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那個公子一定是看上你了!”
涼秋看着面前面無表情的血眸少女,只覺得這世上不可思議之事還真是不少。竟然有人會對包子狸一見鍾情?那位旎煙公子……莫不是以前受過什麼刺激?
“無論是樣貌還是品行,那位旎煙公子都是個不可多得的佳人。所以阿狸啊,你可莫要錯過這個好機會。”
慕容念眯着那雙綺麗的冰眸,說話的樣子倒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見到火狸毫無反應,不由得繼續煽風點火。
“你可是介意那旎煙公子出身青樓?”
阿狸想了想,才從嘴裡蹦出兩個字:
“無妨。”
“那麼,你到底在猶豫什麼呢?”
慕容念聲音不大,卻讓阿狸身子一僵。因爲什麼,恐怕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
再回到客棧的時候,天色已完全黑透。將涼秋送到房間之後,阿狸和慕容念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夜涼如水,月亮的清輝靜靜灑在桌子上。
“不再去看看你家寶貝師父了?”
慕容念盤膝坐在牀上,促狹地說着。
而阿狸卻似乎沒有聽到,只坐在桌邊,灩瀲的血眸看着手中的茶杯出着神。
“阿念,倘若你心中思慕着一個人,卻知道和他在一起有悖倫常,你會怎麼辦?”
過了許久之後,阿狸的聲音飄飄悠悠傳了過來,音色裡帶了幾分沮喪。
慕容念如今心中已如明鏡,聽了阿狸的話,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然而她此時卻並不點破,只是幽幽地開了口:
“既是有悖倫常,那於己於對方想必都是十分痛苦之事。既然早就知道不可行,不如快刀亂麻,趁早斷了那份念想。”
慕容念說得決絕,她當然明白阿狸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層道理。然而轉過頭看到少女忽然慘白的臉色,心下終究不忍。
“阿狸……我的意思是……”
慕容念想要再解釋,卻被阿狸打斷。
“阿念……我明白了。”
阿狸的聲音依舊平淡,然而慕容念卻在這其中,聽出了幾分疼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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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涼秋和寒筱起了身之後,卻許久都沒有見到阿狸和慕容唸的身影。
“這兩個傢伙,莫不是還沒起牀?”
涼秋咕噥着,拉着半夢半醒的寒筱去敲隔壁的屋門。敲了幾聲沒有反應,才發覺門竟然沒有鎖。客房裡空蕩蕩的,只有被褥疊得整整齊齊。而本該住在房子裡的兩個人,此時卻不見了蹤影。
“啊,她們一定是偷偷跑出去玩了……”
涼秋沮喪地說着,而寒筱則眨了眨眼。
“那我們先去吃早飯好了。”
涼秋本是滿腹鬱悶,然而見寒哥哥沒有反應,便也只好依言先去填飽肚子。
兩個人在樓下點了吃食,吃到一半的時候,正看到阿狸和慕容念兩人從門外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喂,你們揹着我和寒哥哥去哪裡玩了?啊,莫不會是去到青樓過夜了吧?!”
涼秋越說聲音越大,直到將堂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來。
寒筱本正在慢悠悠地吃着東西,直到聽到“青樓”二字,才擡起頭,一雙丹鳳眼眸好奇地看向自家徒弟。
今日的阿狸與以往有些不同,面色有些憔悴,情緒也顯得低落。她只是站在慕容唸的身後出着神,連自家師父的目光都沒有發覺。
慕容念見狀乾笑了兩聲,將手中提的幾個紙袋放在桌上。頓時,便有幾種若有似無的甜香飄了出來。
“正宗老鼎福的糕點,倘若不一早去排隊,是如何也吃不上的。”
涼秋聽了慕容唸的話,知道自己錯怪了她。於是指了指桌上的早飯:
“已經點好了你們兩個的,放涼了就不好了。”
慕容念見狀立即坐了下來,心中暗呼好險。
“你一說,我倒真是餓了。”
說着,和阿狸一起吃了起來。
其實慕容念和阿狸去買糕點是真,但卻並非只是去了糕點鋪。早在昨日子時的時候,她們便悄悄離了客棧,摸黑去夜探了煙州知府府。
“煙州知府雖是文官,卻深諳江湖之道。爲了守住自己私藏的寶貝,可是暗中佈置了不少機關。所以阿狸,你要想清楚。今日這樣的狀態,是否適合前去……”
行動之前,慕容念曾向阿狸細細叮囑。她有些擔心,自從和自己談話之後便一直情緒低落的阿狸,今夜適不適合同自己一同犯險。
而阿狸卻堅持未免夜長夢多,還是速戰速決爲好。不過最後的事實證明,慕容唸的擔心並非多餘。她們在府中尋了將近一晚,卻連密道的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甚至,阿狸爲了保護自己,還被府中的一處暗器擊中。若是平日,那般暗器是絕對傷不到阿狸的。然而禁不住那傢伙一直心事重重啊……
幸好暗器之上只有一些麻醉之藥,並沒有淬毒。不然的話……
想到這裡,慕容念不由得低嘆一聲,叼起桌上的油餅恨恨地嚼着。
“傷口怎樣?”
慕容念趁着涼秋和寒筱不注意的時候,低聲地問着身邊細嚼慢嚥的阿狸。
“無礙。”
阿狸低聲說着,顯然不想讓另外的兩人聽到擔心。
待他倆也吃飽之後,涼秋早已按耐不住想要出去遊玩。然而正在此時,門外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小童春雨進了客棧之後便是一通東張西望,而後將目光鎖定到阿狸他們那裡之後,整了整衣服,便施施然走了過來。
“我家公子想要邀請火姑娘一同去姻緣廟裡上香,不知火姑娘今日可否賞這個臉?”
春雨面對着面無表情的血眸少女強裝着笑顏,其實心中卻是冰涼涼的。
火姑娘昨日對待自家公子的態度,他是全都看在眼裡的。今日便又來邀請,不被拒絕才怪……
春雨想到此處,心中不由汪了一捧苦水。自家公子這一次到底是怎麼了?爲何會破天荒地對一個姑娘如此執着……
春雨百思不得其解。
莫不是最近自己做錯了什麼,公子其實只是故意想要刁難他的嗎?
其實不只是春雨自己,就連在座的其他三位都在心中斷定阿狸是不可能去赴旎煙公子之約的。況且是去姻緣廟裡上香……這樣的理由,未免顯得太過暴露了吧……
然而正當衆人各自暗暗腹誹的時候,卻聽到了當事人的聲音。
“那便請小公子帶路了。”
“啊?”
除了寒筱之外的其他人幾乎異口同聲。
阿狸阿狸面無表情地看着大家驚異的表情。
“可有何不妥?”
“沒,沒有。阿狸,你放心去吧。”
涼秋乾笑着,暗暗驚訝於阿狸的轉變。這個包子狸,怎麼呆了一晚便忽然開竅了?莫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他心中想着,目光不由得向寒筱那裡瞥了過去。與此同時,見到慕容念做了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動作。
寒筱似乎有所察覺,舉着手中吃了一半的糕點,擡起頭迷茫地看着面前的兩雙眼睛。
於是兩個心虛的人又默契地將目光轉到了別處,一個擡頭望天,一個低頭看地。
阿狸將師父的毫無反應看在眼裡,血色的眼眸顫了顫。
“時候不早,還是莫要讓旎煙公子久等了。”
言罷,竟頭也不回地走了。
春雨見狀,立即從之前的石化中破石而出,一溜小跑跟上了少女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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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緣廟離客棧並不算遠,所以不消一刻的功夫,阿狸便已經走到了近前。
春雨跟在阿狸的身後,竟是走出了一身薄汗。
畢竟阿狸是習武之人,腳力並非尋常人可比。加之春雨又只是個小童,身子還沒長好,自然只有一副可憐的小短腿兒。這樣懸殊的差距,結果可想而知。
旎煙已早早等在了廟門口。
臨行之前,他本已爲小童春雨做好了各種打算,深信不論阿狸如何回絕,他都能找到合適的理由將之駁回。所以他雖心中明知道這個少女必定是很難說動,卻依舊堅信憑藉自己的本事,阿狸今日是如何都不能推掉自己的邀請的。
然而旎煙沒有想到的是,阿狸竟會出現得這般快。
只見熙攘的廟門之前,面色沉穩的少女如一朵紅蓮靜靜立在他的面前。血眸灩瀲,火印奪目,一時幾乎吸引了周遭所有行人的目光。
旎煙只覺得自己的心不由自主跳得飛快。
“火姑娘今早答應得異常爽快,我還沒說出您事前教與的那些話,她便就已經答應了~”
春雨蹦躂到旎煙的耳邊,獻寶似地說着。旎煙聞言,垂眸淡淡一笑,風姿優雅,頓時讓花月無光。
“讓公子久等了。”
“不敢,火姑娘能夠賞臉,乃是旎煙之福。”
煙州既是繁華妖嬈之地,姻緣廟中自然香火鼎盛。尤其是今日,堂堂旎煙公子的出現已是讓衆人好一陣驚歎。更何況與旎煙同時進入的,還有一位風姿卓越的血眸少女。這樣一對金童玉女,直教人不由將目光齊齊聚到了兩人的身上。
待拜過了月老和紅娘,旎煙看了看時日,還算尚早。
“火姑娘可願去廟裡求上一支姻緣籤?據說這裡的姻緣籤很是靈驗呢。”
阿狸聞言有些猶豫,然而看着旎煙期待的目光,心下一軟,還是答應了。
求籤的人竟然比前面上香的還要多出許多。這讓阿狸不由暗暗感嘆,莫非這煙州之人每日除了風花雪月便沒有其他愛好了嗎?
待到輪到他們搖籤,日頭已過了晌午。
兩個人一個求了十八號,一個求了四十八號。然後他們看着另一面解籤大師身前那排得長長的隊伍,不由嚥了咽口水……
“不如先在廟裡吃些素齋?”
旎煙提議。
阿狸從善如流。
姻緣廟的素齋,阿狸平心而論,味道確實很不錯。填飽了肚子之後,心情也隨之開懷了許多。旎煙確是很會與人相處,說起話來風趣又不失禮貌。兩個人聊着聊着,阿狸心中的鬱結也不由少了許多。
待到下午再去到解籤那裡,排隊的人果真不如上午多了。兩個人只等了片刻,便等到了位置。解籤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婦人,生得慈眉善目。
“兩位可是要解姻緣?”
那婦人見到面前這一對少年男女,笑眯眯地問着。
“正是。”
旎煙說着,將手中的籤子交給婦人。婦人拿過簽字,眼中微訝。旎煙見狀,心不由提了起來。
“不知這簽到底是何寓意?”
婦人聞言沉吟了片刻,將一本破舊的小本子翻開。將一頁小字展在旎煙面前:
才色世間難找,
奈何命比紙薄。
曾經滄海難爲水,
不如潛心伴苦燭。
下下籤。
“公子姻緣,恐怕要受些波折。至於最後能否修成正果,還要看公子的緣分和造化。不過事在人爲,只要心存希望,必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日。”
旎煙聽得婦人的話,一時間臉色竟慘白如紙。
“本想尋個知心人,每日粗茶淡飯共度餘生,沒成想,竟也這樣難……”
旎煙低嘆着,眼中有淚光閃爍,模樣讓人分外心疼。阿狸看到旎煙心灰意冷的樣子,不由上前勸說:
“姻緣這種事情,還是事在人爲,至於求籤這種東西,公子莫要太過介懷。”
旎煙聞言點了點頭。
“倒是我只顧着傷心,倒耽誤了火姑娘解籤。”
阿狸聞言纔想起手中的籤子,看了看,忽而抿脣一笑,將簽字直接丟回了籤盒裡。
“火姑娘?”
旎煙不解。而阿狸卻依舊只是淡笑,血眸中閃着細碎的光。
“姻緣這種事情,很多時候,提早知道結果未必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