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又說乾元帝彼時已在合歡殿歇下了,聽着內侍報說刑部尚書、大理寺卿與府尹帶了僧錄司與道錄司兩位主事夜半叩閽,便知是查了眉目,當即起身。玉娘實則並未睡着,聽着乾元帝一動也就起了身,跪在牀上要替乾元帝着衣,乾元帝將她按下了,道是:“我去去就來,你只管睡。”卻叫玉娘扯了袖子,拿剪水雙眸看着。乾元帝心上一嘆,俯身在玉娘額上一親:“好孩子,聽話。”玉娘這才鬆了手,瞧着乾元帝由宮人們服侍着着了衣裳,擡腳出去了。
阿嫮一直目送着乾元帝直至沒了人影,方嘆息了聲。自死裡逃生之後,她心心念念要叫護國公府也嘗一嘗家破人亡的滋味。爲着這個想頭,阿嫮捨身伺仇,不惜屈從乾元帝,千種算計百般謀劃,鋪排下一張大網,終於將護國公府網在其中。
說來這場局能做成倒是多虧得那位嘴碎的吳八哥。不是他酒後囉囉嗦嗦地將張氏從前的經歷到處與人說,也不能輾轉傳到阿嫮耳中。阿嫮早有陷護國公府入局的打算,聽見張氏其人,只覺這是老天有眼,要使用李源血債血償。是以先安排了人往張氏處,假託丈夫偏愛小妾,要治死小妾。張氏爲重利所惑,自然滿口答應,喬模喬樣地做法咒人。
而後玉娘又叫她的人選在菩提寺與張氏交割,當日又引了小唐氏去求符,故意叫她聽着這場好戲。從來愚夫愚婦們最信這些鬼祟之事,又是親耳聽着的,且那時李媛也叫她逼得步步後退,立足不穩,小唐氏與李媛即是姑嫂,又是表姐妹,更是榮辱與共,休慼相關的一家子,聽着這樣的事哪能不心動?
且張氏此人四十餘歲,經了多少事兒,哪怕是單拿一樁出來都是個故事,何況她是一撞接一樁,一件接一件,又有許多鄰舍,生平來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絕不是哪個能安排下的,足能盡去疑心。只消張氏入了小唐氏或唐氏的眼,不怕她們不入心。
只到了行巫蠱這些事兒,大半都到了窮途末路,破釜沉舟的份上。這裡倒是要多謝乾元帝,乾元帝此人,偏心至極,可說是愛者抱在,含在口;惡者於地還嫌礙眼。玉娘即是他如今心愛之人,他便肯護持,是以玉娘又捏着李媛爲人太過方正的短處,裝哭佯笑,步步緊逼,直叫乾元帝以爲皇后處處爲難玉娘,容不得她。便要扶玉娘爲正,也免得玉娘日後遭李媛毒手的意思。
(上接作者有話說)
只到了行巫蠱這份上,大半都到了窮途末路,破釜沉舟的份上。這裡倒是要多謝乾元帝,乾元帝此人,偏心至極,可說是愛者抱在,含在口;惡者於地還嫌礙眼。玉娘即是他如今心愛之人,他便肯護持,是以玉娘又捏着李媛爲人太過方正的短處,裝哭佯笑,步步緊逼,直叫乾元帝以爲皇后處處爲難玉娘,容不得她。便要扶玉娘爲正,也免得玉娘日後遭李媛毒手的意思。
至乾元帝收回李媛冊寶那道旨意下去,玉娘便知護國公府幾已無路可走,唐氏還有些老辣,小唐氏更是靠不住,便使人看住了張氏處,果然看着小唐氏與張氏聯絡。待得她叫乾元帝冊爲宸妃,玉娘便知大事底定。
張氏那裡有人盯着,瞅着張氏餘春華一敲定,玉娘便使人將她前夫客大郎的屍身刨出,待得張氏叫官府拿去,玉娘已將事先做好的人偶埋下,又將八字換過,張氏的針線字跡,玉娘早使人竊出,模仿得分毫不差,便是尚功局的尚宮來看,也分辨不出,待得人偶啓出,張氏自是百口莫辯,收買她的小唐氏自然也沒了活路。
以乾元帝的多疑,如何肯信詛咒乾元帝一事是小唐氏所爲?如何肯信是小唐氏自家的主意?有了這個證據罪名。護國公一家子百口莫辯,便是有人不信,要去探查,也查不出甚來,只有板上釘釘地落實罪名的。
只可恨如今眼看着就能達成所願,可恨身份所限,竟不能親見赫赫揚揚的百年國公府轟然倒下,總是有憾。
刑部尚書、大理寺卿等五人在溫室殿前等候,實則沒等多久,只是心上墜着大事,不免焦急,好容易看着乾元帝御輦過來,忙過來跪接。乾元帝將他們看過眼,一言不發地從他們身邊經過,五人急忙跟上。進得殿來,大門轟地一聲闔上了,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還罷了,府尹少見天顏,自然害怕,連着手也有些抖。
一時間駕畢,乾元帝只問:“如何了?”大理寺卿越衆而出先將在張氏處搜得的證物小心翼翼地奉上。昌盛過來接了,轉奉與乾元帝。乾元帝看着看着那兩個人偶時臉上鐵青,乾元帝他自家的時辰八字他如何不知?玉娘是他心尖子上的人,她的時辰八字他又如何不知?這倆個人偶一個是他一個是她,再看人偶形狀,這都不用僧錄司道錄司的出來作證,只長了眼的都知道,這是巫蠱,這是要他們的命呢。
大理寺卿看着乾元帝臉上十分難看,心上跳得擂鼓一般,只得硬着頭皮將如何審的張氏,張氏如何不肯招認,又如何查抄的張家,在何處起初這兩個人偶回了。又有僧錄司道錄司的回奏,張氏所畫之符俱都是大凶之符。
到了此時,乾元帝心上已然認定是護國公家所爲。乾元朝無有太后,太子,害死了他,那李氏還是皇后哩,自然是她做主。在他將李氏禁在椒房殿中,收了所有冊寶後,明白些兒的都知道,李氏這個皇后已然有名無實,早晚被廢,護國公府因此搏上一搏也不出奇。說來這人偶在妖人家中搜出而不是護國公府授出,也恰合了護國公老謀深算的性子。
只這些都是乾元帝心證,要將護國公一家定罪,只這些證物與口供遠遠不足。因乾元帝早使了趙騰與高鴻兩個暗查李源,若真是護國公府的人所爲,此二人必然知道是哪個,是以急命宣趙騰與高鴻。
趙騰與高鴻夤夜奉旨來見,見着從張氏家中抄來的東西,高鴻臉上變色,惱怒着李源等狠毒膽大,做下這等悖逆事來連累他。要知,他叫乾元帝指使了盯着護國公府的,竟不能再預先發現,乾元帝若是要拿他問罪,倒好說一聲瀆職了。趙騰卻是事中人,玉孃的人往張家做手腳,都少不了趙騰網開一面,這會子看着事情發作倒也鎮定,只他常年一張冷麪,倒也不叫人覺着有異。
趙騰與高鴻兩個是早知春華往張氏處走動的,這時見事發,少不得實說。只高鴻爲着推卸責任,還辯道:“臣看着那婦人在護國公府與妖人兩處走動,原該奏與聖上知道,只苦無真憑實據,臣等白辛苦一回也就罷了,只恐打草驚蛇,倒是誤了聖上大事。”
乾元帝也不問趙騰與高鴻如何沒早來報,只消有了趙騰與高鴻的話,便好定準護國公府中人與此事有涉。即是護國公府中人,護國公李源又如何脫得了干係?當時便下旨,令趙騰領軍將護國公府圍住,無論男女老少一概扣留,不許走動。使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爲左右,查問護國公李源陰謀魘鎮乾元帝與宸妃一案。
護國公府中諸人這時早已睡得熟了,唯有小唐氏也不知怎地,眼眉跳得厲害,坐臥不定,一顆心彷彿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只叫了春華來服侍,又低聲道:“你往那家去,可有人見着你了?”春華倒是還鎮定,只笑道:“少夫人放心哩。奴婢換了裝去的,那婆子還口口聲聲地喚着奴婢太太呢。那婆子做慣了這等事,想來也是周密的,且那些東西奴婢也沒帶回來,只擱在那處,沒名沒姓的,誰又能知道呢?”
小唐氏嘆了口氣道:“罷了,這回不管有沒有效驗,再沒下回,也省得提心吊膽。”春華只覺小唐氏膽小,又要想富貴又不敢冒險,哪裡來這樣便宜的事呢?口中只不敢辯駁,唯唯稱是。小唐氏又道:“你斟盞熱茶來與我吃。”
春華正要去斟茶,還未走到窗邊,只一擡頭,便看着半邊天空亮如白晝一般,又有馬嘶人聲,臉上也白了,正要轉過頭來說話,就聽着腳步聲響,卻是唐氏房中的丫頭和瑞急急來見,道是:“少夫人,少夫人,夫人叫世子快起哩,神武營將我們府圍了。”
小唐氏聽着這句,再看外頭景況,兩眼向上一插,頓時向後便倒,春華與和瑞兩個扶之不及,小唐氏直直摔在地上。李敦武也聽着了動靜,披衣起牀過來道:“好好地神武營怎麼將府裡圍了?”和瑞哪裡知情,只說:“國公爺已往前頭去了,喊您也快去哩。”李敦武顧不得小唐氏,只叫了丫頭們過來將小唐氏扶進內室,自家將衣襟一掩匆匆將腰一束便出去了。
春華看着小唐氏面如金紙地躺在牀上纔有些怕,抖了手在小唐氏鼻下一試,還不等她將手縮回,就看着小唐氏把眼一張,探手抓着春華道:“你去瞧瞧。”春華也有些兒膽寒,忙說道:“是,是,奴婢這就去。”一面說着話兒一面從小唐氏手中抽出手來,低着頭向前衝,纔出得房門,就看着一羣黑甲武士擎着火把過來,身上的黑甲也叫火光照應得透出了血色,一時腿上也有些兒發軟,又想尋個地方躲起來,又想進去告訴小唐氏知道,遊移不定間,黑甲武士們已到了眼前。就有兩人分左右將她一架,一柄火把在她面前一晃火光耀目,照得春華看不清人。只聽着人問:“這裡是護國公世子夫人的居處?”
還不待春華點頭,小唐氏房裡的丫頭們已四散奔逃,只是這些丫頭往日也算是養尊處優,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的,又遇着這樣的景況,驚恐之下哪裡走得動,不過片刻就叫武士們按着了,連着小唐氏也叫從屋內“請”了出來,也是乾元帝並未下明旨褫奪護國公爵位,小唐氏還是世子夫人,是以壯武將軍寧嶠還許她穿件衣裳。
小唐氏的手抖得都不能將衣裳穿起,還是寧嶠許兩個丫鬟進去服侍着纔將外套穿上,扶着丫頭的肩走到外間,強自鎮定道:“敢問將軍我們家犯了何事,要這樣興師動衆。”寧嶠微微一笑:“夫人等做的事,如何來問本將?到得大理寺正堂,夫人自問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便是。”一揮手便命帶走。
到了這時小唐氏要再猜不着是她使春華去張氏處的事事發便是個愚蠢至極的了,只她還有些僥倖之心,暗道:“總是祝禱夫婦和睦並無噁心。等到了堂上,我與大理寺等說清也就罷了,總是我一人之過,便是將我治罪我也無怨。即不是巫蠱,便不能罪及家人,便是聖上也要講理哩。”
小唐氏這實則都是叫她娘教呆了,竟忘了這天底下的規矩都握在皇帝手上,講理二字從來不是皇帝的做派。他若是肯容情,便是你真行了巫蠱之事,他也能將你超脫出來;若是他不肯容情,便是好筆下超生的他也好叫你先去死上一死。
如今乾元帝看着人詛咒他與他心愛的宸妃玉娘,如何肯善罷甘休?自然明旨令嚴查。
護國公府從李源唐氏夫婦、李敦武小唐氏夫婦、李琅,並李源那些庶子庶女等,以及護國公府下諸人叫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帶至了大理寺正堂。
護國公一家子要到了堂上方知春華所爲,又聽小唐氏口口聲聲地辯道:“妾冤枉哩,妾不過使那唐氏做個祝禱,使用聖上與殿下夫婦和睦,哪裡是詛咒之意。妾雖未與張氏見過,然舉凡種種都是妾的丫鬟春華與張氏交涉,大人若是不信,可使張氏與春華對質,便能分明。”
李源聽着小唐氏這番異想天開地說話,只覺得嗓子眼一股子腥甜,險些兒噴出一口血來。也是李源十分好強,硬生生將這口血嚥下,轉臉問小唐氏道:“你久在深閨,如何知道外界的道姑?是哪個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