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離殤宮少宮主慕容念因前期籌備品劍大會之事而過於操勞,至今依然抱恙在牀。阿狸雖有心去探望昔日夥伴,奈何離殤宮那一方早已有話在先不便接見,而阿狸如今身份特殊,於是也就不再強求。
就這樣一連比試了幾日,在阿狸打敗同爲鑄劍弟子的火溪之後,終於遇到了自己七年來沒有一日忘記過的那個人——黑屠冥。
“阿狸,不要忘了芷姨對你說過的話。凡事點到爲止,切莫意氣用事。”
擂臺進行之前,火芷細細叮囑着。雖然阿狸一向是個懂得分寸的孩子,可是此事關係到阿狸那位師父,火芷不敢放鬆。
阿狸聞言只是點頭,眼中若有所思。這讓火芷有些擔心。
候場的時候,阿狸一直在默默擦着手中的劍。
鑄劍山莊的無憂劍,曾經是她孃親親手鍛造的。她本不想再用這把被取名爲“無憂”的劍,然而今日,她的對手,是黑屠冥。
無憂劍乃是兵家尚品,質地輕薄卻削鐵如泥。阿狸想不出,還有什麼比它更適合對付黑屠冥那樣的冷血殺手。
阿狸正在沉思間,忽而聽到耳邊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
“喂!你就是下一場要對付黑屠冥的那個火什麼嗎?”
阿狸聞聲擡起頭,血色的眸中映出一個貌美的少年公子。那位公子此時正低頭看着坐在角落裡的阿狸,一雙美麗的桃花眼顧盼生姿,襯在人羣之中分外奪目。
阿狸點了點頭,算是回答。而後繼續專心地擦着手中的劍。
對於這些來看熱鬧的富家小公子們,阿狸一向沒有深交。誰知這位公子卻十分有趣,見到阿狸的冷落也不氣惱,反而坐到了她的身邊。
“聽說你很厲害,希望你能將那姓黑的傢伙打個落花流水纔好。”
小公子自顧自地說着,也不管身旁之人是否在聽。
“因爲她曾經欺負過我的一個朋友,還說要把我送去北國當小倌兒。我當時不懂小倌兒是何意,可現在是明白了!那個大壞蛋!我猜你也一定很討厭她,所以纔來拜託你好好教訓她一頓。”
阿狸聽到這裡,忽而擡起了頭。
“涼秋?”
對面的小公子呆住了幾秒,而後忽然跳了起來。
“你,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而且還是乳名?莫不是,莫不是你早就認識我了?”
涼秋顫抖着手指指着面前這個血色眼眸的少女。剛剛,明明剛剛他還覺得她一定是個好人的……
“啊——你剛剛還裝作不認識我。你,你一定是覬覦我的美貌,還有我身後瓊山逍遙派的勢力!想不到你樣貌看似忠厚,心腸卻如此歹毒……你,你,我要去告訴我外祖母,讓她來教訓你這個毛頭丫頭!”
涼秋這一跳一鬧,瞬時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
迎着衆人探究的目光,阿狸十分後悔自己剛剛爲何要多嘴……她早該知道,即便過去這些年,有些人的性子也是一點都不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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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已至此,她便不能眼看着事態繼續朝着瘋癲的方向發展。
“涼秋,是我……”
阿狸揉着太陽穴,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阿狸……”
“阿狸?”
涼秋聞言,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又眨了眨。
阿狸被涼秋盯得發毛,心想你若是敢把我忘了,我就……把你想做武林盟主夫君的事情抖出去……
然而還未及阿狸再開口,卻聽得涼秋忽而尖叫了一聲,一頭撲進了阿狸的懷裡。
“阿狸!真的是你!你沒有事太好了!”
阿狸被涼秋撞個滿懷,立即聽到圍觀之人不約而同一陣吸氣。要知道一個貌美的花季少年一頭扎進另一個正值青春的少女的懷裡,而且是在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在衆人看來,會是一番怎樣的情景。於是阿狸更加後悔當初爲何要跟這個不靠譜的傢伙相認,爲何啊爲何……
現在,就連芷姨都混在人羣中掩面偷笑了……
阿狸將涼秋從懷裡拉出來按到一旁的座位上,自己又舒了口氣,才又開口。
“你怎會突然入了逍遙派呢?”
“當年我與爹爹去寺廟中爲家人祈福,回村之後,卻發覺村裡被人偷襲,娘也不知所蹤……”
涼秋說到這裡,神色不禁暗淡下來。
“爹爹很是傷心,這時候外祖母也得到了消息,帶着派中衆人來到璧寒村,要接我和爹爹回瓊山。當時,爹爹思量着瓊山人脈廣博,或許能打聽出一些關於孃親的下落,於是便答應了。我離開的時候,去過你家,卻沒有找到你。當時你家師父說,你騎着阿棠的馬離開了。而阿棠那個時候也因爲和寒哥哥吵架,一氣之下離開了璧寒村……待到我們離開不久,便聽說了璧寒村被屠冥教殘害之事……我們聞訊趕回到村中,卻發覺……”
涼秋說到這裡,不忍再說下去。他想到阿狸馬上就要迎戰黑屠冥那個心狠手辣的傢伙,不由爲她擔心。
“其他的事情,等擂臺結束之後我再慢慢說給你。阿狸……你一定要小心……”
涼秋話音未落,擂臺之上已響起了鑼聲。
比武正式開始了。
阿狸手握無憂劍,無聲走到擂臺之上。她擡起頭,卻見到擂臺的另一側是空的。
黑屠冥她,並未出現。
觀賽的衆人一陣騷動,臺下議論紛紛。
而正在此時,忽聞一陣刺耳的嘯風,在場之人不由捂住耳朵。而後眼前黑影一閃,一道身影已疾風般朝着阿狸的面門俯衝而來。
阿狸執劍招架,一陣電光四濺。
“果然有趣!”
阿狸只覺耳畔傳來女子低沉冰冷的聲音,定睛一看,一名黑衣女子已出現在她的面前。冷酷邪魅的面容,眼角有一道血色的疤痕,短而深。而女子手中翠綠色的勾爪,此時正架在阿狸的無憂劍上。
思緒忽而翻飛洶涌,阿狸想起七年之前,自己在沈家的那一幕。而眼前的這名女子,她一生也不會忘記。
是她!
原來她便是黑屠冥!
阿狸猛運內力,將女子的鋼爪震開。黑屠冥向後躍出幾步,停在擂臺的邊沿。
“果然是個有趣的孩子,不枉我千里迢迢趕回來。”
黑屠冥說着,伸出舌尖舔了舔染血的鋼爪。其上那還未及乾涸的血跡,預示着一場屠戮的剛剛結束。她望着面前這個青澀的少女,烏髮血眸,火印灩漣,那上挑的眼尾讓黑屠冥眼中一陣刺痛。
不會有錯!
黑屠冥眼神一凜,人如箭一般向着阿狸衝了過來,手上招招狠辣。阿狸靈活應對,銀劍在空中舞出一串亮花。
“好俊的劍法!”
有人不禁驚歎。
於是黑屠冥的攻擊越發瘋狂,只看得在場之人膽戰心驚。
忽而一個當口,阿狸出劍,直刺黑屠冥肋部。然而卻又在黑屠冥閃身的當口劍鋒一轉,流水般從她的身側滑過,回身,猛刺其腰。黑屠冥閃身不及,只得以鋼爪相抵。一時間虎口處鮮血直流。
黑屠冥不由一怔,轉而看到阿狸眼中的殺氣。
“殺氣好重的小傢伙,你這個樣子,倒是像極了你娘。當年你娘得知你爹死訊的時候,也是這般氣急敗壞的樣子。”
阿狸聞言一僵,黑屠冥趁機使出殺招,將阿狸逼退數步。阿狸抽身,迅速點了左臂幾處穴位止血。
“我纔不像她。”
阿狸冷冷說着,已執劍起式。
“哦?”
黑屠冥聞言玩味一笑。相比於在擂臺上打敗對手,她倒覺得激怒眼前這個小傢伙才更加有趣。
“看來你們母女的感情並不好啊……這也難怪,誰讓你爹他不守夫道,失貞於他人呢?”
“你胡說!”
阿狸怒喝一聲,劍鋒已刺了出去。
然而卻被黑屠冥輕巧地避過,反手在阿狸背上刮出四道抓痕。阿狸吃痛,摔在地上。而黑屠冥趁機欺身上前,在阿狸耳邊低語了一句。
阿里眼睛猛然圓睜,殺氣四濺。
火芷在擂臺之下暗道不好。
她教授阿狸這七年來,早就將這孩子的脾氣秉性摸得透徹。她之前最擔心的,便是經驗尚淺的阿狸在擂臺上遇到心狠手辣的黑屠冥。倘若阿狸的意志被對方所動搖,那麼很可能會傷及性命。於是她手中緊緊攥住白絹,準備在情況未及惡化之前阻止這場比試。
正在此時忽聞臺下之人齊齊驚呼,火芷心下一沉,再往臺上看去,只見一片血腥四濺。臺上只餘黑屠冥一人直挺挺地立着,身邊卻沒有阿狸的身影。
阿狸!
火芷已顧不得許多,準備飛身上前,然而肩上卻不期然多出一隻手。
火芷猛回過頭,映入眼簾的,卻是阿狸重傷蒼白的面龐,和猩紅的眼眸。
“芷姨……”
阿狸勉力,彎起脣角。
“我替我爹和我師父報仇了……”
話音未落,衆人只見擂臺之上的黑屠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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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血雨腥風的擂臺比試,最終以無名小卒火狸的勝出而告終。一時間,激起了江湖上無數驚濤駭浪。而風浪的主角,此時卻正靜靜地休息在離殤宮少宮主的寢殿之中。
“阿狸,還疼麼?”
涼秋端着藥碗,小心翼翼地喂阿狸吃着藥。這湯藥是離殤宮上一任宮主慕容恨親自調配的,自此,人們才注意到這個鑄劍山莊的晚輩,竟與離殤宮有着頗深的淵源。
“傷成這樣,怎會不疼。阿狸你也真是死腦筋,只是一場擂臺而已,何必如此認真?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爭強好勝對身子不好。”
牀欄邊斜倚的另一個少女悠悠地說着,正是傳聞中抱恙在牀不能起身的離殤宮少宮主——慕容念。
阿狸聞言斜睨了那擁有着一雙綺麗冰眸的少女一眼。
“阿念,這些話你何時曾對我說過。我怎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自是……在夢裡。”
慕容念賊賊一笑。
“……”
涼秋看着兩個少女自阿狸睡醒之後就沒有消停過,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了,留點精神吧。不然,小心傷口又要裂開了。”
涼秋細心地叮囑着,而後忽然想起了什麼。
“不過阿狸,有一件事情,我始終不明白。”
阿狸聞言“嗯”了一聲算是答應,因爲憑藉她的經驗,涼秋公子平日是說不出什麼驚天消息的。
事實上,涼秋本人也是這樣認爲的。於是他託着腮,輕描淡寫地開了口:
“我就是有些不明白,你爲何當日擂臺結束之後,會說你替你師父報仇了。你家師父他,明明活得好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