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神情一怔,過了很久,才長長的嘆息道:“沒想到安如山竟是被王氏一族給擒拿住了。難怪自去年洛陽牡丹宴之後,他便杳無聲息,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呂光等着他再說下去。
白玉京卻並沒有再說話。
他從貼身的衣襟裡掏出一幅暗黃色的殘卷,輕輕的遞到呂光手裡。
呂光攤開畫卷一看,只見其上歪歪扭扭、橫七豎八的畫着幾道血色痕跡,他不禁疑惑道:“白兄,這是何物?”
“八陣圖。”白玉京微笑道。
呂光驚異道:“哦?”
白玉京沉默了一會兒,出聲解釋道:“八陣圖乃六合奇門,逆轉乾坤之術。共有八幅,此幅殘卷,便是‘驚門圖’。”
據說八陣圖是杜子以神魂念力所繪畫而成的一種神異陣法,相傳此圖有無窮妙用,能禁錮住數以萬計的氣功強者。
分別爲生門圖、傷門圖、休門圖、杜門圖、景門圖、死門圖、驚門圖、開門圖。
八幅陣圖融爲一體,威力震天。
呂光猶疑道:“白兄,這幅畫卷上爲何毫無半點兒神魂波動?”
“這幅驚門圖,是我輾轉覓得,其內所蘊含的神魂念力,早已消逝一空。如今世上恐怕也只有安如山一人知曉八陣圖的畫法了。”白玉京哀嘆一聲,惋惜道。
呂光垂首沉思。
白玉京瞥了眼沉默不語的呂光,補充道:“其實靈陣並非只有修真者能夠使用。杜子苦修一甲子歲月,從山河大勢中悟出了破解萬種靈陣的奇門八陣,用神魂催動,演化陣法,由幻入真,可謂是一種另闢蹊徑的絕妙道術。”
呂光低頭思索片刻,把剛纔在三重茅所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講述給白玉京聽。
白玉京聽完後,雙手交叉,微閉眼眸。
呂光了解這是白玉京思考問題的一貫動作,他也不出聲打擾。
窗外夜色更濃,屋中靜寂無聲。
光陰悄無聲息的流逝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玉京突然睜開眼睛,轉頭凝視着呂光,徐徐說道:“比起所得的收穫,爲安如山解去百日噬魂丹的風險,值得一冒。”
呂光感激的看向他。
“白兄,我明白此毒非比尋常,稍有不慎,你也會受到丹毒侵襲,心魔聳動,更何況,你這時神魂不全,念力微茫…”
白玉京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脣角露出笑意,輕聲道:“道兄不必爲我擔憂。若是真有了八陣圖,你我去往多寶閣,奪取九轉續命丹的希望便會大大增加。並且,我們要光復道門,就必須得拉攏天下道派。”
呂光遲疑了一會兒。
接着他點頭說道:“那好,我先去從王悉之身上盜走定魂丸。”
“不得不承認,你的運氣好的我都有些嫉妒了。安如山此人,性情敦厚,嫉惡如仇,恩怨分明,對修真者更是恨之入骨,若是真幫他解去了丹毒,其人必會甘心受你驅使。”白玉京含笑道。
呂光苦笑道:“但他而今陰神受損,連出殼都做不到。”
白玉京略一思忖,開口說道:“你莫要着急,丹毒解去,他的陰神念頭自可慢慢恢復。此人應該也是顯形境界的高手,而且現在我們一定得救他,因爲只有他握有八陣圖的畫法。”
“莫非少陵道派只剩下安如山一人?”呂光皺眉道。
白玉京嘆了口氣,道:“不僅僅是少陵派,時至如今,世間大部分倖存下來的道派都是這副慘象。你看那全南宗,也是老的老,小的小。”
“重振道門這條路,並不好走。”呂光緊握雙拳,澀聲道。
白玉京呵呵笑道:“一步一腳印,大道在前,總能越走越近,畢竟這是一件天大的功德,在這個過程中,你我的道境修爲,應該也能晉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說不定真能修煉到那傳說中的人仙秘境。”
呂光有些遺憾的說道:“先前我在院內仔細巡察了一番,沒能發現穆瑤的蹤跡,也不曉得王悉之將她給軟禁在何處了。”
白玉京聽聞呂光這句話,臉上露出笑容,揶揄道:“道兄,你如此急切的想要救出那個女子,難道她是你心儀之人?”
呂光翻了個白眼,無奈道:“白兄,我一心求道,哪有這份閒情逸致,去談情說愛。”
白玉京搖頭笑道:“非也,非也。道人陰陽相合,神交融會,對於道境的進展也是大有裨益的。須知修道一途,法侶財地缺一不可。而侶者,並不單單指的是同修道友,還有這道侶…”
“白兄,那位穆小姐,是青峰觀護法穆棲遲的後人,這三枚風月玉簡便是她交給我的,你說我能不冒險救她嗎?”呂光趕緊出聲打斷了他的誇誇其談。
白玉京神色驀然變得嚴峻,緩緩說道:“原來如此。”
呂光打了個呵欠道:“天快亮了,方纔陰神出殼,耗費了不少念頭,我睡一會兒。”
白玉京走至窗邊,望向東方升起的那一抹魚肚白,思慮道:“那王悉之周身一丈之內,籠罩着無形氣場,靈氣瀰漫,道人的陰神稍有波動,他便立刻可以感知到。”
呂光囈語道,“白兄,你神魂受傷,還是讓我去吧…”
白玉京瞥了眼已經酣然入睡的呂光,不禁莞爾一笑。
“你累了,安心歇息吧。”
說罷他眼神驟冷,一字一頓的道,“王—悉—之。沒有了王孫公,我看你琅琊王氏還有誰能擋得了我。”
……
清晨,王府花圃內。
呂光和白玉京侍候的是一盆名爲‘十八學士’的上品茶花。
花圃外秋陽朗照,寒氣盪漾。
而在這片用琉璃金箔打造而成的花棚裡,卻是溫暖如春,四季不顯。
花圃內人影綽綽,很多花匠都在專心致志的修枝剪葉,灑水澆花。
呂光灑了些清水,滴在這株茶花上,低聲笑道:“聽說這王孫公浸淫花道幾十年,愛花賞花,我卻笑他連茶花的脾性都不曉得。”
白玉京對這些清香撲鼻、嬌豔欲滴的花草,似是全無半分興趣,他只是裝模做樣的站在花圃內,聽到呂光此言,不由得神魂傳音道,“哦,道兄,還懂得養花一道?”
呂光凝聲道:“茶花喜陰涼,你看這個花棚,雖有琉璃光罩遮擋陽光,但卻…”
他一語未完,只聽一道嘹亮的喊聲拔地而起。
“老爺到!”
白玉京擡眸望向棚口,眼見幾人簇擁着一位鶴髮童顏、龍行虎步的老人向花圃裡走來,他雙目一凝,低喝道:“是王孫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