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陰涼處溪水裡湃過又鎮進了摻着碎冰水裡呈上來的瓜果由內到外泛着涼氣,在暑時的午後入口委實是一重享受。
元秀捧着一片甜瓜慢條斯理的啃着,在她面前,踞坐着燕九懷,靛色袍衫的下襬被撂起隨手塞在了腰間束帶裡,雙手託了一大塊西瓜,大口大口的咀嚼着,直吃得汁液四飛,有幾滴甚至飛濺到了元秀的衣裙上。
元秀也不以爲意,她才吃完一瓣甜瓜,那邊燕九懷眼疾手快,又拈了兩串葡萄吃了下去,這才吐了口氣,高高興興的道:“不愧是金枝玉葉,這些瓜果十六娘那兒什麼時候給過我這般暢懷大吃的機會?我開始有點喜歡保護公主你了,若是你一直不回宮多好。”
“七月中旬就是本宮生辰。”元秀拿帕子慢慢擦着面,接着又擦了擦手,看了眼牙色羅裙上分明的瓜汁,道,“在那之前本宮就要回去的,燕小郎君可要失望了。”
燕九懷嗯了一聲,笑眯眯的道:“我也只是說一說,公主知道我本是做殺手的,難得歇個幾日叫我改行做侍衛尚可,若是一直要我做下去,恐怕我會忍不住重操舊業,公主可千萬莫要當真。”
“本宮對燕小郎君的話一向聽聽就算了。”元秀很平靜的說道,“燕小郎君儘管放心!”
“哦?”燕九懷若有所思的望着她,隨手將沾滿了汁液的手在旁邊的鮫綃上擦掉,無視元秀蹙眉的動作,驚奇道,“既然這樣,公主爲什麼還要突然把原本應該正在養傷的我叫過來,不但讓人拿了一大盆我喜歡的瓜果放在這裡,還不介意我將汁液飛濺到自己衣裙上,包括這個……”他指了指被他擦得一塌糊塗的鮫綃,笑眯眯的說道,“難道公主如此忍耐,不是爲了想知道我昨日所得的來自長安的信箋裡到底說了什麼嗎?”
元秀看了眼鮫綃:“那信是誰寫來的?”
“公主,雖然今日的瓜果我吃得很是舒坦,但我若這麼容易就套出話來,公主也不會如此討厭我了,是不是?”燕九懷哈哈大笑,從懷中取出那封外表僅有一枚私章的信箋,雙手一揉,張手時已經只剩一團紙屑,簌簌落在了地上,元秀雙眉一揚,目中閃過一絲怒色。
卻見燕九懷施施然靠在了身後隱囊上,道:“公主既然連信是誰寫來的都不知道,那麼對信的內容就更加猜不到了,如今只有我能告訴公主,公主是不是該把價碼開高些?”
元秀瞪着他,氣惱的一拍几案:“本宮現在不想知道了!”
“公主沒拆到我的信,這會食誘也沒誘到,果然生氣了。”燕九懷幸災樂禍的搖着頭,見元秀氣呼呼的站了起來,忽然伸手抓住她裙裾,元秀走得急,差點被他拉着一個踉蹌,扶了把手邊的屏風才反應過來,怒道:“大膽!”
燕九懷眨了眨眼,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壓低了嗓子道:“公主今日請我吃瓜,正好我也藏了好東西,本打算獨享,不知道公主要不要同去嘗試?”
元秀懷疑的看着他:“你說的該不會是蟒肉吧?”
“那條巨蟒生長多年,皮糙肉厚有什麼可知的?”燕九懷低聲道,“我幼時常被師父丟在山中磨礪,在山中尋覓珍味乃是強項,區區一把覆盆子又算得了什麼?”
“……不必太麻煩,若真是珍味,你拿去庖下給採橙處置就行。”元秀哼了一聲,便聽燕九懷道:“公主若有這個膽子同去,我就告訴公主寫信之人以及信中內容如何?”
元秀撇嘴道:“本宮憑什麼相信你?”
“公主如此聰慧,我相信公主只要願意,總有辦法想出理由來相信我的。”燕九懷誠懇道,“至於我太過愚笨,如此傷腦筋的事,還是不要想了。”
元秀站在原地,看着他抓着自己裙裾不放,足足半晌,才無語道:“燕小郎君,本宮從未見過比你更不要臉之人了!”
燕九懷頓時臉色一變:“公主這話說的太可笑了——靖安坊那老狐狸,臉皮豈是我等能比?”
他這麼一說,元秀一噎,隨即惱怒的跺腳:“一個曾以利刃加本宮.頸上的市井兒,本宮若還要相信你,你當本宮沒有腦子麼?”
“公主在宮廷中時,我且不去說,自到紫閣別院來避暑,正經的狩獵到這會才一次,我瞧來瞧去,整日裡不是算計這個就是盤算那個,身在終南卻心在長安——我是看公主這樣避暑十年,都不知真正的山野之樂,這才邀公主出行。”燕九懷遺憾的鬆開了手,“何況公主都能夠容忍我以內侍身份近身伺候,難道不知我若對公主有敵意,恐怕公主還沒看到人,就已經香消玉隕了?”
他說的理直氣壯。
元秀看着自己原本只沾了幾滴瓜汁,如今卻印上了一個分明的掌印的牙色羅裙,面無表情的笑了笑:“燕小郎君說了這麼多話的工夫,到底抓緊時間把手擦乾淨了?”
“咦?”燕九懷一臉驚奇,“公主居然看出來了?”他滿面讚揚之色,甚至誇張的拊掌而嘆,“這本是市井頑童之間彼此戲弄的手段,難得我還拿出了信箋爲誘惑,卻不想公主眼力如此犀利!看來,方纔我誇獎公主聰明,卻是說對了!”
燕九懷一本正經道:“如此說來,我說自己愚笨,真是謙遜已極,愚笨之人又怎能透過公主這樣愛使小性.子又狡詐的本性,看到公主的聰慧之處呢?公主,你當真不想幾個理由來信任我麼?”
元秀一言不發的走了回來,揹着雙手,圍着燕九懷轉了一圈,忽然一擡腿,狠狠的踹向他背上,燕九懷輕輕鬆鬆的往前一撲讓過,調侃道:“公主莫要動氣……背上前日被公主親自執劍打出的傷還沒全好,公主……”
他正說得興高采烈,忽然頭上嘩啦一聲,猝不及防之下,身上一陣冰涼透心的冷!
元秀抖了抖完全空了的琉璃盆,見燕九懷呆若木雞的坐在榻上,從頭到腳,又是冰又是水,說不出的狼狽,尤其背上袍衫溼後映出裡邊裹纏的傷處血跡,頓覺心情大好!
她把琉璃盆隨手一丟,也不管後者是否完好,哼道:“聲東擊西都不懂,愚笨的小子!”
重讀了愚笨二字,手一背,施施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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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子也就能囂張這麼幾個場景了,咳咳
從蘇如繪可知,吾家女主的便宜,從來都是不好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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