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的位置正好就在屏風旁邊,蕭承君剛剛做過的地方。
傅鳳兮現在站在浴桶前往銅鏡裡看,還能看見她自己和身後波光粼粼,那是不是就是說,剛纔蕭承君坐在那裡,也能把所有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到了?
傅鳳兮頓時感覺晴天霹靂。
就這麼呆站着,直到蕭承君見時間太久出來尋人,見她傻站着,就問:“洗好了怎麼還不進來?”
傅鳳兮此時根本不敢去看蕭承君,只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跟在蕭承君身後進了臥房。
秦太守家客房佈置得十分簡單,臥房就一張大牀,一張化妝臺,一張木椅。蕭承君坐在牀上,傅鳳兮就只好在化妝桌旁坐下。
鳳兮目光四移,是不是偷偷瞟一眼蕭承君,欲言又止。
蕭承君覺得奇怪,就問:“怎麼了?”
傅鳳兮:……
傅鳳兮其實很想問剛纔蕭承君坐在外頭都看到了什麼?
可她怕她問了,蕭承君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說他什麼也沒看到,然後再附送一枚嫌棄的眼神,那樣她會更加想死的。
但是要她在知道有這麼回事的情況下,還輕巧地將事情揭過去,她又覺得自己吃大虧了。
嗚嗚,果然每次碰上蕭承君都沒好事,現在這傢伙竟然還無視她千辛萬苦混進太守府的艱難,直接又要把她扔出去,真是太過分了!
傅鳳兮不幹了,她要反對強權,反對壓迫。
她擡起頭看向蕭承君,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會走的。”
不再去追問蕭承君趕她走的理由,因爲那廝口風緊不一定能夠得到答案,說不定還會把她氣個半死,所以她乾脆避開所有疑惑,直接給出了她的決心。
當初是蕭承君既然要把她拖進這個麻煩之中,現在就不是他想趕她走,她就得乖乖聽話走人的了!
蕭承君看着眼前這張嚴肅中帶點倔強的小臉。心裡有些感慨,他又何嘗不想把人留下來,只是他剛得到的消息……
蕭承君抿了抿脣,嚴肅地說:“這裡不安全,你不適合留在這。”
傅鳳兮聽了他的話後,忽而一笑,如沐春風。但馬上她又不笑了,只是冷眼睨着蕭承君,說道:“原來我在你心裡就是這般沒有成算的人嗎?又或者我真的這麼沒有,到沒有你們護着,我就什麼事都幹不了了嗎?”
“蕭承君,我從一開始起就沒有把這當做一個安全的地方,但我還是來了。”
蕭承君被鳳兮眼中的冷意看得心中一痛,就像收回他之前說過的話,但是現在趙郡的情形遠比他想象得還要複雜詭譎,甚至可能觸碰到被人掩埋地底的難言之謎,如果傅鳳兮再留在這裡的話,事情會發展到什麼樣的地步,恐怕連他都沒辦法把握。
可傅鳳兮的倔強又讓他感到頭疼,他只好換個委婉的說法,正色道:“現在國都也不安全了,小鳴還需要你的照顧和保護,你……”
傅鳳兮這回是真的被蕭承君氣笑了,直接把對方的話打斷:“蕭承君,你真當我是三歲孩子由得你哄騙?就算如此,你也該想想你當初是以什麼理由把我帶出國都的吧?”
蕭承君這回事徹底沒話說了,想也知道,傅鳳兮又不是蕭爭鳴,當然
不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鳳兮見蕭承君陰沉着一張臉,卻沒有再說話,以爲自己說動了對方,可以留下來,臉上不覺露出討好的表情,又道:“再說了,你這兒更加離不開我啊?我現在忽然走了,老神醫被你弄沒了,那秦太守還不徹底跟你撕破臉?”
“說起這個,你這樣讓他們大面積得了‘怪病’,他們難道不會有所懷疑嗎?”蕭承君見鳳兮帶走話題,也不好再揪着讓鳳兮回國都的事情不放,順着對方的話問下去。
兩人在順利‘會師’之前,僅靠一個言展,能夠傳遞的信息實在有限。在此之前,蕭承君也僅是知道鳳兮會針對這條富貴街下一種毒,並藉機混進太守府,所以當他看到‘老郎中’和‘女徒弟’時,簡直難以形容自己的複雜心情。
傅鳳兮聽到他的疑惑,賊賊地笑了,“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住的這條街都是一些地主土紳,吃的是田地裡養得最好的精米糧食,喝的是趙郡山上引流的山泉水,普通人家哪有這個資格。所以我只是讓言展神不知鬼不覺地往山泉里加了點點作料,受衆人羣一下子就鎖定了,完全不用擔心傷害到無辜羣衆。”
至於那些地主土紳,平日吃得肚皮流油,傅鳳兮一點都不覺得他們無辜,而且那個所謂的‘怪病’最多讓他們上吐下瀉七八天,再有幾天就能不藥而癒了。只是這些人太金貴受不得苦,所以才過了沒幾天就開始哭爹喊娘花重金求醫了。
蕭承君無言點點頭,對鳳兮的‘小杰作’沒有表示不妥,也沒有表示肯定,只是定定地看着鳳兮,神情又是凝重,似有千言萬語。
可這一次傅鳳兮不等他開口,譴責的目光就甩了過去,搶先逼問:“你還想趕我走?”
蕭承君微微挑眉,驚訝他們什麼時候那麼心有靈犀了?不過被傅鳳兮這麼一堵嘴,他自然不可能再把心裡話說出來。
於是五王爺又十分道貌岸然地說道:“非也,我只是想說我已經知道殺害佟敏才的真兇是誰了?”
傅鳳兮成功被蕭承君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甚至忘了自己之前還在譴責這人,急忙就問:“是誰?”
蕭承君擺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神情,偏偏隔了幾秒還挑眉反問:“你覺得呢?”
傅鳳兮鬱卒地白了他一眼,急道:“別鬧了!我等下可是還要回房的人。”
她現在頂着‘老郎中’的身份,肯定不能在王爺的房間待太久,出門的時候還得換上她那塊抹布才能回去。喔,當然,就是傅鳳兮是傅鳳兮,大半夜地待着一個男人房間裡也是不合適的。
蕭承君見狀只好道:“你以爲我爲什麼要在區區太守府待上那麼多天?”
傅鳳兮一點就通,驚道:“真的是秦尚武?”
“而且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還是他親自動的手。”蕭承君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神情不自覺帶出了他慣常的疏離。
傅鳳兮看到了,卻不明白蕭承君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只好繼續問:“爲什麼?”
蕭承君轉開視線,黑漆幽深的眼眸凝視着某點虛空,沉默了近一刻鐘,才緩緩地說:“佟敏才武將出身,身手了得,你又說他是被人從頭頂刺入長針而死。在趙郡能夠堂而皇之地殺死他的人,真不多。”
鳳兮咬咬下脣,有些糾結地問:“就憑這個確認是秦尚武殺的人,會不會太輕率了?雖然我對我的驗屍結論很有信心,但佟敏才死了還能在衆人眼中‘活’上大半個月,你不覺得奇怪嗎?沒弄懂這些之前就下結論,恐怕不太好吧?”
蕭承君把眉一挑,淡淡地說:“我以爲,查出佟敏纔是怎麼死的,是你的任務。”
傅鳳兮被噎得乾脆,無言以對,只好勉強說:“既然連佟敏才怎麼死的都不確定,那你爲什麼能如此肯定是秦尚武殺的人?”
不等蕭承君作答,鳳兮微微眯起眼,懷疑道:“除非還有什麼消息是你知道但卻告訴我的,而那正是給秦尚武定罪的關鍵性證據。”
蕭承君靜靜地承受着鳳兮懷疑的視線,兩息後挪開目光,聲音平靜地說:“天太晚了,你回去吧。”
傅鳳兮瞪眼,簡直不能相信回答不了她的問題時,竟然會無恥地用這種藉口打發她?
說好的坦誠呢?敢情全是用來規制她的?
傅鳳兮表示不能忍,可是蕭承君絲毫不爲她氣憤的目光所動,老神在在地坐着,閉目養神,比她這個‘老郎中’還有神仙範。
傅鳳兮被這人氣得登時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指着蕭承君就氣道:“不說就不說,不過我告訴你蕭承君,這世界上沒有什麼秘密是能夠埋藏一輩子的。你既然要我查這個案子,那些事不管你想不想告訴我,我最終都會知道的。”
放下豪情壯語後,傅鳳兮就真的轉身出了臥室。
蕭承君移回目光,看着傅鳳兮的背影,許久,喃喃自語:“沒有秘密能夠埋藏一輩子的嗎?是啊,沒有秘密……”
傅鳳兮隨意披起她那件破道袍,狗屁膏藥往自己臉上一貼,就帶着還傻跪在地上的言展回了他們的房間。
此時夜色正濃,傅鳳兮倒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僞裝暴露。只是她心裡氣得不得了,回了房間後仍久久不能平息,言展又不是一個能說話的,她只好一個人回到牀上生悶氣。
這個蕭承君,真是個大混蛋!
傅鳳兮在心裡把蕭承君罵了個通透,好好作了一回以下犯上,這才勉強壓下怒火。轉而她又想到,入趙郡前,蕭承君明明還同她有商有量的,連秦家和皇室那點齷齪都跟她說了通透,怎麼才分開七八天,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又兜着一籃子的秘密讓她心煩。
這也太不對勁了吧!
傅鳳兮心中生疑,腦海裡又想起當日在落華苑,蕭承君被她逼着說出王爺私印在太后那裡時的情景,對方那是無奈苦悶的神情她至今記憶猶新。
或許這一次,蕭承君同樣也有什麼迫不得已的原因纔不能告訴她呢?
她如果再像之前那樣探究到底,會不會戳到蕭承君的傷疤,到時候她也會愧疚不已的。
傅鳳兮猶豫片刻,但想了想又實在不知道這裡頭有什麼秘辛值得蕭承君對她三緘其口的,而且蕭承君請她來幫忙,她就算徹查下去,也不算違規吧?
鳳兮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很在意蕭承君藏着的小秘密,於是愉快地決定了要繼續追查下去。
而且既然蕭承君有秘密瞞着她,那就不怪她也保留一個小秘密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