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陽收斂起刺眼的光芒,不再耀人眼目,而是十分光亮柔和。那萬里無雲的天空,湛藍一片,像一個明淨的天湖。遠處巍峨的山岱,在夕陽的映照下,塗上一層金色,顯得格外瑰麗。
瀾心的馬車在夕陽映照下,緩緩地停在了莊子門口。薛山從馬上下來,莊子上的小廝認識薛山,趕緊跑過來把馬牽動了馬棚裡。食肆剛開業不久,有許多事情還需要薛奎打理。所以,瀾心就讓薛山護送到莊子上。
青荷從馬車上跳下來,好奇地四處打量了一眼,只覺得在夕陽餘暉的籠罩下,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色,包括那個不遠處的少年。
瀾心從車上走下來,青荷和冬秀一左一右地跟着身後,而紫衣則留在了江州城裡的宅子裡。莊子上的管事孟有發早就知道了瀾心要來莊子上的消息,帶着一家老小及莊子上其他人站在門口迎候。
見瀾心下車,趕緊帶着人過來見禮。孟有發以前是玉老爺身邊的管事,只是一次跟着玉老爺出門做生意時,不小心受了重傷。後來傷倒是養好了,腿卻瘸了。玉老爺本想放他們一家出府,可是孟有發不想離開玉家,也就幫着打理着莊子。玉家出事後,他也帶着一家老小來到了江州,繼續打理這邊的莊子。
瀾心看着一瘸一拐、頭髮灰白的人,心裡一陣酸澀。爹孃到底是怎樣做到,讓這些人死心塌地的跟着玉家呢?不待他跪下磕頭,瀾心就示意青荷和冬秀過去把他和他的妻子江婆子扶了起來。笑盈盈地說道:“兩位老人家快請起,瀾心還沒有感謝你們對玉家的守護呢,又怎麼能受你們如此大禮呢?”
“多謝姑娘。”兩人齊聲說道,雖沒有跪下,但還是正經地行了大禮纔起來。江婆子擡眼打量着瀾心,眼圈不禁泛紅,嘴上喃喃自語道:“像,真像!姑娘和夫人長得太像了,眉宇間的氣質又像極了老爺。老爺和夫人泉下有知,知道姑娘出落地這樣標誌,定會非常欣慰的。”
“你瞎說什麼呢?”孟有發扯了扯老妻的衣襟,提醒道。想起以前的事情,他的眼圈也忍不住泛紅。
江婆子恍然醒悟過來,戰戰兢兢地賠罪道:“是老奴胡言亂語,失言了,還請姑娘責罰。”
瀾心的臉色不變,依然是笑盈盈的,眼神清澈無波,讓人看不懂她心中所想。擡眼看着站在莊子門口的衆人,微笑着說道:“玉家風雨飄零,大家卻能不離不棄,這份守護之情。應該是最讓爹孃九泉之下感到欣慰的。”簡短的幾句話,不但化掉了江婆子的尷尬,更是讓衆人對瀾心的好感倍增,心裡暖烘烘的。
瀾心所住的院子早就收拾好了,院子裡種滿了薔薇。那些薔薇花已經鋪滿院牆內的一側,在綠葉的點綴下,把院內裝扮的奼紫嫣紅,盎然生機。
瀾心坐到主座上,大家又重新見禮。孟有發一家站到邊上後,韓大和韓五帶着家人過來見禮。韓氏兄弟瀾心聽奎說過,他們水性好,是非常出色的舵手。而且,他們還有一種特殊能力,就是善於在海上辨別方向。蒼茫的大海上,一旦迷失了方向,也就是離死亡更近了。而有了韓氏兄弟,生還的機率就更大一些。
最後是郭喜郭家的人。郭家並不是玉家的舊人,而是原來就住在莊子上的,因爲對莊子非常瞭解,又願意一家人簽下賣身契,所以奎叔就做主讓他們一家留在了莊子上。而郭家裡有一婆子不由得讓瀾心多看了幾眼。
此人五十歲左右,個子不高,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上身穿着藏藍色對襟立領長衫,下身穿着暗紫色馬面裙,裙襬繡着淺黃色和白色相間的菊花,腰間繫着暗紫色腰帶。低眉垂眼地隨着郭家的人一起給瀾心行禮,動作自然大方,如行雲流水一般。看起來與其他人無異,但卻有種獨特的氣勢。
瀾心看了幾眼後,便收回了目光,微笑着叫起,心裡猜測道:這位應該就是郭喜族裡的妹妹,三年前來到莊子上,據說曾經是宮裡有頭有臉的珍嬤嬤吧?
衆人見禮後,瀾心簡單地說了幾句,就打發他們離開了。青荷和冬秀就開始收拾東西,收拾後好,江婆子帶着兩個兒媳婦把晚飯提來了。飯桌上的東西都是莊子上出產的,味道特別鮮美,瀾心比平時多用了半碗飯。
金烏西墜,玉兔東昇。夜幕降臨,夜闌人靜,就連星星都困得眨眼間。
瀾心躺在牀上,藉着透過窗戶的月光,盯着牀帳看着。她這次來莊子上,除了熟悉一下莊子外,最主要的是要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合適的人來製作玻璃。
眼下看來,莊子上的人還是可以信任的。可是財帛動人心,誰又能保證那麼大的利益面前,不會有人動歪心思呢?就算是莊子上的人靠得住,可是時間長了,難免會被有心人盯上。到時候,整個玉家恐怕又是一場滅頂之災。所以,這件事情一定要謹慎再謹慎。
唉,只能說玻璃的利益實在是太誘人了!瀾心嘆息一聲,就合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一道黑影如一片樹葉一般,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飄進了莊子裡。他站在一個屋頂上停留了一會兒,就迅速朝一個方向掠去,在窗戶上有節奏地敲了幾下。窗子從裡面推開,那個黑影輕快地飄了進去。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屋裡,照在珍嬤嬤那微彎的脊背上。她弓着身子,聲音低沉地說道:“見過天使。”
來人隱藏在暗影了,看不清身形。平靜無波地說道:“主子讓我給你帶句話,從此世間再也沒有珍嬤嬤。”他的聲音暗啞低沉,分不清男女。
“是,老奴記住了。”珍嬤嬤的身子一頓,隨後躬身答道。
“嗯。希望你不要讓主子失望。”黑影嗯了一聲,就順着窗戶飄走了,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如不是那敞開的窗戶,一切就像沒有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