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剿滅屠冥教之事關係重大,因此逍遙掌門在寫給各門派的書信中便早早提到,希望各位武林豪傑在行動之前,切不可將此次計劃泄露出去。各個門派接到瓊山的密函之後,自然也是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因此這次行動可謂做得相當隱秘。
然而即便如此,逍遙派爲各大門派準備的餞行宴依舊安排得十分隆重。
試想這大小數十個門派,浩浩蕩蕩也是不少人馬。這一次齊集瓊山,雖說是爲剿賊大計,可也算是給了瓊山莫大的面子。逍遙掌門舉杯看着席間烏壓壓的一片人海,心中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最終的結果,便是早早就喝高了……
阿狸與火芷代表鑄劍山莊坐在離主席較近的地方,阿狸本就對這種喧鬧的場景不感興趣,如今見四周觥籌交錯賓客各得其樂的場面,自覺得百無聊賴。她微微側過頭,目光掠向離自己最遠的那一桌。只見一道熟悉的單薄身影正坐在那飯桌中最不顯眼的位置,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眸中,已帶了幾分醉意。
由於與阿狸的這一層關係,這一次的餞行宴上,寒筱也被納入了邀請之列,並隨着涼秋等瓊山男眷坐在席間。早先的時候,對於這種場合寒筱是很少會參加的。而他雖然身在瓊山,又有涼秋的關照,但到底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柔弱男子。因此除了涼秋與沈爹爹之外,其他人對這個平素裡喜好清淨又與世無爭的人兒並未太過關注過。
直到如今,衆人才猛然知曉。這個在瓊山默默生活了七年的貌美男子,竟會是那鑄劍山莊新秀火狸的師父。而如今的鑄劍山莊,似乎與逍遙派走得很近。並且聽着自家掌門的口風,似是有意要將自己唯一的外孫嫁到鑄劍山莊去。而那孫媳婦的人選,在場所有有心之人皆已心知肚明。
於是乎,作爲掌門未來準孫媳婦的師父,寒筱也跟着受起了人們的關注。
僅僅這一場宴會下來,便有許多不知從哪裡冒出的男眷紛紛來與寒筱攀談敬酒。寒筱不明所以,便只得客氣地回敬。然而某人的酒量嘛……自是不怎麼樣。於是乎幾杯酒下肚之後,已覺得是頭重腳輕。
然而這宴席結束的時辰,似乎還是遙遙無期。
原本能夠爲自己擋酒的涼秋此時已經被本家的幾個兄弟姐妹叫去聊天,寒筱想要偷偷開溜,奈何腳下虛浮,他用力打量了腳下的青石地面許久,才確定它並不是波浪起伏的……然而前一腳剛剛邁出,後一腳還未及跟上的時候,便聽得身後響起了陌生少年脆脆的聲音。
“前輩……”
寒筱聞言回過頭,卻看到面前一個十一二歲的玉面少年正一臉崇拜地望着自己。只見那少年身着錦緞,脣紅齒白,一眼便可判斷出該是瓊山哪個旁枝家的小公子。
“晚輩聽聞鑄劍山莊的火姑娘是前輩高徒,想必前輩也定是武藝超羣。我從小生在武林世家,可爹爹卻不准我習武。說什麼男孩子要端莊大方,莫要整日打打殺殺……”
這小公子年紀輕輕,卻偏要學着大人的樣子。
寒筱一臉茫然地看着面前稚嫩的少年自顧自地說着許多他聽不懂的話,身體晃了晃,才勉強站穩。臉上越發燒熱起來,連帶着頭也越發不清醒。就在寒筱覺得自己快要醉倒的時候,忽而身後一陣清風,帶着些許涼意,讓寒筱的頭腦瞬時清明瞭少許。
而正在此時,面前少年也結束了他冗長的自說自話,拋出了他此時前來的目的:
“所以,可否請前輩收我爲徒,教我武功?”
“咦?”
寒筱看着面前十分虔誠的小小少年,小小少年也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寒筱才後知後覺地反應出,面前的孩子正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可是,他明明是不會武功的啊……
正在寒筱猶豫着要如何拒絕的時候,忽而聽到身後傳來了少女熟悉的聲音:
“我家師父,是不會再收他人爲徒的。”
清潤悅耳的聲音隨清風而來,卻隱隱帶了幾分不露痕跡的霸氣。寒筱扭着略顯僵硬的脖子與那小少年同時朝着出聲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得寒筱的身後,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名血眸少女。月光淡淡,映得少女那原本精緻分明的五官也變得朦朧。唯有那一雙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燦然明亮更勝星輝。
從未見過容貌氣質如此出衆的人兒。
那小少年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由有些癡了。
“阿狸?”
寒筱後知後覺地看着身後的自家徒弟,微微有些錯愕。明明剛剛,他還看到阿狸正坐在離自己最遠的那張桌子上。如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莫非阿狸是飛過來的?
“師父醉了,早些回去歇息可好。”
阿狸輕聲說着,見到師父想了想,而後乖乖點了點頭,由身邊的小廝攙扶着慢慢往外走。
“告辭了。”
阿狸衝着那依舊愣在當場的小少年微微抱拳,隨後便也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家師父身後小心翼翼地護着,生怕自家寶貝師父會不小心摔倒。
那小少年看着那一對師徒漸漸遠去的背影,久久纔回過神來。這樣的一對師徒,他從前是從未見到過的。
莫非剛剛那個血眸少女,便是鑄劍山莊的火狸嗎?可是怎麼……與早先他在瓊山裡看到的那個冷冰冰的樣子完全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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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掛中天,銀輝如水。
離開宴席之後,少了剛剛的拘謹,寒筱的醉意便慢慢蔓延開來。
“師父,可還能走路?”
阿狸看着眼前步履蹣跚的自家師父,生怕他一個不小心便會摔倒。而更加擔心的,莫過於此時正費力攙扶着他的那名小廝。因爲如今,這位平日裡溫軟安靜的公子已經醉到幾乎把身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了……
“寒公子……請,請稍等一等……”
小廝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只覺得自己的腰早已痠痛得直不起來。
而寒筱聞聲只是輕哼了一聲,感覺那小廝停下,有些疑惑地睜開了迷濛的醉眼。那眼眸中隱隱有星光閃動,無辜而醉人。
薄薄的雙脣動了動,卻並未發出任何聲音。而後,乾脆連眼睛也再閉上了。
於是乎小廝覺得自己的腰更酸了……
“還是我來吧。”
身後傳來了火狸平靜如水的聲音。
那小廝還未及反應出身邊少女的話中之意,便只覺得身上一輕,那原本壓在他身上的人兒已經轉“投”到了火狸的懷裡。師父的身子軟軟的,鼻尖呼出的熱氣吹拂在阿狸的手臂上,有些溼溼癢癢的。
“師父,莫要睡過去,再堅持半刻便好。”
火狸的聲音溫柔,像是哄着小孩子般。
那小廝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有些想笑。堂堂鑄劍山莊的火姑娘,也會有如如今這般拿一個人完全沒有辦法的時候啊……
好不容易將師父攙回臥房,即便是阿狸也已經着實出了不少汗。
師父的身子一沾到牀榻,便習慣性地蜷縮起來,用頭抵着木枕沉沉睡了過去。
阿狸吩咐了小廝去廚房取一些解酒用的綠豆水,那小廝得了吩咐,便立即消失在了門口。
屋內安靜,只餘自家師父舒緩的呼吸聲。阿狸靜靜看着自家師父紅撲撲的可愛臉頰,脣角慢慢勾了起來。
很快,她便可以帶師父回鑄劍山莊了。
待那小廝從廚房取了綠豆水回來,阿狸小心地喂着師父喝了些,又將被子塞好之後,才輕手輕腳地離去。
如今時辰不早不晚,阿狸猜測那餞行宴大抵還未結束,卻也並不急着回去,只是慢悠悠走在湖邊。
微風吹拂在那如鏡的湖面上,激起層層波瀾,悠悠盪漾。身邊,環繞着蓬草的青澀味道。
“你不是最喜歡熱鬧嗎?如今這般默默跟在我的身後這麼久,可會覺得無聊?”
阿狸的眼睛依舊看着湖面上的波紋,而後聽聞身後一陣風聲,便知道那一隻躲在暗處的傢伙已經現了身。
“咱們小半月未曾見面,作爲朋友,你竟真的一點都不曾思念過我嗎?”
慕容念悠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而後,水面上映出了那個擁有着一雙綺麗冰眸的少女。少女見阿狸毫無反應,不免輕嘆一聲。
“看來是某人樂不思蜀,早已把我這個朋友忘在了腦後嘍。不是有個詞兒叫做‘重色輕友’麼?我看用在你身上倒是再合適不過了~”
阿狸聞言斜了慕容念一眼。
“你既知我會如此,爲何還這般不辭辛苦跟在我的身後?莫不是有何不可告人的圖謀?”
慕容念聞言哈哈一笑,腆着臉湊了過來。
“你說呢?”
阿狸見她又沒了正經,伸手將慕容唸的臉撥了回去。
“阿棠如今境況如何?”
“這還用問?你是不相信箏叔叔的本事,還是不相信我爹孃的醫術?”
“我只是不相信你的一張嘴罷了。”
“好啊,那你就莫要從我這一張嘴中得知更多關於他們的消息。”
慕容念賭氣地往前走,阿狸便慢慢地跟在後面。
“箏叔叔此次可同你一道來到了瓊山?”
“……”
“阿念。”
“你不是不相信我嗎?”
“好吧,不過,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倘若箏叔叔也來到了瓊山的話,那麼慕容念她必不會如如今這般逍遙自在了。
“關於剿滅屠冥教一事,你可有何打算?”
慕容念忽而回過頭,一面倒行一面看着面前不動聲色的血眸少女。
阿狸沉思了片刻。
“自然希望速戰速決。”
“然後呢?”
“儘快回鑄劍山莊。”
“哦?你可捨得你家寶貝師父?”
“師父已經答應和我一起回去。”
“原來如此。”
慕容念這句話說得十分玩味,阿狸聽在耳中,只覺得臉頰有些燒紅,比喝多了酒還要嚴重許多。不過如今夜色昏暗,倒並未叫身前的慕容念看了去。而慕容念頓了一頓,忽而轉移了話題:
“不過我有預感,覺得這一次的剿賊行動或許並不會十分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