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民國30年)初夏,高家峪山上的杏子熟了,金鎖、翠花、小袖子、三壯等小夥伴們整天在杏樹林裡轉悠,尋着誰家的杏子熟了摘了就吃。大人們也懶得管,兵荒馬亂的杏子也不好賣,隨便孩子們樂呵着摘了吃吧!再說杏子這麼酸,孩子們也吃不了幾個。大人們可是忙活得很呢!杏子熟了時節,小麥已經黃了,沉甸甸的麥穗一片片地佇在地裡等着人們收割。男人們忙着噌噌得磨鐮刀,編捆麥秸的草繩;女人們忙着搓麻線、納鞋底給八路軍做軍鞋。山裡的女人傳統得很,平時都把自己包得嚴嚴的,可是搓麻線這活兒,不管大姑娘還是小媳婦都得挽起褲腿來,順着小腿的外側把麻皮搓下去,要搓好幾遍一根麻線才能成型。年輕的姑娘們白嫩的腿一會兒就搓紅了,還有的都搓出了血來。姑娘們也不害臊也不喊疼,都坐在樹蔭底下搓麻線。年齡大的嬸子、大娘們也不閒着,在旁邊忙着剪鞋樣的、納鞋底的、上鞋幫的都忙得很。嶄新的布鞋越做越多,各家各戶的任務完成了,女人們也不收工,爭着超額多做軍鞋。
這時候,金鎖爺爺的民兵隊卻跑到西坡修墳去了。金鎖納悶,莊裡又沒死人,都好端端的修啥子墳呢,就和翠花跟着金龍去看熱鬧。去了西坡的墳地,爺爺才悄悄地告訴他:章丘北部的平原糧倉大部分都被鬼子佔了,還有的是被國民黨軍佔着,咱八路軍的隊伍只佔了南部山區很少的一部分,可是隊伍也得吃飯啊!只能由我們南部山區的老百姓給隊伍募集公糧。咱還得防着鬼子掃蕩來搶糧食,大家就出了個主意,修個假墳頭,底下做糧倉,把糧食藏到最底下。量他鬼子咋想也想不到咱把軍糧藏到墳底下了。金鎖和翠花聽了這才恍然大悟。
麥熟三晌,各家各戶都急火火地開鐮了。收麥子一是怕麥子收晚了,熟透了的麥粒容易掉到地裡減產;二是怕曬麥子時趕上陰雨天麥子黴變;三是怕垛莊據點裡的鬼子出來搶糧食。高家峪村裡老老少少沒一個閒人,割的割,扛的扛,匆忙忙把麥子運回家還得趁着毒日頭拉碌砫脫粒,脫了粒還得盼着風大揚場。好在這幾天縣大隊一直在村頭端着槍站崗,怕鬼子再來掃蕩搶收成。
怕啥來啥,縣大隊的內線傳來情報:“八路軍南明盤查站站長、抗協自衛軍有個姓米的中隊長投降了鬼子。”這個叛徒掌握了垛莊片區各莊的抗日力量名單。估計鬼子很快會派人來挨家挨戶抓人,縣大隊趕緊把這個消息送到了萊蕪那邊的泰山特委,首長不放心了,馬上派獨立連過來先幫着大家收麥子,隨時提防鬼子突襲。
大奶奶和奶奶最緊張,大爺爺是出名的扛日英烈,爺爺又是現任的高家峪民兵隊長,金龍、金額、金貴、金喜都是基幹民兵。爺爺還認識那個姓米的叛徒,鬼子來高家峪肯定得先撲老金家來。大嫚還剛生了一個丫頭,她還一直沒有*,急得全家人團團亂轉。地裡的活計也不能耽擱,爺爺領着金龍他們收麥子也顧不上家裡。大奶奶心裡又怕又急,滿嘴上都起了燎泡,一下子病倒躺牀上了。
獨立連來得正是時候,金家一下子來了6個戰士幫着收麥子,窮人家的地本來就少,三、四天工夫就把麥子全收進家了。部隊還派個軍醫來給大奶奶餵了藥,大奶奶總算能捂着肚子站起來了。就是大嫚還是沒有*,只能給小丫頭頓頓喂小米湯,餓得孩子經常哇哇大哭。
一個集空的時間,高家峪的鄉親們總算把麥子收完了。獨立連剛回萊蕪,縣大隊站崗戰士的槍響了。一股突如其來、裝備精良的鬼子從南明殺了過來。好在這幾天大家都把糧食也藏得差不多了,另外,還有了上次對付鬼子來掃蕩的經驗。啥都顧不上了,縣大隊和民兵們在村頭小山上噼裡啪啦地和鬼子幹了起來。鄉親們扶老攜幼開始往西嶺上跑。咱的隊伍一開始還能頂住鬼子,一會兒就不行了。鬼子的小炮很快就架了起來,第一炮打飛了沒炸着人,第二炮修正了目標,一傢伙打在了縣大隊趴着的土堰上,有一位20出頭的隊員當場就犧牲了,身子被炸得七零八碎沒了樣子。卜隊長一看不好,命令一聲:同志們,撤進村打巷戰。隊伍這才邊開火,邊退進村子裡,儘量遲延鬼子的攻勢,好讓鄉親們跑得遠一些。縣大隊和民兵們剛撤出陣地,鬼子的炮火就把剛纔趴人的土堰炸沒了。金龍事後說,他們要是再晚撤退3分鐘,估計隊伍就被全炸沒了。
武工隊10個人10條長槍,民兵們3條長槍,剩下的全是土槍。在鬼子的小炮和機槍攻擊下,很快抵擋不住。金鎖爺爺的腿肚子上中了一槍,跟不上撤退的隊伍,金龍靈機一動揹着金鎖爺爺藏進了小袖子家的地窖裡。鬼子的隊伍追着武工隊和民兵們朝南奔去,哐哐的大皮鞋砸地的聲音剛走遠,墊後的漢奸隊就開始挨家挨戶搜人搜糧食,好在小袖子家的土窖修在驢圈裡,漢奸們嫌臭,一直沒進來搜
鬼子果真是有目的來的,一個領頭的鬼子領着一隊漢奸,直奔金鎖家而去。咣噹一聲院門被踹開,漢奸開始東翻西找,一個漢奸翻出一捆鐵絲來遞給鬼子看,鬼子一看是他們的電話線,罵了一句,也不讓漢奸搜了,命令狗腿子們一把火把金家的宅子全點着了。房子着了,織布機着了,炕上的鋪蓋也全着了,烈焰騰空,金家人落戶高家峪後掙下的家產被焚燒一空。
最慘的是村南頭的瞎子老張,大傢伙撤退時情況緊急,忘了拽他走。被鬼子逮着了。一個手無寸鐵的盲人被鬼子綁在村南頭的老柏樹上活活燒死。金龍和金鎖爺爺藏身的地窖離着老張被燒死的地方不遠,金龍聽見老張頭到死都在痛罵鬼子沒人性,一句熊話也沒說。
事後,一清點,武工隊卜隊長被炮彈炸斷了一條腿,犧牲兩名隊員,民兵隊也有2個人負了重傷。好歹鄉親們在武工隊和民兵們的拼死阻擊下沒損失人口。但村裡沒來得及拉走的大牲口都被鬼子搶走,各家各戶沒來得及收的掛在牆上的糧食種子也被鬼子漢奸全強走了。金家燒成一片廢墟,臨近的幾戶人家房子也被燒了。
這夥鬼子來得快,撤得也快,沒進垛莊據點就走了。事後才知道,這夥鬼子是駐守普集車站守衛膠濟線的一批鬼子的精幹部隊。姓米的叛徒和鬼子說了,是縣大隊和垛莊片的民兵隊時常去破襲他們的鐵軌,鬼子被折騰得受不了了,想過來清繳我們的破襲隊伍,但沒想到我們的縣大隊和民兵隊很頑強,不好欺負,他們又怕我們的獨立連等隊伍從齊魯長城那邊過來截住他們,就在漢奸的帶領下,燒了高家峪的一些房子,搶了些東西,隨即龜縮回了普集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