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房不吉, 但對於女子來說卻並不用像男子那樣避之不及。她帶着晚棠進去了之後直接去瞧陳筠。
陳筠看着還好,雖滿頭大汗,看上去卻還沒有任何異樣。
“鬱華, 鬱華。”
她艱難地說。她瞧陳筠神色微微有異, 便俯身對她說:“你安心生產。這裡有我守着, 外頭有皇上跟皇后娘娘, 太后也會庇佑你的。”
“有個我不認識的婆子。”
她低聲道, 卻是拼盡了全力。
陳筠的產婆是她跟陳筠親自挑的,她聽了這話之後立刻警覺。正巧有一個嬤嬤端了蔘湯進來說:“娘娘喝一口,如果喝不下去, 奴才再去切片人蔘讓娘娘吊氣。”
這宮裡伺候的只有素畫,小宮女被那些產婆指使來指使去, 產房早就亂的一團糟。
鬱華瞧陳筠不理她, 便道:“你們主子好着呢, 還沒必要拿人蔘來吊氣。”
那人未料到瑾妃也在,微微有些怔忪, 卻轉而賠笑道:“產房血腥,娘娘怎麼進來了?”
“晚棠,帶她出去。”
鬱華實在懶得與她廢話。
“娘娘,奴婢犯了什麼錯還請娘娘明示。”
“把你們宮裡有力氣的婆子都叫進來。”她又對素畫吩咐道。
“你若敢動,休怪本宮不客氣。”說着又掃了那幾個產婆一眼, 見再沒有什麼生面孔, 便道:“待孩子生下來, 母子平安, 不論是皇上跟皇后娘娘, 還是本宮與麗嬪,都重重有賞。”
那幾個產婆都是她們兩個精挑細選的老實人, 聽了這話便都到了一聲是,也不再管周圍的是非,只是安心接生。
不一會兒素畫就帶着人來了,那幾個嬤嬤不分青紅皁白就把那婆子綁了起來,嘴上也給她塞了布條。
“先找個地方把她關着。晚棠,你瞧瞧地請宋太醫到外頭西暖閣去,再進來把那碗湯端給宋太醫,讓他幫忙看看有什麼不妥。”
說完這些她走到牀邊,對陳筠說:“你如今可以安心生產了。”
陳筠點點頭,她因要留着力氣,便不再說話。
過了許久,孩子終於生了下來。男孩,母子平安。她跟陳筠說恭喜的時候心裡有淡淡的酸楚,陳筠瞧着便對她說:“你救了我一命,謝謝你。”
“無事,我把你當姐妹。”
“我知道。”她想了一下,又說:“但還是謝謝你。”
“對了,宋太醫說那碗蔘湯有問題。”
陳筠聽罷微怔了一下,便道:“告訴皇上了嗎?”
“還沒有。”
“那就現在告訴皇上吧。那個婆子呢。”
“被綁了關在柴房裡。”
她說着點點頭,道:“我現在實在倦極,後面的事就交給你了。”
“你安心歇着吧。”
鬱華出去的時候皇上正抱着纔出生的小皇子,小皇子面色還算好,也會哭,太醫跟產婆都說一切正常。
皇上大喜,抱着孩子不放手,直說要大賞麗嬪;皇后嘴上雖說着恭喜,卻依舊是一副淡漠的神色,不過多時便已要回去哄逸恆吃飯爲理由告退了。
鬱華聽得心酸。
卻未等皇后告退,鬱華便道:“臣妾有要事對皇上跟皇后娘娘稟報。”
兩人見她鄭重其事,皇后也不說要走的事了,只是冷眼瞧着她。
皇上先是讓她起來,又凝眉問:“什麼事情這麼鄭重?”
“回皇上,有人要謀害麗嬪。”
“此話怎講。”
鬱華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沈煥越聽生氣,聽到最後竟說了一句放肆。
“事關龍裔,這件事朕要親自盤問。”
“是。”
鬱華低頭道。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又瞧了鬱華一眼,便道:“這宮裡總是紛爭不斷,真是沒意思透了。”
說完又說:“皇上,那臣妾就先回去了。”
沈煥點點頭,到:“朕改日再去看你。”
皇后聽了,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漠地瞧了他一眼,便轉身走了。鬱華驚訝於皇后對皇上的無禮,也羨慕她的真實。
皇上去看了陳筠之後便讓孟忠把那婆子帶走了,卻不料那婆子膽子大骨頭也硬,怎麼問都不招。皇上震怒,連夜派人去找她的家人,卻不料本來是京城人氏的人家一夕之間人間蒸發。
自然了案子到這裡也不會成爲懸案,不過是需要時間罷了。上頭催着,下頭自然不敢怠慢了,折芝瞧着如今日日跪在蒲團上唸佛的主子,心裡不禁爲她擔心。
其實要折芝說,主子實在不必對麗嬪下此狠手。雖然麗嬪生產之前宮裡就傳她這胎八成是個男孩,可是在折芝看來,那個孩子絲毫動搖不了主子的地位,更遑論二皇子。
按主子的意思,只要把那蔘湯餵給麗嬪了,當時產房亂,不會有人注意她,只要她出了重華宮,怎麼都能悄悄地把她送到宮外去。其實主子這麼想也沒錯,她是經歷過妃嬪生產的人,知道女人生孩子時什麼都顧不上,人喂什麼給什麼,產房亂,又不會有人進來,這個計劃雖然冒險,但也不是不可行。可偏偏沒料到麗嬪這麼精明,瑾妃又願意給她出這個頭。
只希望這次有驚無險,她想到這裡,額頭上不知爲何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大概是夏日炎日的緣故吧。
鬱華看着半躺在牀上的陳筠,問她:“聽說皇上給小皇子起名叫逸德。”
“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如今你這裡可是多少人盯着的地方,一點風吹草動的都能傳的滿宮裡都是。”
“我難得這麼風光。不說這個,再過十來天陳家人就要進宮;我懷着的時候皇上說要我家人進來瞧我讓我給推了,如今要是再推,皇上該覺得我不敬嫡母不講規矩了。”
她說着,神情頗是黯然。既不能感同身受,鬱華便不知從何說起,只是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見就見唄。”她裝作無所謂的說。
“反正是她們見了你,照規矩要叩首行禮。只是你也別太倨傲,到時候傳出去到底對你不好。”
“實在是懶得見她們,我打量着她們也不想見我。到時候怕真是要兩看相厭。”
她像是說給鬱華聽的,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你畢竟還要藉着家裡的勢。說句不好聽的,你瞧花家那兩姐妹,不管到底是姐姐害了妹妹還是妹妹陷害姐姐,皇上連查都懶得細查,隨她們折騰;固然是因爲皇上沒那麼喜歡她們,其實還是因爲她們出身低,皇上覺得犯不上。”
“是啊,咱們這位皇上,看着好想與,其實心裡明白得很。”
陳筠微笑着,語氣裡卻絲毫不怨他涼薄。因爲不曾付出感情,所以連心痛都省了嗎。鬱華迷惑不解的瞧着她,問:“你爲什麼不傷心。”
“我早在陳家的時候就傷心透了。”
她言簡意賅的說。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桎梏與仇恨。
“那人還沒查出來呢。”陳筠岔開了話題。
“這件事我也沒頭緒,不過那婆子嘴也夠硬的。”
“真是個忠心的奴才。”陳筠冷笑。“不過皇上既然已經插手這件事,我只需看着幕後黑手現行就夠了。皇上會替他的兒子報仇的。”她篤定的說。
與此同時,沈煥亦坐在書桌前看着那些物證,眉頭深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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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忠不敢說話,他知道自己主子每次不知道怎麼抉擇時就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除了對皇后以外,主子素來是個喜歡一碗水端平的人,對主子來說,宮裡的事大多都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女人之間爭風吃醋而已,不管使什麼手段,其實都是傷人傷己。
可如今這次……
“皇上,皇上。”
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孟忠瞧了忙抓住他道:“做什麼這麼慌慌張張的,沒瞧見皇上煩着呢嗎。”
沈煥瞧都沒瞧那小太監一眼,還是孟忠問:“什麼事啊?說吧。”
“白昭媛她說昨兒被神仙託夢,說讓她帶髮修行去做居士,現在正跪在宮門外求見呢。”
沈煥微蹙的眉心微微一動。他有些參不透這到底是巧合還是這個女子的陰謀。他並不瞭解白意,在他心目中,白意只是一個有些傲氣的官家女子而已。並不嬌豔的臉,也不恃寵生驕,對什麼都是淡淡的,守着規矩過日子。
想到這裡他眯了眯眼睛,還是他把這些女子想的太簡單了嗎。
“把這些收起來,再讓她進來吧。”
白意果然如那小太監所說一身素衣,長髮低挽,竟不過只用幾支木簪做點綴。
“參見皇上。”
她依着規矩行了禮,卻不輕易擡頭。沈煥看了她許久,才道:“你擡起頭來,坐下說話。”
“是。”
她依言坐了下來,神情十分淡漠。細看之下倒頗有幾分出塵之意。
“那小太監說的可是真的?”
“皇上可是笑話臣妾荒謬?”
白意反問。
“天家規矩。你素來極重規矩,怎麼能貿貿然說出做代發居士這麼不倫不類的話來。”
沈煥似笑非笑的看着白意。不論白意心思如何,面上卻是平靜的。
“臣妾昨晚做了一個夢。”
“一個夢而已。”
白意似是知道他會這麼說一般,只是淡淡一笑,表情平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