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照舊是甘露在焦急的盼望中的一個清晨,她正準備去後院拿宮女熬好的安胎藥,就聽見外頭有人說皇后娘娘明天要宮中的妃嬪過去請安。
明天是七月十五,自皇上走後,皇后免了妃嬪們請安的規矩,然而整個宮裡日日倦怠也不像話。一切果真如修儀所說,吳良人總有機會踏足泰坤宮。她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明天,難道明天就是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的日子嗎。
花月凜看着那個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小太醫,整個人像掉在了冰窖裡一樣寒冷。
“那我還可以懷孕嗎?”
“可以的,只是比別人要困難些罷了。”
“你給我開最好的藥,我有的是銀子。”
她的聲音接近歇斯底里。
“是……是。”
那小太醫忙不迭的說,表情充滿了恐懼。
花月暘,我可是你的親妹妹!
“其實要奴婢說,這事未必是主子的姐姐做的。”待那小太醫走後,玉兔對着淚流滿面的花月凜說。
“不是她還能是誰,如果是別人下的手爲什麼單單隻針對我而不針對她。我原先就覺得不對勁,上次鄒太醫來了之後立馬就過來瞧我,她什麼時候對我的事那麼殷勤過。她就是佛口蛇心,就是看不得我好。不行,我要寫信,我要跟娘說姐姐她害我,她害得我不能生育,她想獨佔皇上的寵愛讓我做一輩子的傻子!”
“主子。”玉兔制止了她的進一步動作。
“主子不能給花夫人寫信,如果這事真的是八子做的,主子這麼做不是打草驚蛇嗎?”
“她敢做難道還怕我揭穿嗎!”
“主子您細想,如果主子把這事捅了出來,陰謀變陽謀,就算八子她落不着好,難道皇上就喜歡看主子倆姐們失和嗎?八子明面上對主子這麼好,還不是因爲皇上。即使皇上知道了這件事對主子您多有憐惜,然而想到主子的姐姐這麼陰險,難道就不會因此對主子也多生顧忌嗎?何況主子您細想,就算主子把這事告訴了花夫人,花夫人就一定會爲您做主嗎?您與八子是孿生姐妹,這手心手背可都是肉。”
她這一席話讓處在暴怒狀態的花月凜冷靜下來,良久才道:“你說得對。”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她又問。
“主子先調養好身子再作打算吧,如今我們在暗她在明,主子不用太擔憂。”
“玉兔。”
“主子您吩咐。”
“如今你就是我最信賴的人了。什麼姐妹,什麼骨肉親情,都是假的,假的。”她說着又哭了起來。
“主子,其實……這事也不一定就是八子做的。”
“就是她,一定是她,我太瞭解她了。她從小就看不慣我,選秀女的時候祖母本來打算只報她一個人的名字上去,是我娘再三勸我爹,祖母才答應讓我跟她一同前去應選的。玉兔,你不瞭解她,在家的時候她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對誰都像是施捨一樣,誰稀罕她的施捨,誰稀罕。”
玉兔看她哭的梨花帶雨,不禁道:“主子您別傷心了,其實在宮裡呆久了您就知道,就算是親姐妹也會反目的。”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好好地哭一哭,等我哭完了,我與她的情誼也就盡了。”
因爲甘草的關係甘露得以獨自一人住在一個小房間裡。今晚不用她值夜,她早早回了房點燈,拿出之前許修儀給她的幾包粉末,一次一包的量,只需一次,吳良人的孩子就要找別的地方投胎了。這是殺孽啊。
甘露的心顫了顫;罷了,一不做二不休,爲了自個兒的將來,吳良人,我怕是要對不住你了。
第二天整個明光宮起了個大早。煎藥的宮女更是在大家還沒起的時候就早早起來熬藥。其實本來不用日日喝這安胎藥的,可是榮昭儀一直說要好好將養身子日後生出來的孩子才康健,硬是要她每日好好吃藥才罷休。
“甘露姐,這麼早。”
小宮女嘴甜,自打知道了甘露跟甘草的關係,平日裡都會敬她三分。
“今兒主子要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咱們做奴婢的自然也要跟着早起了。還說我呢,看你這烏眼青的樣子。”
甘露笑着打趣她。
“這藥熬好了沒?”
“就快好了。煩姐姐再等等。”
“那我跟這看着就行,你再回去困困吧,免得今兒一整天就不精神。”
“那謝謝甘露姐了。”
小宮女也激靈。忙把幾樣要注意的事說了,又道了聲謝。
“把門關上。免得藥味傳出去了燻人。”
“誒,還是甘露姐細心。”
只剩一個人的屋子,直射進來的陽光混合着白色的煙霧,像是扭曲的惡魔的臉。
“主子,該喝藥了。”
甘露小心翼翼的端上一碗濃黑的湯汁。
吳婉華皺皺眉,很久沒有這麼早起來過,整個人還是懶懶的。
天天喝這苦苦的藥,真是噁心死了。
“拿過來吧。”
“誒。”
甘露眼見着吳婉華喝了兩口,就皺着眉頭道:“今日就這樣吧。”
“主子,這……”
一半還不到的分量,這算怎麼回事。
“主子還是忍着喝了吧,若是到時候榮昭儀曉得了。”甘露忐忑的說。
她這話音剛落吳婉華就直接打翻了湯碗。冷冷地說:“去泰坤宮。”
甘露看着那散落的湯汁直犯怵。
這幾日天熱,行宮裡的妃嬪都懶懶的不愛出門。鬱華全心全意窩在錦畫堂養胎,無事就看看書寫寫字,日子也過得瀟灑自在。
這幾天也不知道馮氏那貓整宿整宿的叫,這麼遠的路還抱只貓來,也不嫌麻煩。
正皺眉想着,就聽見外頭呼萬歲的聲音。
“皇上來了。”
她瞧沈煥穿的極家常的樣子。
“皇上熱不熱。”
“還好吧。怎麼昨夜又沒睡好?朕前天來瞧你的時候你眼圈也是烏青烏青的。”
她便笑着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翌日皇上來的時候她眼底的烏青更重了,沈煥也不是沒知覺的,便鄭重地問她:“你是不是有心事?”
鬱華瞧沈煥的樣子,知道他這是對這事上心了。便福了福,道:“臣妾實在不想多事。”
“說吧。”
她嘆了口氣。
“最近馮貴人那隻貓成宿的叫喚,臣妾夜裡睡得淺,有時候被吵醒了也是有的。”
沈煥皺眉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這事你別管了。等日後回了宮讓她搬出去。至於她那貓,還是別讓養了好。”
“畢竟是一個畜生,臣妾不想爲了它跟馮貴人傷了和氣。”
“你身上懷着孩子呢。馮氏年輕難免不懂事,你也別太計較。”
“馮貴人她不是故意的,畢竟是一個畜類,哪懂白天黑夜的。”
沈煥嘴角噙了一抹冷笑。“養貓的人怎麼會拿貓沒辦法。
當天晚上馮清凌就搬到了離錦畫堂很遠的畫樑閣。落雪眼看着太監們把馮氏的東西一點點搬出去,笑盈盈的就回來了。
“主子這招真管用。不過主子是怎麼知道貓聞不得那種香味的。”
鬱華喝了一口才熬好的雞湯,淡淡說:“我孃家有個妹妹特別喜歡養貓。不過要不是覺得馮清凌這人太深不可測,我也實在不想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
那些太監下午過來的時候帶走了墨絨。馮清凌坐在新給佈置的畫樑閣裡,一想到那些人勢利的眼神,她心裡就恨的不行。
有孩子有什麼了不起,聽說之前也有個一個孩子,還不是保不住。她恨恨的想。
打泰坤宮回來之後吳婉華就一直覺得不舒服,本來準備忍過這一陣也就算了,可沒想着不適感越來越嚴重,到後來竟然見了血。
“太醫,快叫太醫。”
甘露慌了。
“那邊吵什麼呢?”
榮昭儀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問。
“娘娘,吳良人她,她不好了。”
“你說什麼?”
榮昭儀站了起來。
“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個不好法,請太醫了沒有。”
跟是自己的孩子一樣緊張。
“她這是怎麼了?”
“回娘娘的話,良人她似乎是吃了些活血的東西。”
“活血的東西,哪來什麼活血的東西。她吃了什麼今天?”
“回娘娘話,我們主子早起喝了碗坐胎藥就去皇后娘娘那了,到現在爲止什麼都沒吃呢。”
甘草道。
“什麼都沒吃會成這樣子?打量着本宮好糊弄是吧。來人,把攬月閣裡伺候的奴婢都給本宮捆了,給本宮用刑,本宮就不信沒人說實話。”
用刑。
甘露聽到這兩個字心裡打了個突。
急急忙忙地說。
“我們主子真的什麼都沒吃,就在皇后娘娘那裡的時候喝了杯茶又用了幾個點心。娘娘您也看見的。”
皇后。
“下去吧,沒你們的事了。這事不許傳出去,聽見沒。”榮昭儀此時的疑惑也是丹桂的疑惑。於是她在榮昭儀還沒想明白之前先發了話安定了本來亂糟糟的場面。
“孩子還保得住嗎?”丹桂問太醫。
“回娘娘的話,應該可以。”
“什麼叫應該!”
許琉菱又狂躁了起來。
“回娘娘話,吳良人喝的東西藥性太猛,微臣也只敢有七成把握。”
許琉菱的身子晃了晃。道:“丹桂,怎麼辦?”
“娘娘現在只能等待。”
“你說會不會是?”
“是什麼都不要緊。娘娘稍安勿躁。”
“好吧。再派幾個人看着攬月閣。從今天起一隻蒼蠅都不讓給放進來。”
“娘娘這樣興師動衆怕是不妥。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吧。”
她瞧了丹桂一眼,最後還是道:“聽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