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我還是習慣這個名字)的飯菜的確不太行,我們勉強着吃完了。當我在她進去樂呵呵的去洗碗的時候,我問紀顏,到底黎連在消失前的說得話是什麼意思,黎正說得別在讓李多解開耳朵上的封印又是爲什麼。紀顏搖頭,他說自己也詢問過紀學,也查詢過資料,但那裡也沒有關於黎氏一族的是事,更別提什麼十三耳釘了。我只好作罷。
紀顏的傷並不重,我甚至開始佩服他那野獸般的恢復力了。才過了幾天,他的手腳已經可以動了。不過只是還不能洗澡,大概還要過幾天傷口才可以遇水。
“再不洗澡,身上就要有蝨子了。”落蕾削着一個蘋果笑道。
“我到不會有蝨子,對了,你們知道麼,輪船到是會生呢,船蝨。“紀顏說。
“哦?那是什麼意思?”李多也洗碗回來,靠着沙發盤腿坐在地板上。
“船蝨本來並不算什麼,但有的時候,卻是致命的。”紀顏用手肘把自己撐了起來,換了個較爲舒適的姿勢。
“去年夏天,我打算乘船從大連出發去煙臺,坐的是一艘客貨混裝船,船裡不僅載着幾百號人,還有幾十輛汽車。上部是客艙,下部裝載着過海的汽車和其它物品。我上去的時候,一些工人還在清理船底。旁邊站着一位身材魁梧,滿臉絡腮鬍子穿者黑色上衣的男人指揮着,他把褲腿挽到了膝蓋處,赤着腳在碼頭走來走去。我走了過去,想和他攀談一下。
他叫劉偉,是船上的大副,爲人很熱情,開船還有段時間,我們做在碼頭聊了起來。劉偉雖然才三十多歲,但臉上被海風侵蝕的很厲害,鼻樑似乎被砸過,斜歪向左邊,紅紅的像一顆折彎的辣椒一樣。手上,臉頰紅彤彤的,而且粗糙,乾裂的厲害,我不禁想起了常年缺水的田地。
在他旁邊我可以清晰地聞到那種混合着海水和體味的特殊味道。他開玩笑的撫摸着自己的鼻子。
“被桅杆打的,那次出海遇到了暴風雨,我在甲板上收帆,結果腳一滑,砸在上面,結果就歪成這樣了,不過也沒什麼,能活着我就很感恩了。說完他微微擡了擡頭,粗大的喉結滾動了下,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我看着輪船,好幾個人在水裡面擦洗着,於是問他船員們是不是每天都要擦洗輪船,因爲我覺得船面並不髒啊。
劉偉的眼睛很深邃,像那種希臘雕像似的,他望着,忽然說:“他們擦得不是那種髒東西,而是船蝨。”
“船蝨?”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名詞。
劉偉見我驚訝的表情,微擡了擡嘴角。“知道你會奇怪,直到鯊魚麼?他們是海洋的霸主,大部分魚看見它們都會走遠,當然除了鮣魚,鮣魚長的像一個梭子一樣,細長細長的,背上有一個吸盤似的東西,它們就吸附在鯊魚的腹部,享受着免費的旅遊,還可以從鯊魚的嘴巴里撈點殘羹冷炙。當然,輪船這種大傢伙在海里面形勢也會招惹到這類傢伙。但它們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們需要提防的是另外一種髒東西。”忽然說到這裡,劉偉壓低了聲音,湊到我跟前,我看見他那像彈簧鋼絲般的頭髮一根根捲曲着,和打了摩絲一樣。
“你知道麼?在那海里有多少冤魂,他們都是發生海難事故中死在大海里的人。冰冷的海水把他們無情的永遠留在了海地,大多數臨死前的人心裡都期望着什麼?當然是輪船,他們渴望被救起再次進入輪船,所以那些死者只要看見海里的輪船,都會執着的想要進來,然後把整船的人都帶進海里,我們一般叫她們做‘船蝨’。”李偉說完,又拍了拍我肩膀,哈哈大笑起來。我被他的話所驚訝,然後又被笑迷糊了。
“別害怕,跟你開玩笑呢,我都這麼多年在海上了,從來沒見過‘船蝨’呢,那不過是傳說罷了,大家只不過載清理船壁上衣服的貝類動物而已。”說完爽快地站了起來,深深吸了口氣。
“這味道真好,老子只要一天聞不到這鹹鹹的海風味就不舒服。”他把我拉起來向輪船走去。“走吧,在過下我們要啓程了,和你談話蠻舒服,如果等在船上有什麼需要到船員休息室找我,我會盡力幫你的。”我感激了幾句,跟着他上了船。
這艘船叫“天順”號,已經服役五年了,船上刨開船員和廚師之類的工作人員,光我這樣的遊客有三百多人,下午五點,太陽就躲起來了,溫度驟然降低了下來,我不想呆在甲板上做人體冰棒,於是走進了娛樂室看看熱鬧。外面陰沉沉的,輪船開始遠遠的駛離碼頭,我透過玻璃窗,望着漸漸遠去的大陸,忽然有種很不實的感覺,怎麼形容呢,或許可以說是第一次做船的人一種沒有安全感吧。
娛樂室大概有八十多平米,有一些棋牌類玩具和書報,另外還有個小型的商店,你可以買點吃喝小點,我看了看,大都貴的嚇人,但我有些暈船,於是買了包薑片,含在嘴巴里,效果不錯。而且我認識了幾個人,其中就有一位是拖貨的。他名叫趙衛東,四十上下,典型的老闆,腦袋大脖子粗,每次談得開心都會爽朗的笑着把頭仰過去,然後立即出現一圈圈的輪胎。
“這次拖了二十輛,不過感覺這次船載的汽車還真不少,以前最多才五十多,今天居然裝了六十多輛,看得都堵得慌,我真怕一個不小心他們的鋼索固定不好掉進海里一輛那我就要哭死了。”趙衛東喝一下一大杯牛奶,他說醫生說他有嚴重的胃病,所以他戒酒改喝奶了,有時候真是的,人在出生的時候是最健康的,身體往往是自己糟蹋的,轉了一圈,又回到自己以前的飲食習慣上了,不有句老話說麼,年輕的時候人追病,年老的時候病追人。
“哦?以前難道發生過麼?”我一聽這話,饒有興致的問他。趙胖子忽然把我拉到一邊,極低聲地說:“你是不知道,有次大風,下面層的車子載的太多,掉了一輛,後來幾個船員想去重新固定,結果幾乎全死了,只回來一個。這事被船長瞞了下來,總公司也就不了了之,但據說每次出船,下層貨艙都能看見那幾個冤死的船員趴在汽車上。”我有點想笑,但看見胖子一般正經的表情又忍住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呢?”我問他。趙胖子認真地說:“我當然知道,那次就是我幫着運貨的,還好不是我總負責,我的上司就是出了這事才被開了,於是我纔有機會上來啊。”說完,他灌下一大口牛奶,滿意地打了個飽嗝,連嘴角都沒擦,就跑去看人家打牌了。我百無聊賴的在這裡轉圈,忽然想起了李偉,於是便想起去找他。
我走到娛樂室的下一層,船員休息室在配電室下層,旁邊不遠是廚房,負責整船人的伙食,這個時段裡面已經很熱鬧了。船艙的過道的空氣還算是比較好的,雖然離這廚房很近,不過看來通風設施作的不錯。過道只能容一個人舒適的走過,這時候前面走過來一個高個子的男人。
他穿這質地非常不錯的短袖的天藍色絲制襯衣,不過下身卻穿這黑色金邊的制服褲子和黑色皮鞋,我從他的神情看上去像是穿上的工作人員。他走近了,不過沒有絲毫讓的意思,看來我必須讓了。
“請讓一下。”他終究還是說了句,但卻是升調,長長的乾淨的方形下巴略微擡了擡,細長的單眼皮動都沒動,嘴上雖然客氣,但步子沒有絲毫停頓。我躲讓及時,沒有被他撞到。我看着他的背影,有點不快。走過去後,好像廚房響起了很高的訓斥聲。
“啊,你不是在碼頭的哥們麼?”前面過來一人,高聲喊到。果然是劉偉。兩人寒暄了下,他執意要帶我去廚房吃點海味,其實我對海味的接觸僅僅停留在魚類而已。
“大嘴,去搞點吃的來,我肚子餓了。”劉偉朝着一個身材矮胖的廚師背上狠狠拍了下。那人回過頭,果然嘴大,估計一斤重的蘋果可以自由進出。
大嘴一臉愁容,“剛纔船長來訓斥我了,說我們廚房最近水平下降了。”
“船長?”我問。
“是啊,剛纔來的。”大嘴答到。我問劉偉,船長的容貌。李偉不屑的說:“高長高長的,跟個小白臉一樣,樣子很欠揍,尤其是那下巴,真想拿拳頭上去招呼。”看來我遇見的就是船長了,果然有點傲慢。
劉偉從大嘴哪裡弄來了點海產,大都是我沒見過的.海蔘、魷魚、鮑魚海膽是刺蝟狀的,剖開生吃,肉如同常見的鯽魚魚籽的顏色和形狀。我這次大快朵頤一番,原以爲坐船必是沒什麼胃口,沒想到卻還有這樣的美食.喝了兩瓶*的“黑獅”啤酒,仍然意猶未盡,但是沒好意思再叫。
兩人吃完後,和廚房的師傅打了招呼就去甲板聊天了.
海風不大,現在已經快入夜了,在海上看天漸漸變黑是件很美妙的事,因爲不只是天慢慢變的墨色,大海也慢慢變色.我和劉偉站在這裡享受着入夜後的舒適的空氣.
我伸了極長的懶腰,忽然看見了前面不遠的地方似乎有什麼東西,之所以會有感覺,因爲我覺得那好象是雙眼睛.我的視力極好,所以我眯起了眼睛仔細看去.
果然,在船尾處露出了幾個青白色的半圓人頭,只露出了額頭和眼睛,盯着我,或者說盯着船更合適.最後幾絲光線反射在那些個光華的腦袋上,返着白光.
我立即拍了拍劉偉,但當我們一起望去的時候,天一下就黑了,那裡還有什麼人頭.
“你眼睛花了吧。海上經常看過去會出現幻覺,加上快天黑了,你一定看錯了。”劉偉肯定地說我看錯了,但我對自己的眼睛是非常有信心的,不過這種問題多爭無意。
在黑夜中,巨大的海輪在海洋裡遊弋,或許在陸地上它算是巨無霸了,但在海洋中,它依然十分渺小。
“紀先生。”我聽到後面有人叫我,回頭一看,居然是船長,也就是那個在過道中遇見的傲慢男子,我對他印象很差,但還是禮節性的點點頭。
船長非常謙遜的老遠就伸出左手,他胳膊極長,比之常人要多出截。我也伸出了手。
“實在對不起,剛纔我忙着去廚房訓示他們的食物問題,因爲有些旅客抱怨東西做的難吃,所以着急了點,可能對您多有冒犯。”船長笑眯眯地,雙手互相搓,似乎略有不安,使什麼使他態度大變呢。
“沒事,我向來遭遇這些了,早已習以爲常。”船長聽完,更有些尷尬。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欲言又止。
“有事您不妨直說。”我知道這類人若非有事相求,斷然不會卑躬屈膝來央求,果然,這位船長遇見麻煩了。攀談中,我知道他叫唐洛飛。
“我知道您向來是處理一些麻煩而又無法解釋現象的專家,剛纔我們在雷達上發現船的周圍有很多不明物體,很多,而且數量在增長,開始我們以爲是魚羣,但我們派了潛水員下去看過,但是。”唐船長忽然臉色變了,而且停頓了下。
“怎麼了?”我問到。
“三個潛水員,他們都說下面什麼也沒有。”唐船長終於還是說了出來,他的眼睛看着鞋底,彷彿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學生,那裡有一船之長的威嚴。我能看得出他的恐慌,畢竟這麼大的船他的壓力非常大,萬一有什麼事故,像幾年發生的那次大海難,他不以死謝罪的話真的一輩子都會受良心的折磨。
“帶我去看看吧。”雖然這樣說,但我也不確保自己一定可以解決的了,因爲我極少接觸海洋的。
指揮室很寬敞,裡面的儀器我打都不認識,不過雷達我還是瞭解的。果然,屏幕上的白點在不停的增長,而且有慢慢包圍船的趨勢。
“現在船速已經12節了,但好像那些東西還跟着我們,剛纔派潛水員下去的時候它們卻又和船一起停了下來。”一位工作人員向船長報告說。唐洛飛面帶苦澀地望着我。
“太像了,和那次一樣,我們全都會死的,全都會死。他們回來了!”一名船員提着一個酒瓶,衣冠不整,淌着口水衝進指揮室。
“把他拉走。”船長厭惡的喊到,馬上兩個人上去想要拉走這位喝醉的船員,但他力氣很大,居然掙脫了出來,踉蹌的走道船長面前,一隻手搭拉在他肩膀上,醉醺醺地笑道。
“別裝了,上次幾個兄弟怎麼死的你最清楚了,還有,現在這個地方就是幾年前大海難的事發地點,他們回來了,回來找你鎖命來了!”聽他的說話並不像是喝醉沒有理智的人。唐洛飛氣的臉都紫了,暴跳如雷地吼到:“還傻子樣看什麼,快拉下去,這人完全瘋了!”那兩船員馬上惶恐的把這人拉走了,直到外面,還可以聽見他在喊叫着大家都會死。
指揮室出奇的安靜。
“你還是告訴我吧,如果有隱瞞,我無法幫你了。”我對着唐洛飛說。
“船長,別再瞞下去了。”多個指揮室的船員都圍了過來。唐洛飛痛苦的咬着嘴脣。雙手捂着頭。
“我真不是存心要害死他們的,那真的只是意外。”
“到底怎麼回事?”
“一年前,我還是這艘船的副船長,專門專們負責下層貨物的存放安全工作。就是今天,同樣是這裡,幾年前大海難的紀念日,船行駛到這裡後遇到了暴風雨,非常危險,整個船上瀰漫着死亡的氣氛,特別是船員,都說這裡自從發生海難後就非常邪門,經常有船在這裡就莫名其妙的走不動,下去察看引擎並沒有任何問題,但就是走不動。海上的人都傳說,大海難之後死去的人會變成船蝨,他們會拖住過往的船隻,直到拖入海底。
起初我也不相信,但如果任憑風暴襲擊,下層的貨物會全部掉進海里,損失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如果是貨物掉了後船體平衡失控,發生傾斜的話船就保不住了。儘管沒人願意去下層,但我作爲負責人,還是找了六名船員下到存貨處。
下去的時候人根本站立不住,我們七個人穿着雨衣,拿繩子綁在腰間,另一頭系在裡面房間的下水管上,頂着風雨去固定汽車等大型貨物的纜繩。當時的情景我幾乎每天都會夢到。”唐洛飛坐在椅子上,旁邊的人給他倒了杯水,他喝了口,稍微平靜了點。
“我們在暴風雨中拼命的喊叫,但那點聲音瞬間就消失在甲板上,這時候已經有幾輛汽車發生偏移碰撞了,如果處理不好,就會着火,到時候就非常麻煩了。我努力拉扯着纜繩,全然沒注意有東西爬了上來。”
“有東西?”我驚訝道。
“是的,我們幾個都沒注意,最後是我無意朝後面系安全繩的地方看了眼,當時正好一個閃電,雖然只有一秒多,但我完全看清楚了。
一羣只有小狗大小的白色的人形東西,像蜘蛛一樣從旁邊甲板邊緣爬了出來,有些已經爬到了我們的繩索上,居然在咬繩子,有的在拉扯。
我嚇壞了,幾乎來不及去叫他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趕快跑到裡面去。但我的那幾個兄弟,我幾乎連他們的慘叫都沒聽到。全部被捲到了海里。至今也未找到屍體。而那幾個怪物也消失了。我等腳步軟了才逃回船艙,我告訴他們我所遇見的,但沒人相信,他們覺得我是被驚嚇了,後來總公司的人賠償了筆錢,這事就不了了之了,車子也掉了幾輛到海里,這事被嚴令不許再提,怕影響公司的船運形象。
但有個船員卻告訴我,那些東西就是船蝨,他們都是海難中的受難者,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想把過往的船留在事發地點。“
“船員?”我問他。
“是的,他現在是這裡的大副,叫劉偉。”唐洛飛擡起頭,“他這次也在這條船上,本來這次他是休息的,但他堅持要上船。”我聽完後有種感覺,一定要找到劉偉,我覺得他應該知道點什麼。
但是,外面已經發生騷亂了。
大部分旅客都擁擠到這裡,過道塞滿了人,有部分平日裡衣冠楚楚,高傲的富人們帶着多種表情。
有驚恐的。雙手揪着頭髮,或者抱着胳膊,大聲地哭道:“完了完了。我們都要死在這裡。”
有憤怒的,手指着船長和船員們大罵:“你們幹什麼吃的?居然把船開到這麼危險的地方。”
但所有人都提到了個詞。船蝨。
“船長,是不是有船蝨在船附近啊,聽說只要它們來了就一定會死人,船也會沉沒是吧?”許多人把腦袋湊過來帶着渴求的眼神問。船長站了起來,結果旁人遞來的帽子。
“有,船蝨的確有。”衆人譁然。但唐洛飛接着馬上又說。
“船蝨不過是一種昆蟲,也叫海蟑螂,我已經吩咐大家去打掃房間了,希望各位不要被無謂的謠言困擾,在海上大家共乘一船,要同心合力,請大家相信我們,一定會平安到達目的地的。”這番話雖不能完全平息這場風波,但大多數人還是慢慢退散了,極個別在船員們的勸說下也嘀嘀咕咕的回客艙了。唐洛飛送走最後一個人後長嘆了口氣。
“船長,船周圍的東西越來越多了,幾乎快連成一片了。”果然,屏幕上到處都是白點。
“你確定你們的雷達不會出現故障麼?”我問他。唐洛飛還沒回答,一盤的一個船員搶着說:“這是日本產的MR-1000R2ICOM船用雷達,具備最新的自動跟蹤功能,提供了可靠的船舶避碰保證。有很強大的4千瓦發射功率使最大量程達到36海里,上個月纔剛剛裝備的,絕對不會出錯。”
“保持這個速度吧,我去找劉偉,你們派些人去安撫旅客,在讓部分人去加固下貨物層的固定措施。”唐船長點點頭,隨即不解問:“找劉偉作送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他可以回答些我的問題。”我走出指揮室,但該去哪裡找劉偉啊。等等,如果剛纔的旅客是聽了劉偉的煽動的話,那他應該在娛樂室附近,只有在那裡這個時間段人才最集中。果然,在娛樂室的房間裡,我看見劉偉叼着根香菸,在一個人玩牌。
我走了過去,他頭都沒擡,很專注的地看着撲克。
“你來了?”劉偉悶着聲回答。
“你到底想做什麼?煽動旅客,說船被船蝨困住了,告訴唐洛飛那次他遇見的事船蝨,讓他到現在都活在恐懼中。你到底是什麼人?”我不間斷地盤問他。但劉偉沒其他的反應。
“我有兩位親人,只有兩位,一個是我母親,一個是我弟弟。”劉偉把香菸掐滅,慢慢說着。
“母親死於幾年前的那場大海難。當時死的有好幾百人,如果不是貨艙固定裝置老化,如果不是船橫風行駛或許不會發生那種事故,不過算了,那畢竟不是誰都想看到的。
但是我弟弟,也就是和唐洛飛一起下去固定繩索的六人中的一個,他絕對不該死。”劉偉的口氣變了,變得非常急劇,非常激動,他隨手翻起了一張黑桃K。
“那天本來是我下去的,但腿有點不舒服,你知道長期在海上的人多少都有點**病。所以弟弟代替我去了。唐洛飛一定告訴你那次事故不關他的事對吧?而事實上當時我也在現場,因爲我不放心弟弟,負責幫他們看住系安全繩的地方看着。我親眼看見那些怪物從甲板爬上來,在啃咬拉拽那些繩子,當時唐洛飛嚇呆了,他壓根沒去幫忙固定,你想想他一位副船長會去麼?他也和我一樣在裡面用對講機指揮,當他和我同時看見船蝨的時候,他一下就跑了,連對講機也扔下了。我只好拖着病腿,拿起對講機叫他們趕快回來。因爲我也沒勇氣去看那些船蝨,它們像軟體爬行動物一樣,居然可以在光滑的甲板上行動自如。
他們六個人拼命往回跑。我差點就可以接住我弟弟的手了,他渾身是水,歪歪斜斜的伸着手艱難的跑過來,就在那一下,一隻船蝨飛快地從旁邊把他從我面前撲到,雙手夾着他從另外一邊甲板跳下去帶到海里,我只是傻傻的伸着手,弟弟的哀號很快淹沒在暴風雨中,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六個人要麼被咬斷繩子被吹進海里,要麼被船蝨抓走。
最後幾個海蝨發着咕嚕咕嚕的聲音向我爬過來,我這纔想起自己不能死,我已邊拖着腿往後跑一邊把剩下的繩索綁在身上,好在後來很多人跑了下來,船蝨才跑開了,全部跳到海里。”有部分人看到了,但都嚇得說不出話,因爲船蝨只在傳說中才會出現,沒人親眼看過。”
“現在船旁邊的就是船蝨?”
劉偉沒回答,繼續翻着撲克。我把他提了起來,揪住衣服望着他。他沒有表情的對我說“走吧,你是好人,我不想看着你死,再過幾個小時,你想走都來不及了,船尾有救生艇和救生衣,這裡離海岸不遠,你運氣好可以遇見過往的船,艇上還有***和信號燈和一點食品,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
“你太殘忍了,唐洛飛是貪生怕死,但你需要用整船人來祭奠你弟弟麼?他們有什麼錯?”
“你錯了,這船一年前就該沉了,船蝨在海底等了一年了,它們絕對不會再放棄這艘船,現在這船上的艘有人,除了你,都是一年前船上的人員。”說着,他又翻開了一張撲克。
我想起趙胖子的話,難道世上真有這麼湊巧的事?
“我不管,既然我在這條船上,就要組織這件事。”我把劉偉提了起來,“你必須幫助我。”
“我沒法幫你,在海上它們是最強的,我們鬥不過它們,我說過了,船蝨是那些死者的怨靈,它們在海上的唯一目的就是把人和船拖進海底。我們阻止不了。你剛剛應該從指揮室出來吧,應該看見雷達上有多少東西,在過會,船就走不動了,然後它們會把船整個拖下去,一個都不留。”劉偉撥開我的手。轉過身又點着根菸。
“你不去我不強迫你,但我不希望這麼多人都和你弟弟一樣長眠在海底。”劉偉依舊沒有說話,我對他失望了,一個人往指揮室走。結果還沒走出這裡,船轟地一聲停住了,我沒站穩,差點摔倒。劉偉的臉色都變了,菸葉掉在了地上。
“它們來了,船停下來了,很快它們就會把船和我們全部拉下去。”劉偉的嘴脣哆嗦着,絲毫沒注意香菸都掉了,仍舊把手放到嘴邊。
“快告訴我!你一定知道有什麼辦法。”我衝過去抓着劉偉的肩膀搖晃着。
“信念。”劉偉的眼睛恍惚着,只說了兩個字。
“信念?什麼信念?”我急着問他。但已經沒時間了。我已經聽到了人羣的尖叫聲和騷亂。
“活下去的信念,我說過了船蝨是海難中死去的人化成的,它們只要嗅到恐懼和絕望,就會把你抓走。”劉偉望着我,“只要活下去的信念足夠強烈,就可以逃出去。”劉偉站了起來。“我聽海難活下來的人說,只要堅信自己不會死,纔能有機會活下去。”他的眼睛又恢復了生氣。
“剛纔你告訴那些人又船蝨,就是想讓他們的信心垮掉?”我問他,劉偉點點頭。
“那時候我覺得反正逃不了,當時我要求上船,不過想充當這些人的領路人罷了。”
“你知道會出意外?”我驚訝道。
“只是感覺,因爲一年來,只有這次船是再次經過這個航道。所以我要求上船,當那次你說看見那些東西后其實我也看見了,我不想讓你知道,向讓你一個人走,畢竟和你無關。”劉偉說。
“我製造恐慌,是希望船能開回去,但現在晚了。”劉偉把自己身體縮了起來。
“不晚,你也說了只要有活下去的信念才能活下去。”我鼓勵他,劉偉看了看我。
“姑且試試吧。”他站了起來。
“我們先去指揮室。”我拉起劉偉往前走。過道上到處都是亂跑的旅客,有穿這睡衣的,還有貼着面膜的。臉上都是驚恐和不安。
“船長呢?”我走進指揮室,裡面已經亂成一團,很多人都在準備棄船,都在慌亂的穿這救生衣。根本沒人理會我。
“唐洛飛呢!”劉偉怒吼一句,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看了我們幾秒,我在他們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想要堅持下去的決心。這時候船又劇烈震盪了一下,我扶着門纔沒摔倒。
“他跑了。”剛纔那個介紹雷達的船員冷冷地說,“我們也要跑了,你們也快點吧,晚點救生衣就不夠了。”說完,大家又忙着收拾衣物。
“都他媽放下!”劉偉喊道。過道里的人也安靜下來,望着我們。
“我們是船員,如果我們都急着逃走,他們怎麼辦?我們又責任最後一個離開這艘船,除非能確定船一定沉沒,否則船員一個都不準先離開,即使要棄船,船員也要最後走!”
“但船長都逃了。”一個船員小聲嘀咕道。劉偉立即喊道:“他不配做船長,現在開始我就是‘天順’的暫代船長,我需要知道船體現在的情況,在決定是否要疏散大家,還有,大家要相信我們,我們一定可以活着回到陸地上!”船員似乎有所觸動,都放下了救生衣,過道里的人們也稍顯平靜了點。
劉偉吩咐大家各守其職,我則被囑咐帶幾名船員去安撫旅客。
在船尾,我意外的看見了唐洛飛。他帶着個大箱子,喘着救生衣正手忙腳亂的解這救生艇的固定繩。我走過去的時候,他也看見了我。
“別怪我,我不想死。”他搖着頭說。我沒說話。
“你可能會說我自私膽小怯弱,但我沒辦法,我的兒子才兩歲,他還等着我回去。”唐洛飛解開了繩索,救生艇掉到了海里。藉着船燈,我看見他跳了下去。
“你就這樣把船拋棄了?你的確不配做‘天順’的船長,你連和船共生死的勇氣都沒有。”我嘲諷他,但他不爲所動,依舊划着救生艇,還沒走幾米,水裡跳出數個白色的船蝨,救生艇搖晃了幾下,唐洛飛連哼都沒來的及哼一聲,就被拖下去了,水裡的浪花一下酒慢慢消失了,救生艇又回到了船邊。我站在甲板上,船蝨在下面,和那次一樣只露出上半個腦袋,睜着眼睛盯着我,月亮出來了,把它們照得分外清楚。
“我不會怕你們.”我也盯着它們說了句,然後繼續去安撫旅客。
船體搖晃的更加厲害了。我們幾乎無法立足。雷達上已經白色一片了,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船蝨在這裡。
即便再三勸說,依舊有乘客要逃生,但只要跳下去的無一例外都被船蝨迅速拖進海里。它們就這樣守在船邊,像看待籠子裡的獵物一樣看我們。
剩下的旅客不敢再離開船了,大家抱在一起低聲哭泣着,整個船似乎都在顫抖。
“怎麼樣?”我回到指揮室,劉偉正在和大家商量。
“不行,它們太多了,按照現在船的馬力,我們只有選擇一個辦法。那就是把所有下層的貨物全部扔掉,才能拼一下試試。”他話剛說完。門外就炸了鍋。幾個人馬上衝了進來,反映最劇烈的就是趙衛東。
“不行!二十輛車啊,我的下半生全靠這些了,這些車沒了我就欠一屁股債了,我還不如死在這裡呢!”他激動地朝空中揮舞着收,接着索性坐在指揮是門口,堵住門,也不管後面的人罵他。其他幾個人也是大同小異的說法。
“現在不是你的問題,是全船三百多號人命的事,我不管你怎麼想,反正有一絲希望也要試試,在晚這點希望也沒了!”劉偉大聲喊到,看了看我,我在他眼睛裡終於看到我們可以活下去的希望,儘管非常渺茫,船體繼續搖晃着,這次更厲害了。劉偉和我帶了另外五名強壯的船員,決定去下層把所有貨物扔下去,減少船重。
路上劉偉一直喘着氣。我問他怎麼了,他半天不說話,當走到下面甲板的時候,他終於說了句:“謝謝你,這一年我活得太痛苦了,希望我們都可以活着回去。”說完,開始爲大家系腰間的安全繩。
貨物衆多,光汽車就好幾十輛,但人手不夠,我們還要分出任照顧旅客,所以只有我們七個了。
汽車和貨物一個一個被推進海里,只飛濺起了少許的浪花,馬上就沉沒了,我在甲板邊上看着下面的船蝨,它們的眼睛裡似乎充滿了迷惑。
“還有一半!大家加油,早一秒卸完就多一份希望!”劉偉和我推着一輛別克大聲喊着,忽然一個人衝了過來,猛地拉開了我和劉偉,一把抱着汽車大哭起來,原來是趙胖子。
“別,別再扔了,給我留及輛吧,我求求你們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在地上,我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忽然聽到了什麼東西爬行的聲音,從汽車那頭爬過來的一隻船蝨證明了我的猜想,趙胖子絲毫沒有發覺。船蝨猛地一撲就趴到了他頭上,把他腦袋死死抱住,趙衛東拼命拉扯,但彷彿被吸盤吸住了一樣。我們剛想過去幫他,馬上又來幾隻,他和那輛別克一起被拖了下去。就在幾秒鐘,我和劉偉幾乎沒反映過來。
“沒時間了,趕快,否則它們會馬上把船拖下去。”劉偉拍了拍我。我們一面提防着船蝨,一面加油把貨物推下去。其間上來過幾只,被劉偉用擰螺絲的大扳手打跑了。五分鐘後,所有貨物都卸光了。我們回到指揮室。
“現在讓船以最大馬力往前!”李偉喊到。但船依舊無法動彈。外面的人羣從開始的希望變成了絕望的咒罵,罵劉偉罵他出的餿主意。劉偉沒理會他們,只是繼續命令全力開船。漸漸的,咒罵聲減弱了,取而代之地大家齊聲的默默祈禱。
僵持了一分鐘後,船終於動了。
看着雷達屏幕上的那羣白點慢慢消失,指揮室裡外響起了慶祝的聲音,大家喜極而泣,互相擁抱起來。我看見劉偉終於放鬆下來,一下癱軟在椅子上,所有的船員都圍了過來,擁抱我和劉偉。
一天後,我們回到了港口,這次雖然包括船長唐洛飛在內還是葬身了十二人在海底,而且所有的貨物都沒了,不過大部分船員和旅客都生還了。
這以後我沒在見過劉偉,因爲我已經對船產生了恐懼了。不過他每年都寄賀年卡給我。上面每次都是同樣的兩字。‘信念’。”
紀顏說完,終於換動了下身體的位置,我感慨道:“或許,人生存的信念纔是最強大的力量。”
紀顏點點頭,落蕾也同意地說:“的確,大部分時候都是我們自己的心理在作怪。”
只是李多去在旁邊認真地看着一章樂譜,絲毫沒注意我們說話。紀顏好奇地問她幹什麼呢,她則神秘地說:“下星期二,一定要來學校啊,有我的演出!”
“哦?是什麼?唱歌麼?”我問她,李多搖頭又點頭,“是唱歌,但又不全是,反正你們去了就知道了。”
我和落蕾答應了一定去,李多才放我們離開。我看看日記,今天是週末,也就是說後天就是了。她到底要我們去看什麼呢?我和落蕾都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