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平素與邱逢祥的關係如何?”回到珠鏡殿,元秀秉退了身旁衆侍,單獨召了霍蔚來問話,霍蔚或者年老體衰,不及於文融腿腳利落,但要說到對宮裡情形的瞭解,就是薛氏也不如他這等自小進宮的老人,若是沒這份精明,當初也不至於被文華太后看中,打發到自己女兒身邊了。
霍蔚聽元秀這麼一問便知道了她的意思:“阿家可是因爲上回邱監過來說的話有所懷疑?”
元秀既然問他,這會也不隱瞞:“方纔五哥將本宮叫了去,雖然說的都是一些閒話,但本宮總覺得五哥對韓王頗爲留意。”
這句話入了霍蔚這樣深宮之中積年老人的耳中意思可就重大了,霍蔚頓時斂了容色,鄭重道:“老奴想着阿家所慮恐怕不至於的,先不說邱監與王太清、曲平之之流不同,雖然掌着內侍省與神策軍,但這些年來卻從未乾預過朝政,否則先帝去時何以會叮囑五郎好生重用他?再者,皇后殿下素來精明,小產也還罷了,畢竟胎兒尚未長成,可韓王殿下不但是五郎長子,如今五郎膝下子嗣也不多,若是一旦有失,豈會不仔細徹查的道理?到那時候即使沒有實在的證據,老奴說一句誅心之語——這會五郎已經承了先帝大位,不比從前還爲東宮時,尚需藉助王家之勢,若皇后殿下行這等歹毒事,五郎便是廢了她也沒有什麼的,如今皇后殿下不想被廢,惟有謹守本分,豈敢如此冒險?”
元秀聽着他的話卻搖了搖頭:“邱逢祥是個謹慎的,就連先帝也對他極爲重用,只是他若當真與王太清、曲平之不是一樣,內侍省也還罷了,卻做什麼對神策軍也抓着不放?神策軍乃是禁軍,主衛皇宮,當初王太清借皇祖沉迷丹術,把持朝政,這裡面雖然有皇祖無心理會政事、起初幾位皇伯伯年紀尚小的緣故,可難道沒有皇叔祖在嗎?前朝衆臣又何嘗甘心聽從王太清之命?無非是因爲神策軍在他手裡,不得已而爲之罷了!”
“這……阿家說的也是,不過邱監到底不是王、曲那等亂政之人。”霍蔚似乎是下意識的這麼說了,接着便全身一抖,忙不迭的跪了下去,“老奴多嘴了!”
“無妨,此處並無外人,你只管想什麼說什麼。”元秀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其實邱逢祥不交神策軍之軍權,本宮倒也能理解幾分,他畢竟是宮裡老人,又是近身伺候過先帝的。”元秀把近身二字咬得極重——近身伺候,憲宗舊人,豈有不知道幾件宮裡舊事的?手裡若是沒點兒把柄依仗,性命不過是捏在了皇家手裡。
霍蔚暗鬆了口氣,元秀瞥他一眼,心裡卻是越發的警惕——霍蔚是文華太后所留,對元秀的忠誠想來是沒有問題的,饒是如此,元秀當面問話,他到底還是幫着邱逢祥開脫,雖然這裡面有兩人都是宦官的緣故,但霍蔚這等人何等精明?又豈是會爲了尋常交情的同伴貿然得罪自己主子的?
這樣看來,邱逢祥此人不顯山露水,倒把宮中盤踞得極爲穩固了,如果神策軍裡也是這樣……元秀心裡轉了轉,道:“只是上一回他過來說的那些話,既是將矛頭對準了鄭美人自己,又等於爲皇后開脫出來,本宮早先雖然也是疑心鄭美人故意爲之,但邱監素來事務繁忙,居然會爲此親自出面,卻不能不叫本宮多想一想了。”
霍蔚沉吟道:“阿家說的也是,邱監親自過來向阿家稟告此事,恐怕是有別的意思……說起來,老奴昨兒倒是出去打探過一些孟尹遇刺的消息。”
見他前一句話雖然順着自己的話題,但接着就有轉移之意,元秀也不點破,只是笑道:“哦?”
“老奴聽京兆府中人悄悄的說起,孟尹爲人精明仔細,平常時候在案頭就備着幾份奏摺,上塗劇毒,觸之則死,只是毒上面又刷了一層粉末,平舉着拿倒不要緊,但不知道的人隨手拿起,那粉末極易脫落,而且粉末極細,在晚上就更難察覺了,這樣便不知不覺之中中了劇毒,那毒也不是當場發作。”霍蔚倒是真的出去打聽了,此刻見元秀問起便娓娓說來,“京兆府的人發現孟尹後,立刻向宮中稟告,得了五郎口諭,令四門即刻警戒,又使禁軍一同在全城搜查,確實發現一些蹤跡,但那刺客興許有極厲害的同夥,線索卻在中途斷絕——大安坊是最後發現蛛絲馬跡之處,卻不知道那刺客是不是出了城,至今都沒有消息!”
元秀皺眉道:“孟光儀爲人精明,他都找不到的人,咱們更不必指望,不過,孟光儀好好的,備什麼劇毒奏摺?莫非,他早就知道有人那晚會去尋他麼?”
“這個老奴也問了,聽說孟尹因爲官的緣故,早些曾有人覷着孟尹上朝前,偷偷換過他的奏摺,孟尹後來便在書房裡準備了這些,因孟尹的書房平素就是張夫人也不會輕易踏入的,外人也分不清楚裡面究竟哪些有毒,哪些無毒,所以更換孟尹奏章之事便再未發生過。”霍蔚道,“這件事情滿朝文武裡大半都知曉,也就坊間不知,那刺客卻是湊巧趕上了。”
這麼說來,那個刺客應該不是朝臣或者齊王派去的了?
元秀有些好笑,這孟光儀也當真夠狠的,雖然準備有毒奏章混淆與威懾的是他自己,但孟光儀又不是燕寄北、燕九懷這等武藝高深、內力雄厚之人,他若是一個記差了或者失手拿錯,說不定反而害死了自己。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若是沒有這樣的狠心,也不會讓憲宗與豐淳都爲他感到頭疼,並在京兆尹的位置上一坐多年了。
“這麼說來鄭美人與刺客也未必有關係了,鄭美人之父任職兵部,也有從三品之位。”元秀緊接着加上了一句。
見元秀這麼說,霍蔚自然不會不識趣的繼續說着鄭美人,只是道:“阿家說的是。”他想了一想,道,“京兆府的人說那刺客武功極高,否則也不至於中了常人觸之則死的劇毒後還能夠逃遠,因此在次日還按着孟尹從前的叮囑,將解藥裡的幾道藥材盡都封禁了,這段時間,京兆府對永安、清明兩渠盯得很緊,又將城中除了三內與望族府邸之外的水井全部登記造冊,早晚各遣人探視一回,就是城裡各處浮土,都全部扒開了看過,並不見有屍體,據京兆府認爲此人恐怕尚在人世,只是尋不到人,一時間也沒有線索,孟尹如今極爲惱怒,聽說這幾日甚至動了進入各家後院搜查的念頭!”
元秀不覺笑了:“這些人家怎麼會同意?”
世家望族的面子且不去說,若是沒找到,他們沒什麼好處,若是找到……就是找出來不是那刺客,累世望族,誰家沒點兒後院的陰私?就爲了孟光儀受了一劍,就要全部敞開了門讓他搜查,換作了元秀也不會同意。
不過這樣的高手,不可能是尋常勢力所能擁有,說他是刺客,也沒有殺孟光儀的意思,究竟是誰呢?
霍蔚已經排除了朝中衆臣與齊王,元秀也不認爲齊王有那個能耐指使這樣的高手,何況齊王一脈若是有這樣的高手,恐怕早就救了任秋,把孟光儀幹掉了。
豐淳沒有這個必要——他沒有借孟光儀之事對付齊王、或者是借任秋之事追究到瓊王身上,顯然孟光儀之事不是豐淳乾的。而且照霍蔚強調的刺客的身後,就是豐淳身邊的暗衛,也不會如此輕易的犧牲掉。
長安能夠派出無聲潛入京兆府這樣身手的人的勢力,無非探丸郎、杜青棠、豐淳以及其他望族。
單是會中了孟光儀之計這一點,粗看似乎只有探丸郎,但探丸郎裡的那位高手,那天正與杜拂日在高冠瀑布前鬥得死去活來。
那麼難道是藩鎮嗎?但任秋案又和藩鎮有什麼關係呢?
這件早已塵埃落定,只等秋後問斬便徹底結束的案子,背後又還藏着什麼樣的秘密?
元秀皺着眉頭想了一想,她忽然想到,京兆府推斷刺客武功高強,是因爲他潛入孟光儀書房毫無聲息,甚至連書房外咫尺處的侍衛都沒有察覺,況且刺客離開也沒有驚動任何人……這麼說來,真正見到那位刺客的,只有孟光儀自己——所謂刺客中毒,也是孟光儀所言,甚至還大動干戈的封城搜查,還禁了藥鋪的藥材……
如此聲勢,任誰都會信了。
可是假若這些都是孟光儀片面之言呢?他捏造出一個武功高明的刺客來,又加入了中毒、追查、線索這些,究竟有什麼目的?
孟光儀遇刺之事是驚動了宮中的,這麼說來,豐淳也應該是知情者,又或者,孟光儀這麼做,根本就是豐淳授意的?
元秀沉吟着:“霍蔚,本宮若想悄悄去看一看任秋,不知道可有辦法?”
事情既然由任秋案起,看來若想知道真相,還是要重新接觸一下此案,元秀心裡嘆了口氣,她當初帶着薛氏出宮避暑,還以爲已經脫了身,卻不想還是沒能完全的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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