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寒筱從頭痛中醒來。身子僵住了,半晌也動不了。腰間有什麼暖暖的,給他帶來溫度。這樣的感覺, 有些陌生, 又有些熟悉……
鼻尖流動着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 很熟悉的氣息, 像是自家寶貝徒弟……
這是……夢?
半夢半醒之間掙扎了許久, 寒筱才勉強睜開一隻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雪白……的衣襟?
這是怎麼一回事?
寒筱有些想不明白,只呆呆地睜着眼睛發愣。
其實此時的阿狸已經醒了很久了,只不過看懷中的師父一直睡得香甜, 自己便也沒有動。
再者說,她是捨不得亂動的……
阿狸感覺到懷中的身體微微動了動, 氣息變得有些不同, 便料想師父該是醒了吧?
於是她低下頭。
果然, 懷中的師父感覺到了阿狸的動靜,慢吞吞擡起了頭。而後, 原本還迷糊糊的眼睛瞬間睜大,一眨不眨地看着映入眼簾的那一雙滿含笑意的血色眼眸。
“師父,早。”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移開。一雙神色堅定而深情,而另一雙……那完全是呆住了……
阿狸笑看着自家師父一副回不過神的表情, 眼睛閉上又睜開, 再閉上, 再慢一些睜開……而後, 似乎終於相信眼前的一切並不是夢了。
“阿狸……你, 你怎會在,在這裡?”
雖然酒已經醒了, 可寒筱發覺自己的舌頭仍然很不配合地大着,於是說出的話語依舊含糊不清。
不過即便如此,阿狸還是聽懂了。
“昨晚是師父一直拉着我的衣角,不肯讓我走。難道如今,師父已經忘了嗎?”
雖然只是陳述事實,不過阿狸還是壞心地加強了語氣。這下子,懷中的人兒果然臉紅了。
昨天晚上的記憶……
寒筱努力想了想,卻只記得自己被自家徒弟逼着問了一些問題。而後,是他心情不暢,主動拿出了酒喝了起來。再之後的事情,他就真的不記得了。
不過,他本心之中,確是不希望阿狸走的。所以,酒後吐真言這種事情,也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所以……是他酒後亂+性,強拉着自家徒弟和自己一起睡的嗎?
想到這種情形,寒筱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
他他他,他竟然……
作爲阿狸的師父,倘若他真的做出了這般輕浮之事……
而回想起剛剛自家徒弟說過的話,分明……就是自己如今推測的這樣……
所以……
他自己掙扎了半天,最後,竟然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主動對阿狸投懷送抱了嗎?
寒筱不想活了……
“那昨日晚上,我可還說了什麼?”
某人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可憐兮兮地問着。
“師父不記得了嗎?”
阿狸挑眉。
“……”
寒筱無言以對。
“這麼重要的事情,師父竟然能夠忘記……”
阿狸壓下眼底的笑意,作憂愁狀。
寒筱不敢去看自家徒弟的眼睛,只得單憑着阿狸的話去推斷自己昨晚到底有多丟人。然而他心中本就發虛,再加上阿狸的欲言又止,最後的效果相當可觀。
阿狸笑看着自家師父神色複雜地神遊着,原本白皙如玉的面色一點一點變紅,而後,那粉紅蔓延到漂亮的脖頸……她猜想,過不了多久,師父恐怕連腳趾尖都會羞紅了。這般可愛又誘人的師父縮在懷裡,只讓阿狸的心中像是被裝了許多羽毛,癢癢的。
“師父……”
阿狸低聲喚着,聲音黯啞。
寒筱微微怔住,卻不敢擡頭。
阿狸知道懷中的師父正在害羞,那一雙美麗的丹鳳眼眸迷濛着,其中,還帶着幾分無法形容的慌亂。那般無辜又柔弱的樣子,只讓阿狸心中的憐惜之情又濃重了幾分。
想這樣,一直守護着師父。
“師父,我早就說過,會對你負責的。”
阿狸將師父單薄的身子輕輕攬在懷中,聲音低沉緩慢如誓言。
寒筱頓了頓,不再動了。
因爲他發覺自己竟然真的還記得,十年之前,他與阿狸相識的第一個夜晚。記憶中那個敏感而脆弱的小傢伙,頂着一張青紫而腫脹的包子臉,用無比認真的神情,說着稚嫩清脆的話語。
“我以後,會對師父負責的。”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只覺得這個童言無忌的小傢伙是那般可愛。然而他不曾想過,十年之後,昔日的小傢伙已經長大,已經可以將他攬進溫暖的懷中,說出的話語如同誓言。
他知曉自己早就抵抗不住了,倘若不是如今身子發軟,恐怕自己早就一頭撲進眼前少女的懷裡。還好,阿狸已經攬住了他。他們如今,離得這般近。
寒筱靜默着,聽着耳邊舒緩卻有力的心跳聲。雖然不知道他們今後將會面對怎樣的挫折,然而這一刻,他只想就這樣留在阿狸身邊……
空氣靜默了,唯有晨曦的微光靜靜灑進屋子裡,微弱卻柔軟。
這樣寧靜而獨處的早晨,對他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阿狸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每當清晨醒來,她都不急着馬上爬下竹榻去生火煮粥。而是要躺在師父身邊,看一會兒師父安靜的睡顏纔會滿足。
在她的記憶中,從未有過哪個男子會比自家師父還要美麗。所以,她對師父的思慕,便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嗎?
阿狸想到這裡,忽然覺得自己也是個長情之人呢。
那麼師父呢?
師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自己的呢?
當這個問題跳入腦海中的時候,阿狸忽然發覺自己開始抑制不住對於答案的期待。
她知道羞澀的自家師父一定不會輕易說出真正的答案,所以……她要想一個好的方法纔是。
然而阿狸這廂裡還在默默醞釀着,兩個人忽而聽得門外“嘭”地一聲。
在如此寧靜而溫暖的清晨,這樣一聲巨響顯得尤爲突兀。
如此煞風景的巨響出現在如此甜蜜的一刻顯然是不合時宜的。阿狸暗暗想着,聽着這聲音的位置,似乎是……自己一直努力修葺的……
“是柴房塌了……”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的寒筱弱弱地說着。
於是乎,兩個人一同沉默了。
因爲他們同時意識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便是——
這裡,似乎還住着另一個人……
“師父再睡一會兒,我去看一看。”
阿狸說着,起身從被子裡移了出來。由於昨晚的兩個人都是和衣而眠,所以便省卻了許多時間。當然,現在的阿狸是一點都不稀罕這一點時間的。她甚至還有些後悔自己昨晚竟然什麼都沒做,只是那般守着自家香噴噴的師父就睡着了……
想到這裡,原本已經快要走到門口的某人復而又折了回來,輕輕在未及反應的自家師父微涼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吻。
滿意地看到牀上的人兒害羞地將頭慢慢縮進了被子裡,只留下了一綹烏黑的柔軟長髮在外面。阿狸這才覺得有些滿足。
深秋的清晨還是很冷的,尤其是自己纔剛剛從溫暖的被子裡出來。
阿狸來到院子裡,一眼便看到自家孃親正站在一堆破爛木頭之間……沉思。而那一堆木頭的位置,似乎正是自己修葺了好幾日的柴房的所在。
不過這一次,看着柴房損毀的程度,似乎沒有辦法再復原了。
火蓮在正屋房門開啓的一瞬間便看到了自家丫頭的身影,以及那張白皙尖俏面容上淡淡幸福滿足的笑意。
所以……
那丫頭……是如願了嗎?
火蓮想到這裡,果斷壓下了自己心中那再一次莫名其妙升起的對於那個還不知現在何方的小包子的期待,盡力保持着嚴肅的神情。
刻意做出的嚴肅顯得既僵硬又彆扭,然而看在毫不知情的阿狸眼中,變成了另一種意義。
娘她這是生氣了嗎?氣她不知禮數,竟然會愛上自己的師父嗎?
阿狸暗暗想着,然而事到如今,她必須要將師父保護好纔是。
想到這裡,阿狸定了定心神,硬着頭皮來到自家孃親面前。
“娘……”
阿狸低聲喚着,對方卻沒有反應。
看來,娘她定是很生氣了。
“我今日便打算回去了……”
阿狸繼續恭敬地說着。
火蓮聽到這裡,終於回過了頭。只是,這一次的神情是真正的嚴肅。
“阿狸。”
火蓮終於開了口。
阿狸微微一怔,這一次是真的被火蓮眼底凜然的神色所震撼到了。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唯有火蓮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雖然你年紀尚輕,卻也到了可以娶夫的年紀。所以,身爲一個有擔當的女子,肩頭的責任,當是時刻不能忘記的。而女子對於男子的責任,便是要從一而終。如今,你既然與寒公子……”
火蓮頓了頓,還是無法開口說出那關鍵的幾個字。
“總之,倘若你這般胡鬧,不肯爲他負責,孃親是絕不會原諒你的。”
“娘?”
阿狸有些懵了。
“我何時說過不會爲師父負責?而且……孃的意思,是不反對我們在一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