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日“驚心動魄”的事情發生之後, 一連五日,寒筱在清風齋中,都未再見過自家徒弟的身影。
上次阿狸帶來的食盒還放在桌子上, 食盒上已落了一層浮塵, 可寒筱卻並不打算去擦拭。
他張開自己的手掌, 卻不敢去回憶那一日那一巴掌落到阿狸臉頰上的時候, 少女錯愕而受傷的神情。
每每想到這裡, 寒筱都不由伏桌嘆氣——
他竟然,伸手打了他家寶貝徒弟……
所以,阿狸一定生氣了, 再不想要他這個師父了……
在坐立不安了五日之後,寒筱終於悄悄出了門。
鑄劍山莊雖不如瓊山派那般佔地廣袤, 卻也當真不算小。所以當寒筱一路從自己的清風齋走到阿狸的鑄劍弟子屋舍的時候, 不由得越發心疼起自家的寶貝徒弟來。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 原來每一次阿狸去看他,都要走這樣長的一段路啊……
一如小青第一次見到阿狸這位美麗的師父的時候, 一向裡粗枝大葉的少女再一次有些羞澀地紅了臉。
“我看阿狸今日一大早便出去了,莫非她沒有去看望您嗎?”
小青一改平日大喇喇的樣子,柔聲細語地對面前的人兒說着。
雖然覺得面前的年輕男子實在不適合用“您”這般稱呼,可寒筱畢竟是阿狸的師父。看着一向裡骨頭比打仗用的石頭還要硬臉比茅坑裡的石頭還要臭的阿狸那傢伙平日裡對自家寶貝師父無微不至鞍前馬後的樣子,小青便知道, 倘若有人敢對她家師父不敬, 阿狸一定會將那人煎炒烹炸碎屍萬段的……
當寒筱聽到阿狸不在的時候, 心中不知是喜是憂。思來想去, 也只得悻悻然再次往清風齋的方向走。
走到門口, 果然見到清風齋的院門是開着的。其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阿狸熟悉的身影。
寒筱忽然覺得緊張起來, 像一隻老母雞一樣低着頭在門口徘徊了數個來回,也沒有勇氣進去。
雖然,清風齋本該是他的地盤纔對吧……
“師父在做什麼呢?”
自家徒弟幽幽的聲音忽然從耳邊傳來,寒筱只覺得心微微一顫。倘若如今身邊可以有個洞的話,他一定願意第一時間便鑽進去。
可是,這裡根本沒有洞啊……
“賞花。”
寒筱自認爲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着,而後發覺自家徒弟清明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前唯一那一株蔫搭搭的狗尾草上,而後血眸中波光一閃。
“其實,它也叫狗尾花的……”
寒筱無力地解釋着。
而阿狸面對自家師父那蹩腳的謊言並沒有什麼反應。
“師父,天寒了,還是莫要在門外呆太久了。”
阿狸說着,已轉身朝着屋裡走。寒筱怔了怔,也連忙施施然跟了上去。
自從上一次的事情發生之後,今日師徒二人再一次見面,氣氛中便多了幾分微妙的尷尬。
寒筱小心翼翼地偷偷觀察着自家徒弟的臉色,卻第一次發覺他竟然看不出阿狸此刻的情緒是好是壞。
“阿狸……”
寒筱猶豫着開了口,而後,見到自打進屋之後便沉默不語的自家徒弟終於將目光放回了自己身上。
“阿狸,那一日是師父不好,不該……”
“打你”兩個字,寒筱含在嘴邊,卻沒有勇氣將它說出口。
要知道他雖是阿狸的師父,但是這些年來,卻從未對阿狸有過師父對待徒弟該有的嚴厲。而這一次,若非是情況緊急,寒筱也決計不會做那咬人的兔子的……
如今他光是回想一下,都覺得心尖尖生疼生疼的。
而阿狸,又怎麼忍心這般冷冷看着自家師父後悔的樣子?
“那一日是阿狸不好,不該那般強迫師父。”
阿狸說得誠懇。
所以,這算是盡釋前嫌了咩?
寒筱心中默默想着,幾日來難熬的心終於放下了些。
“所以,今日阿狸便是來問,師父可已經想好了?”
阿狸繼續開口。
寒筱聞言一怔。
“什麼?”
“自是阿狸和師父的事情。”
阿狸說得鄭重。
而寒筱的臉,慢慢慢慢,變成了淡淡的粉色。配上那雙清潤的丹鳳眼眸,便像是三月的桃花,嬌嫩可愛。
“阿,阿狸,你想吃柿子嗎?”
面對自家徒弟灼灼的目光,寒筱結結巴巴地顧左右而言他。
“不想,師父。”
阿狸回得淡定,目光卻分毫不離師父的眼睛。
“那點心呢?”
“不想。”
“茶呢?”
“……師父,茶不是用來吃的……”
“啊,是……那阿狸想要吃什麼?”
“師父……”
“嗯?”
“……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更喜歡‘吃’師父。”
阿狸脣角微挑,眼中波光閃動。
吃……我?
寒筱疑惑地眨眨眼,顯然沒有明白自家徒弟的壞心思。阿狸看着自家師父無辜而迷濛的樣子,慢慢欺身來到師父面前,一雙眸子幽深如血色的海洋。
“那師父想要試試嗎?”
阿狸低聲問着。
耳邊傳來的潮溼熱氣讓寒筱的臉不由得微微發燙。
“倘若師父再不給阿狸一個答案的話……阿狸很有可能會把持不住,當真將師父‘吃’掉的。”
阿狸說着,得寸進尺地在自家師父粉嫩的耳垂上留下輕吻。寒筱毫無防備間微微一怔,便覺得一股電流瞬間流遍全身,而後如受驚的兔子一般往後跳了一大步。
“阿,阿狸……”
寒筱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很有變成結巴的潛質。
“嗯?”
阿狸眨眨眼,明明是很正經的樣子,可如今的寒筱卻偏偏覺得此時的自家徒弟頗像一隻偷腥得逞的狐狸。
“你,你不能這般欺負師父……”
某人無力地控訴……
阿狸看着自家師父蹙眉委屈的樣子,不知怎的,心底卻升起一種莫名的甜意。阿狸不自覺地舔了舔脣,這是她這幾天來不知已經重複了多少次的動作。但總覺得那帶着些許柿子味道的清甜,依然留在了脣齒之間。
食髓知味。
“只要師父答應了阿狸,那這以後,便算不得欺負了。”
面對自家徒弟近乎耍賴的話,寒筱竟發覺自己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
果然年紀大了,就連腦子都不靈光了。
寒筱鬱悶地想着。
“那現在,師父能夠給阿狸一個答案了麼?”
“阿狸……”
寒筱頓了頓,越發覺得手足無措。腦子裡亂亂的,像塞滿了棉花。
他覺得自己想着想着,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什麼思考,什麼答案?
他……
他是阿狸的師父啊!!
哪有做師父做到他這般憋屈的?自小養大的徒弟,一直裡對他言聽計從軟綿綿任由他搓扁揉圓的徒弟,忽然有一天便成了大灰狼。不僅大膽地輕薄了自家師父,還……還要師父答應她以後也要一直一直任她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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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怎會有這般沒道理的事情啊~~~
寒筱默默鞠了一把傷心淚,無語問蒼天。
或許,他該找個機會去到山下的城隍廟中拜一拜,轉一轉運氣?
寒筱這廂里正暗暗思量着,卻看到門口一道身影火急火燎跑了進來,原來是剛剛見面不久的小青。
“阿狸,你果然在這裡。”
小青支着腰,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着。
她的輕功一直很讓人不敢恭維,於是這來回的路程於她而言,便真是兩條腿走出來的。她本剛剛纔遇到寒公子來找他家徒弟,便以爲阿狸必定不在這裡。直到將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纔想到回這裡來碰碰運氣。
沒成想,一眼就看到了阿狸。
“我跑了大半個山莊,終於找到你了!”
小青拍了拍阿狸的肩膀,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我真後悔,當初就該建議師叔將你家師父的住處安排得離你近一些。反正你每日必是要來這裡的,也省得我險些跑斷了腿。又或者乾脆就在咱們屋舍旁邊再另蓋一個院落給你家師父,也好拜託寒師父幫我救一救我那可憐的盆栽。”
“盆栽?”
阿狸忽然接話。
“是啊,就是咱們屋子裡那一盆。”
小青努力地提示。
阿狸想了想,似乎終於有了一些印象。
可是……
“那不是一支枯枝嗎?”
“明明還有一片葉子在……”
小青有些難爲情。
寒筱站在這兩個少女旁邊,卻絲毫未將“盆栽”的事情放入耳中。腦子裡不斷迴旋的是:
倘若真的在阿狸的屋舍旁蓋一個院子的話,那他豈不是夜裡也可能猝不及防地被自家徒弟輕薄了???
小青在與阿狸就盆栽的問題糾結了許久之後,才猛然想起此時風風火火來找阿狸的目的。於是當下一拍她光亮飽滿的腦門:
“差點忘了!師叔讓我來找你,說有要事要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