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告訴我六爺臨去前按排好了一切,包括何時起棺、何時下葬,看來老宅倒了把老人的心埋在裡面了,人也跟着去了。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使勁的向上提着氣,把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出乎我意料的是這紅松的棺材並沒有我想像中那樣重,我和另七個擡棺材的人直起身,躺着六爺的棺材也擡了起來,所有的人都驚異的看着我們。
送葬的隊伍前面是舉着紙紮的童男童女、紅馬黃牛、房屋院舍、冰箱彩電、轎車搖錢樹,然後是兩個人不停的向天空中拋灑着圓圓的紅紙錢,木頭扛着靈幡走在我們擡着棺材的前面。
我回頭望了一下,後面戴孝的不戴孝的人羣排了好遠,好遠,看來六爺在村裡的威望還是很高、人緣不錯,生命的最後一程整個村子裡的人都來送他了。
木紫軒從出租車上下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一支送葬隊伍,當他看到我和木梓清在裡面時,跑進送葬的隊伍裡驚訝的看着擡棺材的我問:“怎麼回事?”
“六爺走了!”我又忍不住哭出來。
他傻愣了一下跟上來,接過另一側人的鬆杆放到了肩上,和我並排擡着頭槓,由於他比我高許多隻好躬着身子,木紫軒孝順是公認的,唯一不好的就是那暴烈的脾氣。
村口停着一輛半截樂,棺材放到了車上向晾甲方山駛去。
蒼松翠柏下,六爺大紅的棺材被黃土掩埋,入土爲安了,兩邊有爺爺奶奶、姑爺姑奶陪着他,想來他老人家也不會寂寞。
遠望山林一片淡淡的淺綠,鳥兒在裡面撲棱着翅膀叫得動聽,春天的天空水潤潤的,太陽暖暖的照着大地,只可惜六爺看不見也聽不到了。不管我們怎麼捨不得都要把六爺留在這山林中了。
“呴呴呴”,我們回過頭來看見一隻在陽光下閃着紅光、翹着綠尾巴、大紅冠子高高聳立的金紅公雞威武的站在六爺的墳頭啼叫,它兩隻圓圓的眼睛盯着我們,閃動着波光,不時的搧動翅膀好似要展翅高飛。
人羣中有一位老人看着金紅的公雞說:“木家又要出龍出鳳啦!”
回來的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親人的離世使我們悲痛,可六爺的突然辭世不僅使我們悲痛更使木家的過去更加的撲朔迷離,白駱駝皮地圖的秘密更加難以破解。
弟弟、妹妹爬上已經融化了結上一層簿冰的雪堆,下面的廢墟就是爺爺、奶奶曾經的上房。“你就是在這得到的地圖?”木紫軒站在骯髒的雪堆上面對着雪堆下的廢墟問我。
“對!在廳堂的樑上掉下來的。”我看着下面的廢墟說。
此時我發覺這裡不僅把六爺的心埋葬了,把我的心也揪住了。“哎!”弟弟衝了下去。我望着站在廢墟上良久、良久的木紫軒,一個木家男性後代對祖輩榮耀的崇敬和擔起責任的使命感,想必此刻他定是感慨萬端。
“爸是在這裡出生的?”
“是。”
“你呢?”
“玉林村。”妹妹望着廢墟,她
想起了最疼她的我們的父親。她跟我說過,也許是因爲缺少父愛才會找比她大那麼多的男人做丈夫。
“木紫軒!”我叫着。無論木家過去有着怎樣的榮耀,我們都不能只活在回憶裡,生活是要向前看的。“上來!我們要回去了。”
我和妹妹把木紫軒拉了上來,“去姑姑家!”他一上來就命令似的。
“算了!我不想去了。我出來好幾天了,我要回去了。”我對向雪堆下走的木紫軒說。
他回過頭來眨巴着小眼睛問:“你不想弄清楚嗎?”
“清不清楚有那麼重要嗎?”我向雪堆下衝去,六爺的突然離世讓我把許多東西都看淡了。
“不想聽聽關於這張圖的故事嗎?”木紫軒在我身後喊。看樣子他已經知道這是一張什麼圖了。他衝到我面前說:“這是大清朝的龍脈地圖!”
“大清朝?龍脈?”我哼笑了兩聲,“大清朝都完了多少年了。”轉身就走,我不想再爲這張圖費腦筋了。
“說白了,這就是一張藏寶圖。”木紫軒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可我還是聽得很清楚。
木梓清從雪堆上衝下來,抓住他的胳膊激動的問:“是、是真的嗎?”
“雖然、只是、從傳言中猜測到的。”木紫軒眨了兩個他的小眼睛停頓着說。
木梓清促緊眉頭甩開他的胳膊,“說話別大喘氣好嗎?”跑過來拉着我的胳膊、我們走了。
木紫軒在後面追着我們,“去吧!就當去看看姑姑好了。”我停了下來,那年姑姑來認親我才十五六歲,天南海北的見一次面不容易,時光飛逝一晃快二十年沒見過姑姑了,快二十年沒走動都生疏了吧。
姑姑的年齡也不小了吧?去看看也好,何況老邊村離姑姑的家並不遠。我想了一會兒回答木紫軒說:“好吧!我們陪你去。不過,從姑姑那回來,我就要回家了。”說完我嘆了口氣。
“回來再說。”木紫軒很高興。唉!性情中人很情緒化,剛纔還對着廢墟沉默這會又喜笑顏開了。
姑姑的小兒子把我們讓到屋裡,姑姑正坐在炕上織毛衣,看到我們幾個她從卡在鼻樑上的老花鏡的隔縫處看着我們。
近二十年不見,姑姑臉上隨處可見的皺紋,花白的頭髮都說明她已經老了。我過去拉住她的手乾枯又粗糙,“還記得我嗎?”她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就那樣愣愣的看着我不說話。“木耀慶的女兒,小華呀。”
聽到木耀慶三個字姑姑眼睛閃動了一下,“你是?我弟弟、耀慶、耀慶的女兒?”我點着頭。
姑姑撲過來抱住了我失聲痛哭,哭得我的心酸酸的、痛痛的,時光飛逝最留不下的就是青春和生命。
姑姑家靠在山腳下,背面是山,門前面也對着山,空氣很好,大鐵門、高院牆裡一排貼着白瓷磚的房子,鋪着水泥地面的院子看起來比一般村戶的院子要整潔、有序很多,遠遠看去很氣派。
姑姑拉着我們聊家常,講述她被送人後的苦楚,使我們也陪着落了不少的眼淚。可是我們三個心裡都很清楚爲什麼而來,尤其是木紫軒,他急於找到他想要的那枚戒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你們仨來是不是有什麼事啊?”姑姑雖然上了年紀可她並不糊塗,她早就覺出來我們有些不對,一直忍着未問,此刻木紫軒的心緒明顯不寧使得姑姑不得不問了。
“沒有!沒有!
我們就是來看看姑姑。”我急忙陪着笑臉否定着,我可不好意說明來意。
“是啊!是啊!很多年都沒見了,我們仨也難得湊到一起,就一塊探望一下長輩。”木紫軒應喝着,卻偷偷的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山裡的月亮又圓又亮,從東邊的山後一點一點的露出臉後,就笑眯眯的掛在天上,看着你的舉動,星星也格外的亮,在深藍的幕布上活躍的眨着眼睛。偶爾飄來一片雲遮住了他們,月亮、星星就跟地面上的人們玩起捉迷藏來。
“哥!姐!吃飯吧!”姑姑的小兒子叫着站在院子裡面望風景的我們。
一桌豐盛的酒席,姑姑的小兒媳抱着三歲的兒子坐了下來,木紫軒的眼睛亮起來,他碰了碰我,那枚跟地圖上相似圖案的戒指就掛在三歲孩子的脖子上。
“看到了嗎?那孩子脖子上的戒指!”吃過飯,木紫軒迫不及待的把我拉到了外面,興奮的問我。
“看到了。”我長長的嘆口氣說:“你想怎麼要?”
“不能要。一要他們還以爲是什麼值錢的古董呢?”木紫軒用力的吸口煙,沉默了一會回答我說。
“那你想怎麼辦?”我在心裡猜測着。
“偷!”這個字從木紫軒的嘴裡說出來真是太令我驚訝了。
“什麼?”
“你小點聲。”木紫軒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怎麼能這麼幹呢?我扒開他的手,“要去你去!”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大跌。
“嗨!老大!”他在後面跺着腳叫着我。“死心眼子。”我當沒聽見不理他,盡直走進屋裡和姑姑閒扯家常去了。
第二天木紫軒跟我一直陪姑姑閒聊,天南海北的狂侃竟哄着姑姑開心,我看着木紫軒想,他改主意了嗎?
突然家裡來了三個人姑姑的小兒媳要多做很多事情,孩子無人看管,妹妹是最喜歡小孩子的就幫她照看。
中午飯過後木紫軒和木梓清張羅着要走,一刻也不能停留的感覺,姑姑站在大門口依依不捨的望着我們、衝我們揮着手,直到車要轉過山彎時我還看見姑姑的身影可能是太遠了,只是不清晰的一個小點。
“大功告成!”坐在火車上木紫軒不無得意的說。
我似乎明白了,他們還是偷走了三歲孩子身上的戒指,偷一個沒有一點保護自己能力的孩子,我爲他們感到恥辱。我輕蔑的看了他們一眼向車廂的接空走去,靠在車門上望着外面忽閃而過的樹木、線杆,我的心也忽閃忽閃的。
“覺得很丟人,很難接受是嗎?”木紫軒不知什麼時候追了過來看着我問。
“她是我們的親姑姑!”我猛的轉過頭來盯着他的眼睛,“你怎麼可以……”後面的字我終究沒有說出來。
“我沒有!”他還在狡辯。“這本身就是木家的東西,如果爺爺、奶奶不是去的早,會輪到姑姑嗎?”
“就算不會吧。可現在它不是屬於姑姑的嗎?”我被木紫軒激怒了。
“所以呀!”木紫軒看了我一眼難過的說:“所以呀,我把我自己唯一的一枚十二克重的金戒指掛在孩子的脖子上啦。”
看着他難過的樣子我不由得也有一點心疼他起來,“你真的這麼做啦!”
“當然!不信去問木梓清。”我的心總算好受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