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位置讓他們在合適的情況下只要幾句話就能改變歷史，現在牀第竹二郎正是這樣的人。今天他以“全民戰爭支援會”總裁的身份拜見了日本海軍軍令部長伏見宮博恭王。由於牀第發起組織的“全民戰爭支援會”在日本經濟的戰爭動員上取得了不錯的成效並且和海軍合作緊密，所以伏見宮才破例準備和牀第這個政客聊一聊戰爭方面的事情。
“殿下，不知道陸軍是否還會繼續擴大對支那戰爭的範圍，各個家族對此非常擔心呀。雖然沒有人懷疑皇軍最終會降服支那人，但是帝國將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如果牀第對陸軍那幫榆木腦袋說這些只能是對牛彈琴，陸軍唯一一個對戰爭和經濟的關係研究較深的永田鐵山已經在兵變的時候被幹掉了。但是日本海軍教育更接近英國海軍，分析世界形勢的能力也更強一些，特別是伏見宮年輕時先在德國弗倫斯堡留學，參加完日俄戰爭後又到英國留學，所以眼界更加開闊。牀第說的這些也正是他的隱憂，不但裕仁已經表現出憂慮，海軍內部也已經有很多參謀人員開始明確反對擴大侵華戰爭，但這話不能隨便告訴牀第這樣的政客。他還是平靜的品了一杯茶後才淡淡的說“陸軍希望暫時把戰爭限制在滿洲，但是如果不能重創華北的支那軍隊滿洲問題就無法解決。”
牀第憂慮的說“是嗎？這種形勢很讓人爲難呀。現在帝國已經向英美兩國借了大量外債了，帝國還沒有從滿洲取得收益的前景。如果戰爭這樣再持續兩年，帝國將揹負巨大的債務，英美兩國很可能只通過債權就可以控制大日本帝國。曾經我們就是這樣控制支那人的呀。”
伏見宮對於經濟方面確實沒有太多研究，說道“大日本帝國不是支那，你太多慮了。”
牀第卻說“殿下，您想一下，只要債務足夠巨大，英國和美國在皇軍徹底戰勝支那之前就可以通過抽走資金讓帝國無法繼續戰爭。白人鬼畜已經幹過一次干涉還遼，只要支那人在對大日本帝國屈服之前對英美屈服，白人鬼畜就有可能讓帝國無法繼續戰爭，把帝國的戰爭收益全部據爲己有。即使皇軍最終能迫使支那人降服，白人鬼畜也可以以債務爲手段要求出讓帝國在支那取得的利益，最終帝國將得不償失。文官們現在普遍擔心這種事情會發生呀。”
既然牀第這個老政客分析得這麼明白伏見宮也露出憂慮之色“你說得有道理，天皇陛下也一直不能心安。”
牀第立刻進一步說道“所以繼續借債擴大戰爭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呀。”
伏見宮說“但是支那人冒犯了大日本帝國的尊嚴，必須受到懲罰。”
牀第說“嗨矣！支那人必須受到最嚴厲的懲罰，但是我和很多朋友認爲支那目前的形勢已經不同於大清，其國家民族的認同已經形成，要想把這樣的國家納入大日本帝國的版圖阻力非往日可比。英國人在布爾戰爭和加里波利戰爭都花費了大量金錢，支那比南非和土耳其更大，人更多，也許大日本帝國只有達到英國的國力才能征服整個支那。”
伏見宮沒有說話，他清楚的知道日本的國力比英國差了不止一個檔次，否則這麼急於侵略中國幹什麼？
牀第接着說“無論是布爾戰爭還是英國人入侵土耳其的結果都說明一個有國家和民族認同的國家多麼難以征服。如果全面進攻支那，只怕整個大日本帝國的國力投入陸軍也不夠，海軍只有受到削弱。目前帝國海軍的力量面對美國海軍只夠保衛日本，受到削弱後還能否保證戰勝美國海軍？如果帝國海軍不能保衛日本列島，即使陸軍佔領整個支那大日本帝國也岌岌可危，黑船事件重演並非不可能呀！”
這話算是說道伏見宮的心裡去了。日本的經濟不足以同時維持強大的陸海軍，陸軍拿走的軍費多了海軍自然拿的就少。海軍本來就和陸軍不對付，當然不希望陸軍一枝獨秀。但他是帝國元帥，還不能明目張膽的在一個政客面前表現出對陸軍的厭惡，所以並沒有說話。他知道牀第說了這麼一大堆肯定是有目的的，他準備看看牀第到底要幹什麼。
牀第接着說“但是在大日本帝國周邊還有許多沒有國家和民族認同的地方啊。您看，印度人正在反抗英國人，如果大日本帝國能夠幫他們趕走英國人他們會幫助大日本帝國。馬來亞和荷屬東印度對英國人和荷蘭人也沒有好感，只要有人讓他們擺脫白人鬼畜的壓榨，他們纔不會關心什麼國家、民族呢。所以南洋纔是帝國的希望呀，那裡有豐富的出產，只要把那裡變成帝國的供應基地，帝國纔有足夠的實力繼續進軍全支那，通過長期的戰爭把支那併入大日本帝國的版圖。”
自從日本入侵東北卻陷入長期戰爭以來，日本內部原本比較弱小的南進派逐漸開始擡頭，特別是在海軍內部更是如此，中下級的海軍軍官們不可能從主要依靠陸軍的向北方進攻中撈到好處，更加期望能在需要海軍作主角的南進中獲取戰功。伏見宮對於海軍內部南進的呼聲有所耳聞，但是南洋、印度都是歐美的地盤，要南進就不可避免與英美的戰爭，下層軍官可以隨便胡說，伏見宮還要考慮是否能打過英美海軍。今天見牀第提出南進便隨口說道“可那樣與英國和美國的戰爭不可避免。”
牀第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殿下。想來英美兩國也不會允許大日本帝國獨自吞併支那吧。有支那人寫了一本書，認爲英國人最拿手的就是制衡戰略，英國人必然會在亞洲維持一個虛弱的支那成爲大日本帝國的制衡，美國也斷然
不會允許日本在亞洲獨大。現在看來支那已經逐步脫離軍閥割據的局面，一旦開戰皇軍必須在整個支那範圍內摧毀支那人的抵抗，但是支那南方也是英國的傳統勢力範圍，無論大日本帝國先進攻支那還是進攻南洋最終必然和英美兩國發生衝突。在南洋發生戰爭不會對大日本帝國造成傷害，反而可以獲得原料產地。把英美兩國勢力擠出亞洲，支那就只能是大日本帝國的獨食。打敗英美艦隊之後不但日本列島安全了，還可以全力進攻支那不會再有掣肘。我想支那南方政府看到英美兩國艦隊在大日本帝國的兵威之下粉碎，在失去外部支援的恐懼中更可能臣服。”
現在伏見宮對牀第的分析有些感興趣了，他問道“可是英美兩國的艦隊都非常強大，帝國海軍的噸位比兩國都少。”
牀第嚴肅的說“如果英美軍隊在天津繼續打下去我不會提出挑戰這兩個國家。但是現在這兩個國家已經明確的退卻了。這不但說明兩個國家對亞洲都鞭長莫及，而且這兩個國家都變軟弱了。只要帝國海軍能夠在第一時間摧毀他們在亞洲的軍隊、奪取基地，逼迫兩國簽訂條約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還聽說德國準備重整軍備了，英國要應付歐洲的局勢更不可能在亞洲保留太多的軍隊。”
然後他頓了一下像是下定決心“如果殿下同意我的分析，那麼我會聯絡政友會同人重新討論帝國戰略，全力支持加強海軍。陸軍那些馬鹿什麼都不懂卻盲目的自大，想把帝國的全力全部掌握在手裡，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更可怕的是他們想通過掌握的憲兵把一切都控制起來。再這樣下去帝國的政治格局將完全改變，天皇可能被陸軍架空，對於帝國來說可能是災難。這種時候海軍應該擔負起保衛天皇權威呀。”說完他就看着伏見宮等伏見宮表態。
伏見宮雖然怦然心動但是表面上還是淡淡的“牀第先生爲天皇分憂實在令我欣慰，但是這件事情相信天皇陛下自有定奪。”
牀第是權力場在權力場上混了多年的老狐狸，見伏見宮雖然沒有表態但也沒有明確表示對自己的否定便知道自己的表態已經起到效果。話說過了就不好了，於是他就明智的告辭。
說實話牀第的話深深的觸動了伏見宮。其實自從日本發動“五一八”事變以來戰爭已經打了一年半，形勢走向已經讓日本海軍上下和大財團認識到想按照田中奏摺一步步實現吞併中國的計劃已無可能，但是沒有人願意公開承認罷了。其中日本海軍更是焦躁，因爲海軍和陸軍一直勢同水火，各級軍官都擔心一旦戰爭長期化會讓陸軍的地位無限提升，海軍最終會淪爲配角。這也就是日本海軍聽說美國海軍有入侵日本計劃就拼命聒噪的原因，他們要證明海軍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海軍不想被陸軍的光芒遮蔽就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所以海軍內部也在籌劃海軍自己主導的擴張行動。
日本在海洋上無論向哪個方向擴張都必然與歐美列強發生衝突，戰爭絕對無法避免，這是任何一個海軍參謀人員都清楚的事實。但這並不妨礙日本海軍做好計劃，明年召開的倫敦海軍會議將是日本海軍實施這個計劃的第一步，他們要在會議上爭取把日本海軍的總噸位與英美海軍噸位比值再提高一些。爲此山本五十六這樣的對英美很有研究的軍官被從海上召回被任命爲談判代表。
伏見宮相信在目前的形勢下日本爭取更多的海軍噸位問題不是太大，問題是陸軍中國戰場上花錢如流水，就算爭取到更多的噸位日本海軍是否有錢造艦就不好說了。這個時候讓從裕仁到普通百姓抱有向海洋擴張的期望就顯得至關重要，只有這樣海軍才能保有和陸軍爭奪軍費的充分理由。在國家政策的抉擇上，牀第這樣的政客和文官羣體的支持就顯得更加重要。
牀第說的憲兵問題也是讓一直讓伏見宮頭疼的事情。日本憲兵控制在陸軍手裡，海軍是沒有憲兵的，所以很多海軍的事情陸軍都可以通過憲兵插一槓子，這讓海軍軍官們很是惱火卻有無可奈何。如果說以前陸軍和海軍還維持表面上的和平，但自從陸軍連續在中國打了幾個敗仗之後這種和平眼看就有被打破的趨勢。陸軍打了敗仗的實際情況對平民是嚴格封鎖的，但是在軍隊內部則不是秘密，海軍們的嘲笑讓陸軍惱羞成怒，憲兵已經在海軍中抓了幾十個軍官和士兵，罪名都是泄露軍事機密或者擾亂國民思想。實際上這裡面很多人不過是說了一句實話而已，更有些人只是指責陸軍把侵華戰略搞砸了進而要求南進。顯然陸軍生怕侵華戰略受到質疑，丟掉在陸海軍爭權的鬥爭中好不容易獲得的優勢。在那個被稱爲“剃刀”的東條英機被委任強化憲兵之後，伏見宮和海軍高層都已經認識到不論日本最終是否南進，日本海軍都會受到陸軍這種歇斯底里的狀態的影響。爲了避免受陸軍的控制日本海軍必須和陸軍爭權，但是海軍不掌握憲兵是先天不足，如果能夠聯合政客、文官和財閥可以增加籌碼也許可以逼陸軍交出憲兵指揮權或者至少可以讓海軍自組憲兵。
總之，伏見宮認爲海軍和政客們臨時聯盟也許沒有壞處，牀第這個人也許是個不錯的切入點。
伏見宮的副官在門外輕聲報告“殿下，大角大臣到了。”
伏見宮出離神遊來到會客室，海軍大臣大角岑生帶着幾個準備作爲主要代表去參加“倫敦海軍會議”的軍官已經等在會客室。伏見宮和這些人再次討論了日本海軍將要在會議上日本將要採取什麼策略。在伏見宮要求代表們一定要利用英美希望藉助日本打擊中國的盤
算要求把日本海軍的噸位提升到美國海軍0.8北水平後伏見宮便只留下大角岑生和山本五十六。
山本五十六這次不但是日本代表團的重要成員，所以被從海上調了回來。日本航母戰隊也返回日本本土，兩艘航母計劃進入吳港根據一年來的作戰經驗進行改裝。這次山本的任務不只是參加倫敦海軍會議，還有一項重要任務是和德國海軍接觸。自從日本海軍接二連三受到人民軍潛艇的打擊後認識到潛艇戰的巨大潛力，有意把日本的潛艇部隊打造成一把鋒利的匕首，希望引進先進的潛艇建造技術和先進的戰法。列強中把潛艇玩兒得最好的當然是德國，日本海軍就開始想和德國人勾勾搭搭。
德國人對日本人沒有什麼好印象，所以大部分海軍軍官對日本海軍的試探反應冷淡。只有德國海軍司令雷德爾清楚的認識到德國是戰敗國，要想重整海軍根本無法得到除了日本之外其他強國的幫助。在雷德爾的推動下德國海軍提出用日本航母的圖紙換潛艇技術，這就牽扯到山本的職權範圍。所以伏見宮首先問起了這件事“山本，你看把帝國航母的圖紙給德國人沒有問題吧？”
山本坐的筆直“殿下，我參觀了英國和美國的航母，結合對支那人的作戰結果看帝國現有的航母已經不是很先進了，如果用這些圖紙能夠換到最先進的潛艇和飛機技術是很覈算的。將來先進的潛艇和飛機可能將成爲帝國海軍對付英國和美國海軍的取勝之道。”
伏見宮用毫無感情因素的語氣問道“這就是你提出海軍的漸減邀擊戰略已經落伍的原因嗎？”漸減邀擊戰略是日本海軍假定與美國海軍發生戰爭時先逐次消耗美國海軍然後在日本附近與美國海軍決戰的策略，是日本海軍最基本的戰略。山本最近經過研究與人民軍的戰鬥形式下了漸減邀擊戰略已經不適合未來形勢的論斷並且積極推銷自己的理論，這就不可避免的傳到伏見宮和大角的耳朵裡。由於人民軍把潛艇戰、空襲戰都展現在日本人面前，伏見宮也覺察到戰爭形態的變化所以纔想聽聽山本五十六的見解。
既然伏見宮問到，山本敏銳的抓住機會向兩個海軍大佬推銷自己的理論“殿下，您一定看到了戰報，支那人的潛艇一次就擊沉了兩艘英國戰列艦。雖然英國戰列艦都是老傢伙，支那人的潛艇也被擊沉，但是這種交換比非常恐怖。更不用說支那人的潛艇限制運輸船通航的能力更是水面艦艇不能比擬的。支那人僅用四五艘潛艇就讓龐大的聯軍艦隊不斷的巡邏，強大的戰列艦時刻防備襲擊就說明了潛艇的可怕之處。支那人的飛機更加可怕，有時擊沉一艘軍艦僅僅付出一兩架飛機的代價。更重要的是用飛機來襲擊艦隊徹底改變了海戰的模式，雖然現在飛機還不能擊沉有強大防護的戰列艦，但是當飛機把艦隊中的戰列艦都幹掉以後戰列艦面對敵軍潛艇和驅逐艦發射的魚雷將是最好的靶子。有英國軍官已經推測將來會出現這樣的局面：兩支強大的艦隊互相用飛機攻擊對方，在艦隊互相看見之前就已經決定了戰鬥的勝負。”
伏見宮和大角都表現出了驚訝的神色，大角問道“真的會這樣嗎？太危言聳聽了吧？”
山本說“艦隊的參謀人員推演，只要飛機能夠投擲更重的炸彈，甚至能投擲魚雷，加賀號和赤城號就可以摧毀一支分艦隊。這樣敵人在還沒有見到我們的艦隊時就已經失敗了。隨着飛機技術的發展這很快就會變成現實。整個海戰的模式都會發生改變，戰鬥會先是由潛艇削弱敵方艦隊，然後航空戰隊重創敵方艦隊主力，最後由艦隊把敵人失去其他軍艦支援的戰列艦擊沉。帝國海軍現在的作戰方案已經落後。”
伏見宮沉默了片刻，問道“那麼帝國是需要更多的飛機和航母了？”
山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殿下，我曾經在美國參觀過他們的工廠和油田。我認爲美國的強大是因爲有衆多的工廠和豐富的資源，這是大日本帝國在完全利用支那的資源之前無法比擬的。按照以往的作戰模式帝國海軍無論如何都無法和美國海軍比拼消耗。這次對支那作戰，美國人從本土運來汽水和罐頭給士兵享用，從這裡就可以看出美國工業力量的強大。大日本帝國海軍堂堂正正的與美國海軍作戰只能保證日本列島暫時安全。但是美國士兵是軟弱的，根本不是日本武士的對手。我認爲想要一勞永逸的解除美國海軍對日本的威脅只能象忍者一樣對美國海軍致命一擊，突然摧毀美國在西太平洋的海軍力量。美國人面對支那人都沒有打下去的決心，在他們失去可以控制西太平洋的海軍之後更不會繼續戰鬥下去，那時只要逼迫美國簽訂條約，整個西太平洋都是大日本帝國的。要實施這樣忍者的一擊，航母正是最合適的武器。而且建造一艘戰列艦的經費可以建造兩艘航母，戰列艦隻能攻擊靠近海岸的目標，航母上的飛機卻可以深入內陸作戰達成戰列艦無法完成的任務。所以航母纔是帝國海軍急需的武器呀。”
日本軍艦接二連三被人民軍的飛機炸沉讓日本海軍高層切實的認識到飛機的威力，對航母的重視程度也迅速提升，但是在發展戰列艦還是航母的問題上伏見宮和大角還是非常慎重。這不但關係到海軍戰略的轉變，還關係到日本海軍中那些老傢伙的地位問題。所以伏見宮雖然被山本五十六深深打動卻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讓山本作好在倫敦爲日本爭取更多海軍噸位的工作。但是轉過臉來伏見宮便抽調了一批參謀人員開始研究航母作戰問題，與陸軍爭奪權力的事情也被提上海軍的議事日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