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止境的迷濛在覺醒與沉睡之間,交織着夢境中甜美的風景,禁錮着疲憊的靈魂眸中困住的淚水,不知爲何而流。
又很快在熾熱的炙烤下乾涸了,耳邊只有一縷一縷風聲輕輕彈奏着,破碎的鳴叫牽引他緩緩睜開雙眼。敲打着他面容的嚴寒,在他的脣邊刺骨地綻放。冷,鋪天 蓋地的冷,只剩下了冷炸裂在身盼。幾乎動彈不得的僵直幻滅在極度的痛苦之中,直到佇立在雪中成了半個雪人。依稀可見的容顏慘白中還 是俊秀,視線也已經退化。
子軍,這年輕卻沉穩的青年慢慢地從雪堆裡悠悠爬了出來。手腳都快失去知覺了,支撐着他往那全白的前方跋涉的,是他未完的旖旎的燦爛的花火般的夢想。
風聲在他臉上結了霜,侵入骨髓。很快,他就已經完全被鋒利的雪包圍了。就在這時,他一腳踏空,陷入了一道雪下的凹坑。忽的,四面八方光芒盛開像無盡的星空般開放。他的所處之地出現了一道旋轉的發光刻印,一下子滑上了他的雙肩,似倒流的泉水一般,劃出的是眩暈之後天旋地轉的軌跡。
瞬間之後,他就徹徹底底地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當破碎的意識重組之後,子軍緩緩從昏迷中掙脫出來。寒冷完全褪去了,那道光的刻印閃了閃,竟在瞬間化爲烏有紛紛揚揚消散似星光。當子軍把一隻橫在自己肩上的胳膊推開時,竟嚇得說不出話來了。這胳膊的主人就倒掛在他旁邊,容顏很清楚地映在他失措的眼裡。一樣的俊秀,一樣的挺拔,一樣的虛弱。
就在他身邊,竟然掛着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男青年。
子軍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而那青年也緩緩睜開眼睛,見到他,愣了。
“你------”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顫聲問。而回答他們的則是一陣愕然,當他們虛弱的軀體在樹上擺盪之時,兩人這纔看見了高空之下遍 布在天與地界限之間的咆哮着的怪獸羣。涌動着嘯鳴嘶咬着月色,而那傷痕累累的光明之上,是一雙各自徘徊卻彼此遭遇的滿月。他們所在的地方並不安全好過,風越來越狂烈地吹動,兩個倒吊在半空的男子則飛一般晃盪,依稀聽見了樹枝發出的悲鳴,像是承受不住了一樣。
“危險!”只聽那另一個他聲聲驚呼,竟是一隻長着鱷口的巨雕飛撲上來,所幸被樹枝擋住,怪叫一聲橫掠過地面。兩個人想要動彈, 卻耗盡了呼吸的力氣,越發陷入了困境了。就在這時,遠處的長鳴聲一道一道漣漪瞬間閃到了眼前,一隻烏首龍身蝠翼的巨大怪獸將那樹枝 全部掀翻,劫到他們飛向那浮雲似鏡的盡頭。動彈不得的兩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看來是要淪爲這巨獸的晚餐了。
遠遠的,卻傳來一聲清幽的淺笑之聲,這聲音柔美夢幻,純粹淡定,似與那巨獸的一舉一動相呼應。那些怪獸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 隨那巨獸飛走,飢餓中絕望。而在風的盡頭依稀現出了一道雪與蔚藍交織的,纖細嫵媚的少女身影,站在風中似在遙望,又很快像彩虹和曇花一樣消失了。
很快,飛騰之中的巨獸迎來了撲面而至的遼闊海色。似乎要飛向這斑斕之海的盡頭,海平面掠過了它的痕影,似在浮雲中悠遠無盡地飛翔。遠遠地,傳來了一陣不明位置的咆哮,瞬間近了,竟然是巨浪圍繞糾結後在他們前方形成的,一道映出了雷電的旋渦。
旋渦中心飛起一 道不亞於那巨獸龐大凶猛的悠長蹤跡,地動天搖之下捲起黑色似墨一般的龍捲,撕裂的吼叫在四面八方迴盪不休。直到漸漸地下起一陣迷離的暴雨,方纔淹沒了它的悲鳴。
在那條從水中飛騰而起的巨魚之上,似還佇立着一名滿杉楓影的仗弓少女,她穩穩地仰風擺盪青絲,她的眼神決絕而銳利,帶着柔軟的深邃。雖看不清她的模樣,但依稀可見她俏麗的身影。拍打着她視線的風浪拔地而起,她則從容地彎弓搭箭,滿弓離弦,一箭正中那巨獸。
只聽得一聲嘶啞的哀鳴,巨獸腹背一晃,子軍來不及抓住什麼,瞬間被甩到了風中。混亂的視野裡是那巨獸掙扎着越飛越遠了,墜落了沒多久,海中心盛開了一大朵奇葩,子軍則就此落入了重重深海里。
那海浪之下最盡頭的光是天空般蔚藍的,他的目光卻時而黯淡時而發亮。已經喝了不少的海水了,他心中已然安靜中絕望。半昏半醒之間,子軍感覺到有一股力量似一道光,一把拉住他,在之後咬住了他的肩膀。有什麼從傷口浸入,巨大的擺盪的眩暈後,他終於昏迷了過去 。沉沒的光,輕輕落在了海底。
子軍行走在無邊的黑暗中,探出手去摸到了一點月光。興奮地向上看,只見一輪斑駁的滿月變成了兩個,風中飄蕩起一星輪廓,是一名少女盈盈轉過頭的剎那,子軍一下子驚着醒來。
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滿眼淚痕的一道幽邃俏麗的雙眸。然而他不解,她在爲誰悲傷。這絕美 的少女是他從未見過的純粹和美麗,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少女從寂靜中緩過了神來,見他醒了,收起了憂傷的溫柔,重頭變成了冷漠華美的,高高在上的鳳凰一樣的女子。
最讓子軍驚訝的,是他已能在這水中呼吸了。
他試着動彈手腳,緩慢的在斑斕間遊曳。“爲什麼是你------”那少女幽幽地凝望着墜入水中的月光。“難道我不能把海靈給我愛的人------”
“你,是你救了我麼?”子軍聽完她的話,如墜五里雲霧,但是有一點,他還是感覺到昏迷時陪伴他的芬芳。“你隨我來。”那少女悠悠地起舞樣在海中飛行,青絲瀰漫在水紋中抽離不休,又好像想起什麼,回頭問他:“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子軍。”子軍淺淺的一笑,有幾分苦澀。這個世界完全不再是他熟悉的樣子,陌生中絕望,絕望中迷惘。“軒憐。”那少女丟下一句回覆,便不再言語。
半晌,她緩緩地回頭意味深長地望着他,這時子軍纔看清她的樣貌。這是一名雪白交織蔚藍的衣衫的纖細少女,束起長長的馬尾,一雙幽深清亮的大眼睛映出美麗的輪廓,小巧的紅潤的脣,潔白的玉齒,滿目清冷,卻又隱藏幾分柔和的熱情。看着她,子 軍一動,她的雙眸,似曾相識。
那是一雙滿是傷痕的視線,極其滄桑卻又純真。似乎歷經了許多難以想像的磨難和困境,悲傷寂寞,卻又毫不畏懼。冷漠隱藏的,是她真實動人的心。她的悲傷已經不再,此刻的她沉靜而理智。子軍還在發愣,她就用纖細白皙的手指了指他們的頭頂。擡頭一看,竟是那巨獸徘徊在海上,影跡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它在等,等我們的氣丹用完,不得不浮出水面,再抓個正着。”軒憐狠厲地笑了:“現在只能等我們的救兵來了。”
“氣丹?”子軍聽都沒聽說過這種藥,看來這個世界是完全陌生的。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盪滌在風中的玩偶一樣無奈,任人安排着一切,卻還搞不清狀況。“聽着,我的海靈已經附在你身上了,這裡是最後一顆氣丹,你就按照海靈的指引去南邊的水淵裡,把救兵一路帶回來,知道麼?”軒憐才不管他的疑惑,沉聲命令道。
“海靈?”子軍一出口就後悔了,只見那少女怒上雙頰,被他的遲鈍激怒了,沉眉間厲聲補充道:“沒時間了,你本該溺水,我纔不得以用海靈救你。只有海靈才能穿越水淵,我現在辦不到了。你必須在我溺斃或被俘前把救兵引來,可明白?!”
“我懂了,你等我!”子軍總算聽明白了當前的處境,一咬牙衝她點點頭:“那麼,把氣丹給我吧!”“去吧!”軒憐將那枚丹藥塞給了他,只覺得極度地寒涼,盛開着冰冷的光芒。他扭過頭去,朝向南邊。
他只覺得耳旁傳來那巨魚隱藏縮小後的輕鳴聲,雙眼呈現出不一樣的視野,在晝夜一樣的光影裡。他能看到所有的障礙物和危險,眼前始終有一點光源在指引着他。“海靈 的神眼只能堅持到水淵外,回來就靠你自己認路了!”軒憐大聲高喝,直到自己的聲音融化在海浪的星辰間,漸漸地消失不見,只留下幾分惆悵。子軍已然消失在了波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