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兩三日之後, 不過阿狸在山莊收到消息後的第二日一清早,便已出現在鑄劍鎮城隍廟前的涼茶攤上了。
“客官,這麼早便來喝涼茶啊?”
茶攤老闆睡眼惺忪地看着天剛矇矇亮便出現在這裡的風塵僕僕的少女, 有些不好意思地問着。如今已值秋日, 來喝涼茶的人本來就少。當然, 她這涼茶攤子生意一直不算興隆, 勉強靠着一些性情古怪的常客才能維持至今。於是見到這個迎着寒露來喝涼茶的傢伙, 也就見怪不怪了。
誰讓她家的涼茶這般有魅力的?
茶攤老闆陶醉地想着。
“不過如今的涼茶剛剛做好,還未晾涼,客官要嗎?”
阿狸看着茶攤老闆殷勤的樣子, 默默點了點頭。於是老闆樂顛顛地去到鍋裡取來了一碗冒着熱氣的……涼茶……
清晨的朝露還未及褪去,所以茶攤上的木桌還是溼漉漉的。阿狸看着熱熱的涼茶, 不知是否應該等到涼了再喝纔好。
茶攤老闆坐在木桌的另一側, 看着面前少女沉思的樣子。反正如今閒來無事, 她倒是覺得面前這個孩子十分有意思。
“姑娘是第一次來喝涼茶?”
老闆輕聲問着。
阿狸點了點頭。
“幼時總是聽家父提起,說鑄劍鎮城隍廟旁的涼茶味道很獨特, 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能來嘗一嘗。”
“原來是這樣啊。”
老闆聞言一聲感嘆。
味道獨特?
這句話,她彷彿在十幾年前也曾聽聞過……
想到這裡,老闆不由揉了揉自己惺忪的雙眼,於是那眼角的皺紋明顯又深了些。
“我還記得十幾年前,曾經有一位十分貌美的公子很喜愛這裡的涼茶, 並且放出口風, 若是有人能夠一口氣喝下一百碗, 他便嫁給那個人。於是一時之間, 小攤的生意興隆得一塌糊塗……”
老闆輕笑着說着, 面上不由多了一絲紅潤。
“不過正如那位公子所言,小店的涼茶味道十分獨特, 並非所有人都肯賞識。因此十幾日下來,竟未有一人能夠達到那位公子的要求。當然,即便如此,小店依舊賺得腦滿腸肥。”
阿狸看着對面人兒再一次自我陶醉起來,不由得開了口:
“那結果呢?”
“結果?”
老闆眨眨眼,似乎在努力回憶着什麼。
“啊,是了。結果……過了許久許久,依然沒有人能夠喝到一百碗,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只是後來聽說,那位貌美的公子最後還是跟着一位姑娘走了。而那個姑娘,卻連一碗涼茶都未曾飲過。消息一出,不知氣昏了多少當初的追隨者。所以說嘛,男子心,海底針,尤其是那般讓人一見難忘的美人,更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老闆一面悠悠然地感嘆着,一面搖着手中皺巴巴的蒲扇。
阿狸摩挲着手中的茶碗,說話的聲音有些飄忽。
“那老闆可還記得當初那位公子長得什麼模樣,還有最後和他一起走的女子,又是誰?”
“啊?”
老闆撓了撓頭。
“那位公子啊……只記得是一位難得一見的美人,據說在淮南那邊十分有名氣。當時他的出現,着實轟動了整個鑄劍鎮。而那位姑娘,我卻是未曾見過。只聽人說起似乎是鑄劍山莊中的弟子。這般想來,那位公子千里迢迢來到此處,恐怕是對那位姑娘芳心暗許了許久了吧?只是可憐了那些不知情的人,白白送了許多生意給我。”
老闆扁扁嘴,似是在追憶着什麼。而後她看了看面前的少女,又眨了眨眼睛,再看了看面前的少女……
“如今想來……那位貌美的公子,倒是與姑娘你有七八分相似呢。只不過眼睛的顏色……啊!”
老闆恍然大悟。
“莫非……”
莫非如今在自己眼前的,便是那位公子的女兒嗎?
老闆話還未說完,兩個人便聽到山上傳來了厚重的鐘聲。阿狸擡起頭,知道山莊開晨門的時辰終於到了。於是她對着依然陷在一片震驚中回不過神的茶攤老闆抱了抱拳:
“老闆,今日我還有事在身,我們改日再聊。”
茶攤老闆還陷在剛剛的震驚之中,所以只是訥訥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恍然想起:
“姑娘,這涼茶你還未嘗一嘗呢。”
阿狸經過老闆提示這纔想起桌上的涼茶,於是端起依舊半溫的茶水匆匆飲了一大口。
然後……
茶攤老闆只聽“噗”地一聲,自己的面前便出現了一道人工噴泉……
事後,阿狸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
“這裡的涼茶,果真味道獨特……”
換句話說,自己也在無福消受的那個行列之中……
而茶攤老闆對此卻並未有太大反應,反而反過來安慰阿狸道:
“姑娘不用勉強,這樣的事情,我早已見怪不怪了……”
於是阿狸很佩服這位老闆十幾年如一日堅持守在這裡的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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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莊晨鐘敲響第二次的時候,寒筱在牀上翻了個身,又蒙着頭繼續做夢。
於是當阿狸走進師父屋子的時候,便只看到了牀上那一團裹得十分像蠶繭的不明物體……
阿狸見狀微微蹙了蹙眉,無聲走到牀邊,而後拉開自家師父蒙在頭上的被子。
“師父,說過多少次了,莫要蒙着頭睡,對身子不好……”
阿狸軟聲說着,看着牀上依舊緊緊抱着被子閉着眼睛的自家師父。長而濃密的墨色長髮愜意而慵懶地散落在枕上牀上,髮絲貼着那白皙而吹彈可破的臉頰,只讓人忍不住想要探身吻下去。
阿狸想着想着,便真的這樣做了。
脣瓣輕觸着微涼的肌膚,如蜻蜓點水一般。而後,在明顯感覺到身下人兒的身子微微一僵之後,嘴角勾起一副得逞的笑意,才滿意地擡起頭。
“師父再裝睡,阿狸可不會這般輕易罷休了。”
被中的人兒聞言睫毛顫了顫,纔不情不願地睜開了那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眸。
果然,眼中一片清明。
“阿狸,你該知道……”
“師父只是剛剛睡醒而已。”
“……嗯。”
這樣的對話,不知從前曾經重複過多少次,不過阿狸卻從未覺得厭倦過。秋日的清晨微微帶着些刺骨的涼意,寒筱依舊縮在被子裡,只將頭露在外面。
“阿狸這些日子在外面,可是很辛苦?”
寒筱軟軟地問着。
阿狸聞言搖了搖頭,頓了頓,又點了點頭。
“許多事情,變得越發錯綜複雜起來,不過我們只是去從中調停,因此並未很辛苦。不過……這麼久未能見到師父,日日想念,心倒是累得很。”
寒筱聽了自家徒弟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着這些肉麻嘛的話,不由得臉頰一紅,頭不自覺又向被子裡縮了縮。
阿狸見狀,卻不肯放過。
“師父這些日子,可有思念阿狸?”
寒筱本覺得再這樣順着阿狸的話說下去,話題只會越來越曖昧,自己只會越來越吃虧。然而看着自家徒弟期待的目光,那心中醞釀的否認的話滑出口之後,立即變了味道。
“自然是……思念的……”
某人老老實實地回答。
阿狸聞言,自然希望趁熱打鐵:
“那麼師父,這便是答應阿狸了?”
“答應什麼?”
“自然是迎娶師父之事。”
寒筱看着自家徒弟一副順理成章的樣子,只覺得心中委屈極了。
“我,我何時答應過……”
這明明……就是逼婚嘛……
而且逼的,竟然還是自己的師父,唯一的親師父啊……
寒筱在心中默默垂淚。
“可是阿念說過,男子大多矜持。所以只要他們未曾乾脆地否認,那便是同意了啊。”
阿狸理直氣壯地說着,於是看到自家師父張了張口,一副百口莫辯的樣子。
當然,慕容唸的原話是:
“但凡他沒有立即打斷你的腿,那便是願意了。”
阿狸想起阿念,當然還記得她與自己分開的時候,依舊一瘸一拐的樣子……
於是乎阿狸越發覺得自家師父是如此地乖巧可人。
在心中默默同情了情路坎坷的慕容念一番之後,阿狸回過神,低頭髮覺自家師父此時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那一雙眼眸溫柔清澈如墨色的湖水,阿狸看着,彷彿就要溺在其中。
“師父?”
阿狸開口,聲音有些不自覺地輕顫。
寒筱聞言眨了眨眼,而後悠悠開了口:
“阿狸,師父好久沒有喝過你煮的赤豆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