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近我纔看清,這人是額駙多爾濟。
“額駙吉祥。”我俯身行禮。
“起來吧。”
我起身,他看看我又說道:“還叫額駙呢,公主都……不在了。”
我笑笑說道:“那您也是皇上冊封的額駙,奴婢不敢逾越。”
他朝我擺擺手,月光下他的臉龐有一絲曖昧,“本來我父汗是命我坐鎮科爾沁草原的,這也是我們兄弟幾個都求之不得機會,可我還是執意和我父汗來伴駕。你知道爲什麼嗎?”
我的心裡已經明白,他這是特意說給我聽的,冷笑了一下說道:“這是額駙的事情,和奴婢沒關係,奴婢不必知道。”
“怎麼和你沒關係,我這麼做都是爲了想再見姑娘一面,上次我已經撲了個空,心想着這次姑娘也應該會隨駕了,如今真的得償所願。”他的笑更顯曖昧。
“額駙有心了。”我微微一笑,“想必是上次見面,奴婢一直哭個不停,讓額駙擔心,現在人也見過了,請額駙不必擔憂,奴婢先告退了。”
我頷首要退着離開。
誰想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草原男子粗獷蠻橫,他這一拽我死活也掙脫不開。
酒氣直打頭,大聲喝道:“放開。”
他依然死死的抓着我,也許在他看來他只是輕輕一抓,可在我卻是無法逃脫的五指山。
他挑釁的笑着:“有點意思。”把我往他那邊拽了拽,又說道:“我看你年齡也不小了,整日不是哭哭啼啼就是愁眉苦臉,日子過得也不爽快,倒不如跟了我,待我當上汗王之日,封你個側妃噹噹,不比在紫禁城裡來的快活?”
我直被他拉到面前,看着眼前這鬍子拉碴的莽漢,我終於理解雲若的苦衷。
鎮定下來,冷笑着說道:“快活?那雲若公主怎麼會香消玉殞在你的大帳裡?想必草原上的生活也不盡如人意吧,公主金枝玉葉有上天庇佑尚且如此,我一個小小宮女,真要是到了你的帳中就更不經活了。中原在額駙看來再不好,也是奴婢的家鄉,老死在家鄉奴婢願意,不勞額駙費心了。”說着又掙脫了幾下,他只是壞笑着看着我,並不鬆手,我又說道:“奴婢還要去當值,要是到換班的時分還沒去,額駙你可擔待不起。”
他又湊近了點聞一聞說道:“你當我傻麼?你這渾身酒氣還可以去當值?我剛隨父汗參見完皇上,他身邊不缺人照料。”說着臉直接湊了過來。
我心中又驚又怕,一片慌亂,藉着酒勁,伸出沒被他控制的手,對着他的臉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他感到意外,想必是從沒有人賞過他耳光吧,鬆開了我的手,用手摸着自己的臉,用舌頭抵着自己捱打的臉頰,目露狠光。
看他鬆開我,我拔腿就跑,可是他在我身後,一把就將我拽住,用他的虎背熊腰攔住我,絲毫動彈不得。
無助絕望蔓延全身,我該怎麼逃脫,四爺你在哪?
他轉過我的身子,我大呼“救命”“放開我”“皇上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可都無濟於事,他捂住我的嘴,把我的手背過身後,我怎樣掙扎也動彈不得,他的臉一點點得湊近,我直感到噁心,心想着要是被他親了還不如死了算了,只得死命的掙扎。
多爾濟好像失去了耐心,直接過來解我的衣服,我見狀,更加奮力的掙脫,爭執中,聽得右肩“卡吧”一身,然後就是一陣劇痛。
是扭傷了還是脫臼了?我無暇顧及,只是忍着巨痛推着多爾濟,他卻越來越有興致,力氣也越來越大,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逃過此劫,只希望拖得一秒是一秒。
“芙瑤是你麼?!”不遠處傳來十三的聲音。
我心中猛的騰起巨大的希望。
從多爾濟的指縫中擠出:“是我,十三爺救命!”
聞言,本就朝這邊走來的十三馬上跑了過來。
見狀,多爾濟鬆開了我,我連忙跑到十三身後,他伸出一隻手臂護住了我。
多爾濟右手搭肩向十三請安,接着不以爲然的說道:“我只是覺得這位姑娘面善,想邀他到我的帳中坐坐,不想她卻一點面子也不給。”
十三聽罷,厲聲說道:“你可知道你口中這位面善的姑娘是萬歲最看中的人,皇阿瑪直把她當女兒看待。”十三橫了他一眼又大聲說道:“多爾濟,我妹妹已經因你而死,如今你又對芙瑤用強,你長了幾個腦袋?”
十三生氣的樣子很嚇人,我也是頭一回見到。
多爾濟聽罷嚇得跪倒在地,連連磕頭,“我一時魯莽,沒有考慮周全,還望十三爺大度,不要跟萬歲爺說起此事。”
十三也不看多爾濟,而是轉過頭來看我,關切的問道:“你還好麼?”
我捂着右肩,微一點頭。
十三走到多爾濟身前,一腳揣在他肩頭,拉着我邊走邊丟給他一句——“你好自爲之吧。”
走遠我才撫着胸口長舒一口氣,“幸虧你來了,要不然我今日……”
“別說了,我應該早點過去的,害你受了苦。”說着他用手小心的觸着我的肩膀,“傷的重麼?”
“只是扭到了一下,回去敷點藥應該就沒事了。不過你踹他那一腳可真是夠重的。”我笑着說道。
“我那腳不光爲你,也爲了雲若。”他把手從我肩上拿下來,復又關切的說道:“還是找個大夫給你看看吧。”
我搖搖頭,“這事最好不要聲張,行圍就帶來那麼幾個太醫,給我看病勢必要驚動皇上,本來上次雲若的事就還沒過去,咱們和博爾濟吉特的關係正在敏感時期,還是小心爲好。”
“你總是想的那樣多,雖然也有道理,可我擔心你的傷勢啊。”
“我哪有那麼嬌氣,你上次給我的藥還沒用完,再說我自己也是半個大夫啊。”
十三雖然不放心,但還是對着我笑了笑。
一直把我送回了帳篷,我望了望帳門,對十三說:“謝謝十三爺,你請回吧。”
他立在那,眼光亮的像天邊的星星,“好,多爾濟再來鬧你,我定不饒他!不過我想,多爾濟也沒那麼大的膽子。”
我微笑着點頭,轉身回帳。
我邊撫着肩膀邊想着,分手之後也能做朋友麼?貌似我們這樣就很好吧。
記得莞爾把上次十三送給我的藥酒也帶來了,找到之後打開一聞,一點酒味也沒了,都揮發了吧?原來再好的藥酒,時間過了也會平淡如水,隨手把它放到一邊。
撫着右肩去晴雲的帳子裡。
“晴雲啊,你有治扭傷的藥酒麼?”
“有啊,怎麼了姐姐?”
“快點給姐姐找出來,姐姐肩膀傷了。”
聞言,晴雲連忙去給我找來藥酒,小心的幫我把衣裳解開,驚呼道:“這又紅又腫的,姐姐你怎麼傷到的啊?”
我也低頭看了看,又小心的扭了扭,笑道:“就是扭到了唄,哪那麼嚴重,忘了莞姐姐怎麼教你的啦?遇事要淡然。”
“是。”晴雲頷首說道,小心的幫我上藥又擔憂的說:“可是這真的沒事麼?要不找個太醫來看看?”
“我這胳臂還能動就不是脫臼,太醫出來行診都是有記錄的,到時候萬歲問起不好回話。”我回頭看一眼憂心的晴雲,說道:“真的沒事,不要爲姐姐擔心,太醫來了也是這麼上藥,何必多此一舉?”
“可是姐姐你不是說,只是扭到了麼,怎麼還擔心回話呢?”
“晴雲,你哪都好,就是話太多,又愛刨根問底。”這回換成我憂心了,“到時候我和你莞姐姐都出宮了,可就沒人罩着你了。雖說萬歲喜歡你的名字,可是你犯了錯,也不會因爲這個就饒了你,這個毛病要改知道麼?”
突然想到蘇雲,晴雲,康熙喜歡她得名字原來也是因爲蘇雲,康熙對蘇雲的愛究竟有多深?
“是,我知道了,我好好給你上藥,姐姐你忍着點疼。”
我點了點頭。
回到住處,回想剛纔驚心動魄的事,心裡竟不是氣憤也不是惱怒,而是爲雲若逃離虎口感到慶幸。
拿出繡線和畫有荷花花樣的布,肩膀雖痛卻還是一針一線的繡了起來。我不會照着花樣繡花,只好偷懶在畫着花樣的布上繡,希望四爺知道了不要怪我。
剛剛那麼危險的時刻,你都不在我身邊,想到這不自禁的摸了摸胸前的琉璃,可是這又能怪你麼?
第二日起牀,右肩更疼了,我是有心理準備的,向來這種傷都是第二日才更痛。起初想着和晴雲換班,可是明日的傷痛也不會減少,我還能躲到幾時呢,還是忍痛去當值吧。
給康熙備好茶,恭敬的端到大帳裡,發現康熙正在和汗王議事,身邊坐着的正是多爾濟。我瞪他一眼,他怏怏的不敢看我的目光。
我把托盤放到一邊,雙手捧着茶奉到康熙面前。無奈我根本控制不了右胳膊,它直髮抖。導致手裡的茶杯和杯蓋也碰撞着發出聲音,我越控制它就越抖。
“芙瑤啊,你胳膊怎麼了?”
“回萬歲爺,奴才昨日睡落枕了,右胳膊有些不聽使喚。”我急中生智。
“哦,身體不適就不要來當值了。”康熙接過茶碗說道。
“是,是奴才考慮不周,衝撞了萬歲。”我頷首說道。
“誒,不打緊,朕是擔心你的身體,退下歇着吧。”
“是。”我端着茶盤離開,餘光瞥到多爾濟正在用袖子擦汗。
出了大帳我纔開始仔細回想着昨日的事情。昨日我是喝多了藉着點酒勁,要是我從始至終都是清醒的,事情還會這樣發展麼?
“芙瑤。”十三大步走過來。
“十三爺。”
“怎麼今個就來當值啊,你的胳膊……”
“十三爺,別說我今個還真的被萬歲看出來了。”
“恩?你怎麼解釋的?”十三皺着眉頭問道。
“我說我是睡落枕了,萬歲就讓我回去歇着。”
“還真有你的。”十三的眉峰這才舒展開。
“這樣也好,剛纔多爾濟就在大殿裡,正好嚇一嚇他。”
“你呀你。”十三指着我笑道。
我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望着他的眼睛說道:“昨天,真的多虧了你,謝謝。”
“不必。”十三一揮右手,“要是我昨天沒有及時趕去,我對不起四哥,也對不起我自己。”
又是一陣沉默,我開口說道:“其實昨天我自己本可以逢凶化吉,是我喝多了酒露出本性不懂得僞裝。”我向前走幾步背過身去說道。
“此話怎講?”
“要是我昨天是清醒的,就該懂得,多爾濟這種草原男子一定喜歡那種馴不服的野馬,你越是抗拒他就越有興趣,你越是順從,越是說一些沒有骨氣的話,他也就不會抓着不放了。我昨天被酒氣打了頭,只想着寧死不屈,玉碎瓦全,卻不想正中他的下懷。”
十三玩味的笑了笑,“的確是你的本性更招人喜愛一些。你在皇阿瑪身邊呆久了,情不自禁的學會了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什麼時候說什麼話,怎樣能說能息事寧人,怎樣說能推波助瀾。你的一句話比旁人赴湯蹈火都管用,很多人都爲此感謝你,可我從心眼裡不想看到你這樣。”
“有時候一句違心的話可以救人也可以自保,我也是身不由己。”
“你活的太累了,凡事從大局考慮,權衡利弊,做什麼事都要先想想旁人,你何曾想過你自己?”
“其實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做什麼事都是先從自身考慮的,十三爺看到的是一個假象,千萬不要被我矇蔽了。”我對着十三笑笑,又說道:“我今天難得獲假,你就不要給我講什麼道理了,十三爺沒有什麼射箭,賽馬的活動麼?我還想看看十三爺的英姿呢。”
“你啊你啊。”十三無奈的搖搖頭,帶我去了圍場。
又是黃煙四起,又是角聲連天,又是羣雄逐鹿,依然是十三,十四衝在人馬的最前面。好像一切都沒改變,又好像一切都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