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葉芷青握緊了手裡的帕子,靜靜坐在黑暗裡。沒想到落水死過一回,竟然還能體驗一回古代的“潛規則”,實在是無可奈何之事。
她想的正入神,院門砰的一聲打開,有男子的聲音入耳:“爺,小心腳下。”
另有個人討好道:“少將軍小心……我家大人在房裡爲少將軍備了份禮物,還請少將軍笑納!”
後面說話的人恐怕是縣令身邊的人她自嘲一笑,暗自猜測這位周少將軍是否憐香惜玉。不過假如能夠以失身換得自由,也沒想象的那麼糟糕。
外間的房門被推開,燈亮了起來,有人送水送茶,洗漱聲響起,還有人殷勤說話:“少將軍早些安歇,那小的退下了。”
葉芷青聽到外間房門掩上,腳步聲越來越近,內室的簾子被掀了起來,她擡頭,眼前的年輕男子肩寬腿長,體型頎長舒展,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樑,五官輪廓深邃,燈光之下顯的俊朗非常,只是目光隨意掃過來的時候,帶着迫人的涼意,她後背發冷,心裡無端端發憷,好險咬牙纔沒往後縮。
“禮物?”
他幾步就跨到了牀邊,低頭去瞧葉芷青,在她還未做出反應之前,一把就捏住了她的腕骨。
葉芷青只感覺腕子似被鐵鉗捏住一般,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迴應,疼的淚花都冒了出來,一句話衝口而出:“公子,禮物也不是木雕泥捏的!”會疼!
周鴻似乎詫異了一下,改抓她的後脖領子,將她拎了起來,在葉芷青“公子勞煩輕拿輕放”脫口而出之時,他已經利落的拎着她打開門,將她扔到了門口,“啪”一聲合上了門,熄燈睡覺。
葉芷青滾落在地,並未跌疼,她總算長出了一口氣,雖然要考慮接下來何去何從,可是……不用陪睡,正合她意!
若非周鴻動作太利落,沒給她機會,她都要謝周少將軍“不睡”之恩。
七月的天氣,暮色四合之後,白日的暑熱未退,葉芷青抱膝坐在門口,引的周鴻身邊的幾名護衛探頭探腦往這邊瞧,交頭接耳議論了幾句,見她只是傻呆呆坐着,估測她對周鴻可能造成的傷害約等於零,皆回房休息了。
葉芷青一個人坐在院子裡,腦子裡亂紛紛想了許多,更深露重,什麼時候抱膝睡着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被蚊子在臉上咬了好幾口。天亮的時候,東西廂房裡睡着的護衛們先起來了,在院子裡練拳,將她吵醒。但她起來也不知道要去哪,便坐在原地不挪窩。
房裡的周鴻其實早就醒了,他在軍營裡已經習慣了早起,這一路趕的急,昨晚跟伏城縣令以及本地縉紳多喝了幾杯,回來雖然有點小麻煩,卻也不曾影響他的睡眠。
他起牀穿衣,拉開房門要出去,擡腳差點踩到人,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你怎麼還沒走”房門口抱膝坐着個小姑娘,正是昨晚朱旭送來的“禮物”。
這種事情以前不是沒碰上過,對方送來的女人被他退了回去,都是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回去了,哪有在他門口枯坐一夜的?
昨晚燈下,匆忙之間,葉芷青只是打眼瞧了個大概,這會兒擡頭就與周鴻的目光撞在了一處,才發現他的膚色是長久曝曬在陽光下健康的蜜色,只是目光有點冷。
她可憐兮兮的擡頭,目光如小鹿般清澈:“我……我無處可去。”
周鴻的目光更冷了,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搭理她,繞過她準備出門,大有“你願意在這裡坐到幾時都行與我無關”的架勢。
葉芷青暗道:好冷的心腸她自忖get了這具身體的小白花人設,又揣摩了半夜,並且決定傾情演出,沒想到周鴻對她的楚楚可憐視而不見,眼看着他要離開,葉芷青撲上去一把就抱住了他的右腿:“公子求求你帶我走!”
周鴻才邁開了左腳都未落地,保持着金雞獨立的姿勢僵在了原地。
院子里正在晨練的護衛們都一臉呆滯的看着抱住自家大公子腿的小姑娘,皆停止了拳來腳往的晨練——大公子可從來不是憐香惜玉的主兒,且……腿功了得!
曾經有倭寇被大公子當胸一腳踹傷了內臟而亡,萬一大公子一腳甩開……這丫頭真瞧不出來居然是個傻大膽!
周鴻面上表情幾變,低頭注視着緊抱自己右腿的人,語氣是難得的剋制隱忍:“放開!”葉芷青幾乎能聽出他磨牙的聲音。
不過她已經豁出來了,緊摟着他的右腿不撒手,聲音裡已經帶了哽咽:“求求公子爺帶我走!只要出了這伏城縣,將我隨便丟在路上都行!我會自行離去,絕不會再纏着公子爺!”
“放!開!”
周鴻還從來沒見過這麼膽大的女子。往常往他身邊貼上來的女子,只要被他用目光掃過去,無不嚇的朝後縮去,哪裡還敢纏上來
但葉芷青不想被縣令退回賀家,被賀莊拿捏,予取予求,便只能孤注一擲,纏着周鴻離開伏城縣。
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總能激發隱藏的屬性。葉芷青從來也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跪在地上抱着一個男人的腿死也不鬆手:“不放!”
“放!開!”
“不放!”
衆護衛:“……”
葉芷青大喊:“對於公子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但是卻能改變我一生的命運!公子就行行好帶我走吧!我保證不會對公子有非分之想,過分之舉!”
周鴻很想說:你現在就已經對我有過分之舉了,不過她不屈不撓的抱着他的腿,擺出死也不鬆手的架勢,既不是倭寇,也不是軍中耐摔打的將士,還真不好一腳踹開。
他忍了又忍,自覺此事已經超出了忍耐的極限,終於對着院子裡一衆面面相窺的護衛們發火了:“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滾過來把她拉開!”
葉芷青今日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要她這張臉皮,當下將周鴻的腿抱的更緊了,還扯着嗓子喊:“誰要是敢過來動我一下,我今兒就賴上誰!”
衆護衛差點被她這話給逗樂,但是考慮到自家主子那張臭臉,都憋着笑縮頭裝鵪鶉。
賀莊作爲葉芷青的“孃家人”,陪同縣令大人前來送行,莫名覺得周少將軍的心情……似乎很糟糕。
他有點摸不準這位的脾性。按理說春宵一度之後,理應渾身舒泰,面色轉霽,但這位小爺的臉色卻異乎尋常的難看。
最教人驚奇的是,葉芷青縮頭縮腦跟在周少將軍身邊一尺之內,半步都不敢落下。
賀莊不由暗歎:到底是將門之後,馴服女人果然有一套。
他將裝着葉芷青戶籍文書以及銀票首飾的包袱遞給她,藹聲道:“你義母擔心你在外面不習慣,替你收拾了些貼身之物,還有兩箱衣衫鞋襪。”親自看着長隨將箱子裝上馬車,又叮囑她:“你要好好侍候周將軍!”
葉芷青一概應承了,拜別了他,率先爬上了馬車,倒好似生怕將她丟下一般。
朱旭還打趣道:“難怪都說女生外嚮。”送了周鴻出城。
周鴻一諾千金,既然答應了要將她帶出伏城縣,自不好打反口。葉芷青見他上了馬車,立刻便抱着小包袱往角落裡縮,恨不得將自己藏在車壁裡,頂好他瞧不見,與之前抱着他的腿打滾撒潑的丫頭好似不是同一個人。
周府的馬車寬敞,拉車的又是良駒,減震效果也不錯,馬車裡又着厚厚的褥子,葉芷青昨晚坐着睡了,但始終提着一口氣,這會兒雖前途未卜,到底是自被賀莊救回來之後,重獲自由,頓時心神鬆懈了下來,竟然顛着顛着睡了過去。
她睡着之後,隨着馬車的搖晃,不知不覺間竟然倒向了周鴻腳邊,只是懷裡還抱着個小包袱不鬆手。
周鴻眉毛都擰在了一處,輕輕從她懷裡抽走了包袱,她只是側了個身子,面朝他的方向,睡的更香了。他打開包袱,見是戶籍文書,取開來看,對這份“禮物”纔有了簡單的瞭解:葉芷青,年十五,父母雙亡。
包袱裡還有十兩的銀票十張,以及一些女子用的金銀首飾。也許這就是她的全部家當了。
出了伏城縣,大約要走三五日路程,纔有大的城鎮。到得正午之時,烈日灼目,人困馬乏,又是回京賀壽,不必着急趕路,周鴻便下令停車稍做休息,還做了個自己今早起來一直想做的動作——伸腳輕踹了葉芷青一下。
葉芷青一骨碌爬起來,正對上週鴻審視的雙眼,頓時清醒了:“到……到了?”
周鴻深深瞧了她一眼,跳下了馬車,她探頭從馬車裡出來,但見青山綠樹,溪水蜿蜒,叮咚而去。護衛們已經下了馬,三三兩兩去洗臉,也有往林子裡去轉悠的。
她下了馬車,不死心的四下轉頭張望,風景甚美,只是……不見人煙。
這時候再懊惱的想起來古代是沒有交通工具的,老百姓出門基本靠走。她腦子裡不期然就浮現出許多古代電視劇裡英雄救美的標準劇情:打劫。
她若是被打劫,也別指望着哪裡冒出個英雄來救,只等着被劫財劫色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