。”
康熙笑着捋着鬍鬚說道:“朕看你最近每天臉上都掛着笑模樣,可是因爲這熱河行宮景緻宜人,讓你心曠神怡?”
“奴才每日笑掛在臉上,是因爲這熱河行宮湖光山色讓人心情舒暢,也是因爲萬歲龍體康健,不用奴才憂心,在萬歲身邊當差得心應手。”
“哈哈,好,有你在朕身邊真好。芙瑤,前些日子,朕有諸多爲難,讓你吃了不少苦,不要怪朕。”康熙話鋒一轉,對我說道。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說道:“是奴才不好,讓萬歲爲難,奴才這條性命都是萬歲給的,怎會怪萬歲?”一個千古大帝竟然對我說出這樣請求的話,不免眼角溼潤。
“快起來,不要動不動就跪下,上回給朕沖泡的槐菊茶挺好喝的,再去泡一壺吧。”
我起身道:“遵命。”
伺候完康熙喝茶,端着茶盤出殿,在清風送爽的廊廡裡碰到十三,看到他嘴角的淺笑,我更是一臉的春風燦爛。
不曾想,在這狹窄的廊廡裡,我往左他便往左,我往右他便往右,存心不想讓我過去,我靈光一現,對着他身後說道:“四爺!”
十三忙轉身向後看,我便兔子一般,從他身邊穿過。
“你這個小鬼頭。”反應過來的十三,用手指點着我說道。
我得意的向他揚眉,“是你先捉弄我的!萬歲這會沒事,快去請安吧。”
十三俯下身子,在我耳邊低低的說道:“晚上老地方。”
我的面頰一紅,端着茶盤快步走開。
晚上如約而至,一個人走進這天然的綠色屏障裡,空無一人,只是漫天的紫藤花雨。我總覺得十三會藏在某個角落裡跟我捉迷藏,不由得四下尋找起來。
眼睛突然被一個竄出來的黑影矇住,“猜猜我是誰?”聲音當然來自十三。
“胤祥!”我脫口而出。
眼前的雙手突然鬆開了,我轉過頭去,看到十三一臉的茫然。
“怎麼,你不喜歡我這麼叫你麼?”
“不是,自從額娘走後,再沒人這麼叫過我了,我要你以後都這麼叫我。”說着從後面把我抱住,把臉埋在我的肩頭。
“胤祥。”我輕輕的喚他。
我們陶醉在屬於我們的溫存時光。
“站了一天,累壞了吧,來坐下。”說着把我引到一個樹樁上。
“還好,我早就習慣了。”我們並坐在樹樁上,我靠在胤祥身上,這個身軀讓我有無限的安全感。
“等回京,我就向阿瑪要你,找個丫鬟伺候你,再也不用受這苦。”
聽他說這話,我臉又是一紅,這,算是求婚麼?
我一言不發,只是更緊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我這,算是答應了麼。
擡頭看胤祥,他的嘴角掛着一抹淺笑,曖昧而又溫暖。
“你的嫡福晉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幻想着出宮以後的生活,突然想到一個至關緊要的問題。
“清婉是個極好的人,溫柔善良,定不會爲難你。”說着拿起我的手吻了一下。
清婉?真是個好聽的名字,想必人如其名吧。
胤祥看我不說話,有些憂心的說道:“芙瑤,你不要想太多,有我在誰也不會讓你受一丁點委屈。我給你的承諾,攜手看盡有情花,現在才只是紫藤蘿而已,以後我要帶你賞盡天下繁花。”
“只要你在我身邊,無花也勝有花。”我依偎在他身上,腦海裡止不住的勾勒着清秀溫婉的女子模樣。
“你現在都知道用四哥來嚇我了?”半晌,胤祥用手捏捏我的鼻子轉移話題的說道。
“誰叫你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你四哥?不過也難怪,四爺整天陰着着個臉,哪個會不怕他?。”
“你這個小東西,”胤祥看着我無奈的皺了皺眉頭,“我不是怕四哥,你也知道,後宮這些妃子裡,就屬我額孃的身家單薄,去的又早,我自小便是沒人管沒人疼,只有四哥與我相親,教我讀書練字,做人道理,所以我是敬重四哥。”
我聽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四爺教你做人的道理?那爲什麼四爺是那樣陰鬱善變的性子,你是這樣俠義重情的性子?”
“這便是天性不同吧,但是沒有四哥就沒有我老十三的今日,你嫁過來他也是你四哥了啊,所以不能對他有偏見。”胤祥攬着我說道。
是啊,我要是嫁給胤祥,就成了雍正大帝的弟妹了,想一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對四爺有偏見啦。”我撒嬌的說道。
“就憑你剛纔說的話,還有你平時見到四哥就躲。”
“好好好,我以後主動跟咱四哥搞好關係,主動請安,主動微笑,主動告退,你看怎麼樣?”
“你呀你。”胤祥又是無可奈何的捏捏我的鼻子。
擡頭仰望着滿天繁星,這不是我第一次戀愛,但是我卻找了初戀的美好,難道我穿越過來就是爲了找到我的胤祥麼?
和胤祥告別後,踏着夜色回房,心中暢快,不由得腳步輕快,兩邊的耳環叮噹作響。突然看見四爺胤禛在月下來回踱着步,本能地要閃,忽的想起胤祥的話,還是去請個安吧。
“四爺吉祥。”我走近打個千說道。
他看到我好像有點驚訝,眼睛裡的光忽的閃了一下,道:“起來吧。”負着手走近又說道:“好像很久沒瞧見你了。”
我被他的氣勢逼的連退了幾步,低着頭說道:“四爺政務繁忙,怎麼會老見着奴才呢。”
感覺到他輕笑了一下,又說道:“你好像很怕我?”
我拿過胤祥的話,現學現賣的說道;“奴才不是怕您,是敬重您。”
“哦?你這麼低着頭也不看我,哪有個敬重的樣子呢?”感覺到他整個人都湊近了。
我心裡連連叫苦,本以爲請個安就可以告退,誰知道他這樣不依不饒,早知道就不來惹這個活閻王。只好硬着頭皮擡起頭來,臉上還要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他好像覺得很滿意,又輕笑了一下,但總覺得帶着點輕蔑的味道,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我現在渾身僵硬,再和他呆一會就要開始發抖了。突然覺得就該這個四爺當皇上,只有他最能壓的住場子。
“芙瑤,”他輕啓薄脣玩味着這兩個字,眼光一閃的問我:“這究竟是萬歲賜名還是你本名?”
“當然是萬歲賜名了。”我不自然的扯了扯衣領。
“對我還要隱瞞嗎?”四爺的眼睛微閉一下,我的心一斂。
是呀,要不是他提前告知我,讓我有了心裡準備,事發時我一定很慌亂。他這句話說出竟讓我覺得心頭一暖。
“既是萬歲賜名也是奴才本名,因爲是萬歲賜我叫回本名。”我狡黠的說道。
他聽罷有些得意的揚眉,“做回自己很高興吧。”
做回自己?聽到這四個字,只是感到迷惘,芙瑤就是我自己麼,那趙幻呢?我對芙瑤這個人又瞭解多少,全部信息都是來自胸前的這塊長命鎖,我就像一個失憶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過去,更不知道自己的未來,無法解釋康熙,太后,良妃對我的曖昧不明的態度,也無法分清身邊人對我是真情還是奉承,不禁對着四爺脫口而出:
“做回自己?可自己又是誰?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長大成人方知我,閤眼朦朧又是誰?”說完心裡又是一層悲哀。
突然感到面前的人向前踏進一大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詩句,犯下欺君之罪,還能從慎刑司活着出來,你究竟是什麼來頭?”
被他這麼一嚇,我一個激靈想起,這詩句是順治出家後,在五臺山寫給兒子康熙的,他們皇家的人也未必全知道這詩句,我怎麼會背得出,哎呀,該死該死。
我一時間找不到說辭,只是想把手臂抽出來,可是他越攥越緊,我掙脫了兩下,他竟然把我的手直接反剪在身後,這下動也動不了了,而且他的臉更近了。
“你究竟是誰?整天帶着面具生活不累麼,我倒要看看這面具底下是怎樣一張面孔!”說着臉又往前探了一點,我們的臉都要貼上了,可是我被他固定的死死的,一點也後退不得。沒學過物理就是不行,四爺您不知道人眼的明視範圍是十釐米到二十五釐米嗎,您這麼近能看清什麼?
我還在胡思亂想着,他的眼睛卻像釘子一樣釘在我的臉上,好像真的要把我看透一般。深邃的五官如此近的在我眼前,我也只是瞪大眼睛,傻傻的看着。
“還有,你一而再的幫我,到底是爲何?難道你就沒有什麼企圖?是不是覺着在宮裡當差太苦了,想讓我娶了你脫離苦海啊?”
我還是在費力掙脫,他忽的一把撒開我,因爲慣性我差點摔倒在地,這一個趔趄反倒讓我頭腦清醒了,穩了穩身子,仰頭對四爺說道:“脫離苦海?難道您認爲在萬歲身邊是苦海麼,這讓萬歲聽見了可不好。”
“牙尖嘴利。”四爺提起袍子坐在廊廡邊的長椅上,玩弄着手指上的扳指,一臉不以爲然的對我說道:“你要是願意,我也可以遂了你的願。”
“謝謝四爺關心,奴才有自己的出路。”嫁給四爺?開玩笑,那我這輩子都別想離開紫禁城了。
“出路?難不成你真的要嫁十四弟?”四爺挑着眉毛說道。
“這就不勞四爺費心了,四爺覺着奴才身處苦海,是因爲您心中有苦海。而奴才心中有彼岸,所以就算真的在苦海之中,也會滿懷希望,更何況這皇宮已不是奴才的苦海,奴才的出路不是嫁給任何人,而是等待。”我腦海裡映着十三的笑臉,面帶微笑的對四爺說道。
“你讀《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四爺深邃的瞳孔忽然閃過一絲光芒。
“奴才給太后謄寫過,也不知道理解的對不對,四爺見笑了。”記得這個四爺是虔誠的佛教徒,在他面前我有點班門弄斧了。
“參悟本無所謂對錯,只是每個人根據自己的心境有不同的理解罷了。”說着轉頭看我,眼光裡竟然有那日在蕪園裡賞月的柔情,又輕笑了一下,說道:“那你慢慢等待吧,等不下去了可以來找我。”說着也不看我,起身離開。嘴角帶着的淺笑,就好像以後我會求他娶我似地。這個四爺真是讓人摸不到頭腦,成大事的人都是如此麼?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我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只覺得冷汗直冒。提步回屋,突然發現右膝蓋已經疼了很久了。
晚上躺在牀上,一閉上眼睛,四爺深邃的五官就從黑幕裡蹦出,躲也躲不掉。無奈輾轉反側,怎樣眼前都是他,只得努力的在腦海裡刻畫胤祥的面孔,想着想着又變成四爺,氣得我不知道在幾更天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