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夕一 虞家兄弟 青豆
新年前夕(一)
虞幼棠在分家之後,不見弟弟再來吵鬧,便以爲天下太平了。
他自知藥不離口酒不離手,又時常把日子過得黑白顛倒,故而很怕招人厭煩,非常自覺的就又返回了北平家中,修身養性,準備過年。
到了這年的十二月份時,他這天偶然見到阮明志在翻一本黃曆,就心有所感的說道:“明志,你也該回家過年去了。”
阮明志擡頭看了他一眼:“哦。”
虞幼棠就坐在他身前的一把沙發椅上,頗爲費力的回過身來繼續問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呢?”
阮明志忽然就不耐煩了,立着眉毛一扭頭:“不知道!”
虞幼棠坐正身體嘆了一口氣:“這叫什麼脾氣呢!”
阮明志不想回家,可是不回家又不合常理;況且就算家裡那邊不計較,但自己又怎麼好意思賴在虞家過年呢?
捏着那本黃曆,他沉默片刻後出言問道:“你急着趕我走?”
虞幼棠背對着他,無可奈何的笑了一聲:“明志,你看你這樣不講道理。”
阮明志皺起眉頭,向左呼出一口氣,又向右呼出了一口氣,煩躁的好像是要尥蹶子——然而最後他倒並沒有真的做出什麼驚人之舉,只是放下黃曆上前一步,俯身用手臂輕輕環住了對方的脖子。
“我就不講理!”他氣急敗壞的壓低聲音:“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虞幼棠向後靠過去,擡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神情平靜,沒有說話。
阮明志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
沒人逼他,他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他時常想要抱着虞幼棠一起去尋死——反正活着分不開,留在虞家又根本談不上前途,那乾脆死掉算了,免得還要受家庭誤解和良心譴責!
虞幼棠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把僕人叫過來,命其出門給天津的虞光廷發一封電報,想要得知對方是否回來過年。
照理說是應該回來的,畢竟老父還好端端的活着。可他要是不回來,虞幼棠也不驚詫。其實他現在也有些牽掛這個弟弟,可理智上又知道自己牽掛不起。
待僕人領命而走後,阮明志拎出藥箱,想要給虞幼棠注射營養針。哪知針頭剛剛刺入手臂血管,虞嘉棠忽然來了!
虞嘉棠現在的頭腦,介於瘋子和白癡之間,有時又要做出種種幼兒舉動,簡直讓人捉摸不透。他這兩天不知怎的忽然記憶起了虞幼棠的身份,天天鬧着要兒子;僕人若是敷衍阻攔他,那他就大鬧不止,能把一幢樓都折騰的雞飛狗跳——他身體好,雖然如今也有了點年紀,可是終日好吃好喝的養息着,幾乎擁有着運動健將的體魄。
虞幼棠不願和病人相見,但心裡也可憐這父親,時常會派人過去監看,將虞嘉棠收拾打理的好人兒一般。
此時虞嘉棠進了房,不知怎的那麼狂喜,夾着寒風就衝到了虞幼棠面前,也不說話,低頭捧住對方的臉先胡親了兩口。虞幼棠動彈不得,就覺着他父親那嘴脣冰涼的滑過自己那面頰,不禁也跟着打了個冷戰。
“爸爸你不要動……”他好言好語的輕聲勸道:“小棠在打針。”
虞嘉棠這回看到了虞幼棠果然是挽起了一邊衣袖,而一根雪亮的針頭就刺進了那雪白的皮膚裡。
“哦!”他恍然大悟的點頭:“哦!小棠又生病啦!”
虞嘉棠這回直起身來,自行脫了外面的大衣——他雖然如今是從不出門了,可是依然按季添置新衣,打扮的蠻漂亮,花白頭髮也梳的一絲不苟,看正面還是個摩登先生,看背影也是個摩登老太爺。
虞嘉棠彷彿是很喜歡這個小院兒,因裡面房間全是相通着的,所以他就快活的在其中穿來穿去。他生的比兩個兒子都要高一點,挺大個子晃來晃去,是個讓虞幼棠和阮明志都很心驚的危險份子。
阮明志果斷的終止了注射,又輕手俐腳的趕忙收拾起那一套傢什,怕被虞嘉棠搶去玩耍。而虞嘉棠見兒子打完針了,就大踏步的走回來,不由分說的開始把虞幼棠從沙發椅中往外拉扯——他大概還以爲兒子是個小男孩,彎腰將手插到虞幼棠腋下,他試圖把對方託舉向上。而虞幼棠在父親這裡是毫無還擊之力的,阮明志躍躍欲試的在一旁盯着,時刻準備着把虞幼棠從這老爺子手中奪出來!
虞嘉棠真把虞幼棠舉起來了。
虞幼棠歪着腦袋委頓在父親手中,是又無奈又悲傷的神態。而虞嘉棠寂寞的笑喊着“小棠”,隨即又一扭身轉了一圈,險些把虞幼棠給甩了出去。
這回阮明志無論如何忍受不了了——他上前兩步一手摟住了虞幼棠的腰,一手托住了虞幼棠的胸口,搶瓷器似的小心用力,嘴上還跟着解釋安撫:“虞老先生,您不要這樣鬧,他會頭暈的!”
虞嘉棠的眼睛裡看不到別人,他根本就沒有聽到阮明志的言語。很執拗的將虞幼棠摟抱在了懷裡,他力大無窮的向後一掙,而後就自顧自的拖着虞幼棠坐進了附近的沙發上。
虞幼棠那臉都青了,閉着眼睛依靠在父親胸前,一動不動的只是喘氣;方纔虞嘉棠轉那一圈讓他頭腦震盪,現在這太陽穴處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
然而虞嘉棠是獨自佔據一個世界的,對外面的一切反應都毫無意識。他想兒子了,而兒子就依偎在他的胸前,於是他便不管不顧的去親吻虞幼棠,用手上下摩挲對方的手臂後背。
“小棠,叫爸爸啊!”他快樂的呼喊:“我是爸爸!”
虞幼棠的額頭上滲出了虛汗,昏沉着低聲答道:“爸爸……我要去躺一會兒,我很不舒服。”
虞嘉棠竟然能夠聽懂兒子的話了,當即起身拖着虞幼棠在房內轉圈:“爸爸帶你去睡覺……睡覺睡覺,牀呢?”
阮明志蓄謀給虞嘉棠扎一針鎮定劑。因爲虞嘉棠近來進入亢奮期,已經是很不聽話了。
然而未等他找到機會出手,虞嘉棠已然把虞幼棠扔到了臥室牀上。他是誠心誠意要帶兒子睡覺,站在牀邊就開始脫衣服。
把自己扒的只剩下一條褲衩了,他又去撕扯虞幼棠的衣裳;虞幼棠緊閉雙眼躺在牀上,頭腦中一波一波的眩暈着,同時胸中煩惡,心臟也跳的又輕又快。
幸而虞嘉棠跳上牀來展開棉被,當真是抱着虞幼棠睡覺了——說睡就睡,方纔還那麼精神呢,不久後就打起了高低起伏的呼嚕。
睡覺也不成!
阮明志還是上來給虞嘉棠注射了鎮定劑,而後命人爲他重新穿戴好了,連擡帶抱的運回了住處。
爲虞幼棠重新蓋好了被子,阮明志關上房門坐在枕邊,深深俯身和對方面頰相貼了,結果發現虞幼棠面紅耳赤的在發熱。
向下蹲在了牀前,他眼睜睜的凝視了虞幼棠——虞幼棠虛弱但不枯瘦,皮膚是鮮嫩水靈的,從裡向外透出病態的紅暈來。
阮明志託着下巴,忽然笑了,因爲覺得虞幼棠真好看,隨即他又想到虞幼棠現在是個半裸狀態,棉被下面的身體是衣衫不整的。
這讓他心猿意馬的站了起來。圍着大牀煩躁不安的繞了兩圈,他忍無可忍似的最終在牀尾處跪下,把手插進了棉被之中。
摸索着握住了對方的一隻腳,他像吸足大煙似的長出了一口氣,同時覺着自己很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