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還沒有取下山,失散的采綠一行卻先到了,來的人並不齊,但采綠、李十娘卻都到了,見到被簇擁着的李十娘,並後面兩個各有一名禁軍陪同的易老丈與李十孃的使女,元秀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袁別鶴,後者會意,立刻長身而起,對那兩名禁軍使個眼色,那兩人押着易老丈並那使女,頓時腳步一轉,就要向外走去。
“貴主!”易老丈至今都是一頭霧水,那使女卻是心知不好,掙扎着怎麼也不肯離開,叫道,“貴主饒命啊!奴等什麼都不知道……”
元秀眯起眼,袁別鶴已經低聲喝道:“怎麼做事的?!”抓着那名使女的禁軍也露出一絲怒色,狠狠一記手刀斬在了那使女頸後,頃刻之間,那使女便沒了聲音。易老丈原本還以爲元秀叫人帶了他們離開是不想見他們,這會才知道竟是打算滅口,他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知道了什麼,然而見李十孃的使女都被打暈,想也知道元秀要麼身份更爲高貴,要麼就是手段尤其狠辣,嚇得腳下一軟,他身後的禁軍有樣學樣,不待他出聲,便也如法炮製。
“這兩個都是趙郡李家的人。”元秀淡淡道,袁別鶴微微頷首:“貴主請放心!”
待他帶了人下去處置不提,這邊采綠強自按捺着追問的衝動,屈了屈膝道:“阿家,李十娘子在山上的時候想是受不住日頭烈,暈了過去。”
“哦?是日頭太烈還是心疾發作呢?”元秀看了眼明顯昏迷的李十娘,問道,她和采綠一樣不相信李十娘在長生子出現的這件事裡是清白的,雖然不知道李十娘到底是哪裡來的膽子,但今日行程皆由李十娘指引卻是個不爭的事實。
元秀此刻心中委實惱火,這不僅僅是因爲長生子,因爲推.背.圖,更多的卻是對李十孃的失望。她對這個紅衣快馬肆意馳騁過長街的女郎第一印象其實不錯,即使後來在觀瀾樓上兩人發生衝突,但作爲金枝玉葉的公主,對於李十娘自恃名門望族出身、藐視清貧的女冠這種心態再理解沒有,十數年宮廷教導,尊卑有別的觀念,皇室中人是最銘記的。
因此李家姊妹前去拜謝她的救命之恩時,元秀見李十娘性情直爽,便主動開口相邀,名爲教導,實爲做伴,相對於元秀的身份,即使李十娘是趙郡李氏長房嫡長孫女,能夠陪伴元秀,亦是榮耀。況且,王皇后的母親李夫人出身趙郡李氏,乃是李十孃的堂姑,前段時間宮中傳出帝后和諧的消息,元秀這會主動親近李十娘,其實也有爲皇后助勢之意。
她這一番苦心,卻不想這才頭一日出遊,就遇見了這樣的事情!
對於習慣了居上位者的人而言,看走了眼本就是件惱火而自覺羞辱之事,被背叛更是恥辱之極……何況皇室中人,本就習慣了多想——元秀這時候怎麼看李十娘怎麼可疑,就連當初在巖下救起李十娘,都覺得是被算計了!
原本以李十孃的身份就不可能連個使女也不帶就在山間隨意行走,況且她還有心疾!並且昏迷的地方也太過湊巧了些——紫閣峰上原本就沒什麼人,偏生她命好,心疾發作了也能及時獲救,還偏偏就被元秀撞見了此事,那一日從岩石下拉她上來的馮騰與崔南風可都是與她熟識之人……若非如此,李家姊妹也得不到與元秀拉近關係的機會……
元秀眯起眼,注視着面前被扶着靠坐在下首榻上的李十娘,臉色變幻不定,采綠侍立在旁,見狀正要說話,外面卻傳來了嘈雜聲,元秀被打斷思緒,不悅道:“什麼事?”
“回貴主,是寺中沙彌送冰來了。”站在門口的一名禁軍恰好向外看了看,低聲稟告道。
元秀抿了抿嘴,采綠忙代爲吩咐:“你們接了放進來吧。”
幾名禁軍出去搬運冰盆,加了冰盆,室中果然清涼了許多,采綠又吩咐只留下了兩人守着,餘人都去偏房,那兩名禁軍站到了遠處的門口,采綠這才趴在了元秀肩頭低聲道:“阿家可是被那、那長生子帶走了?”
“沒有什麼事,這個回頭再說……這李十娘是你叫人拿下的?”元秀有點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采綠能夠成爲她的貼身大宮女,做事自然是麻利的,但因有更加沉穩謹慎的採藍比着,她倒顯得比採紫還要差一些,只是性情活潑才留在了元秀身邊,若是今日山上換了採藍這麼做,元秀是一點也不意外的,卻不想采綠也不遑多讓,因此有些意外。
采綠也知道這一點,因見元秀無恙,她心裡頓時放鬆下來,輕嗔着道:“阿家這話說的,奴就是塊實心眼兒的木頭,進宮之後跟着大娘與阿家這麼些年了,總也該長兩分腦子了!何況咱們今日下了紫閣峰後,本只是打算隨意跑一跑馬,主要還是爲了讓阿家的騎術不至於因居在峰上不至於生疏,卻不想這李家娘子一句兩句的哄得阿家往翠華山來——中間袁統軍幾回反對都被她巧妙的駁了去,咱們出了事,頭一個不找她找誰?”
“方纔……”元秀若有所思的問道,“李十娘可是也暈了過去嗎?”
“這個自然,只是她以爲這樣就能夠脫罪麼?當真是笑死人了!”采綠冷笑着道,“幸虧阿家無事,半個時辰前禁軍在山上尋到了奴,說阿家與袁統軍都平安到了寺中休息,奴才放了心……原本奴已經打算再尋不到阿家就對她動手了,這起子東西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膽子這樣大,居然膽敢打起阿家的主意來!”
她想了一想,慍怒道,“說起來倒要稟告阿家——袁統軍的眼力究竟不怎麼樣,在山上奴特特喚了幾個出身平民與李家並無交情的禁軍、又誆了李家娘子走近纔拿住了她,這事情這樣的明顯,那幾個與李家交好的禁軍竟還幫着她說話,若不是奴以阿家的安危威脅他們的家族才遲疑了,看這情形倒似想要上來搶人一般!”
元秀原本一直在閉目聽着,這會聽她說完猛然睜開了眼睛:“他們對李十娘居然維護至此?”
“阿家不知,這李十娘子的兄長李覆在長安交遊廣闊,阿家可還記得寒食之時,麟德殿前蹴鞠之事?那一回崔家大郎之所以輸得慘不忍睹,一則他本身不擅此道,怕是全爲了博昌陽公主一睹才下了場,二卻是因爲這李復爲了李十孃的緣故對他耿耿於懷——李覆在長安各家子弟之中可謂是八面玲瓏,那一回不只是玄隊全是李復的知交好友,就是赤隊裡也不乏人主動幫着他對付崔家大郎……”采綠哼道,她顯然對李十娘印象極壞,厭惡的說道,“虧得袁統軍還沒糊塗到家,沒有全帶了與趙郡李家交好的禁軍出來!”
“這一件倒不能全怪他。”元秀沉思着,並沒有采綠預料的惱怒,只是淡淡道,“一則他只是統軍使,神策軍的實權究竟還是在護軍中尉那裡,二則是長安望族人丁興旺,又是世居,想要完全避開他們究竟是行不通的。”
采綠看着李十娘:“人是奴叫人弄暈的……只是阿家,如今怎麼辦呢?”
“先不要叫她醒來,你方纔的話提醒了本宮,本宮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元秀眯起眼,淡淡的說道,“堂堂神策軍,天子近衛、禁中之軍,被宦官竊去了已經是皇家恥辱……怎麼如今趙郡李氏居然想要魚目混珠……代替我隴西李不成?”
她指尖在几上漫不經心的敲了敲,若有所思,“皇后在此刻忽然得到五哥的寵愛,這裡面究竟是有什麼緣故?”她雖然支持帝后和諧,可卻不代表可以忍受皇權旁落!或者是出現一個新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