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月照長楊樹,動秋空,棲烏振翅,啞聲飛去。仰首星河關塞遠,漫憶徵鴻暗度。輕淺露,早溼寒兔。一片青冥飛鏡下,又曉風雞唱流雲縷。孤客起,覓津渡。
萍蹤顧影留煙渚。印蒼苔,餘痕猶在,彼身何處?浩浩天風撲面緊,後繼茫茫海雨。沒有傘,淋之無語。自古雄才多磨難,嘆磨平蕩盡歸塵土。看長袖,善歌舞。
——擬作《賀新郎•磨難》
話說當時,郡主就跟開玩笑似地向皇甫越道:“好!本郡就愛聽這樣的消息!皇甫大人,你準備下哪三管啊?”
郡主這麼稱皇甫越爲“皇甫大人”,皇甫越不免是嚇了一跳;他情知郡主大人這是心情極好,跟自己開起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然而郡主可以跟自己開玩笑,但皇甫越豈敢不當回事啊?!
皇甫越顧不上回答是哪“三管”,趕緊再次施禮下拜,同時反問道:“不知郡主大人審問那三個報信兒的自由礦奴,得到的消息是什麼?”
郡主聽了,簡單介紹了一下審訊情況,放開那三管齊下的問題,很隨便地問道:“皇甫總管,你覺得張阿生真的是往東面逃去了嗎?”
皇甫總管道:“回郡主大人的話,屬下以爲:那張阿生,堂堂真道初階修士,按道理說,他豈能會缺一百個靈晶幣?……”
一語未畢,郡主大人已笑道:“據你所報,先前他不是爲着幾個靈晶幣,曾經強搶過凡夫俗人的麼?”
皇甫總管連聲道:“大人說得是。我以爲,現在的情形下,他張阿生這麼做,等於是出賣自己——卻只爲着弄上百個靈晶幣,這就說明他必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這對於我們來說,正是有利時機,只須屬下找到他,略施恩惠,他必將對我們感恩戴德!
此外,憑他出賣自己的行蹤線索來換靈晶幣這個做法看,此人必有所倚仗,絕對是個聰明人——
屬下想着,他等於是明告那陸小六要往東去,這恰恰是要借陸小六之口,讓我們得到訊息,往東追趕緝拿,其實他這是聲東擊西,恰恰是反過頭往西溜了!”
郡主大人聽了,連稱皇甫總管說得有理;稱讚之後,又問道:“你布好網了嗎?我可是跟你交待過了的,三天之內,務必要找到他,讓他加入赤誠衛的喲。”
“回大人的話,屬下已調本郡精銳死士八百赤誠衛,前赴四境,如果張阿生往邊境上闖,就用武請之法,由他們出手拿下;
如果他只在我們福牛郡內躲藏,那麼,屬下安排各路城衛府衛,訪到張阿生,就由屬下出面文請,包管他心甘情願地加入我們福牛郡赤誠衛;屬下保證,三天之內完成任務!”
郡主大人滿意地點點頭,復又問道:“你覺得張阿生會再找陸小六等三個大膽礦奴討要剩下的靈晶幣嗎?”
“大人,屬下以爲,張阿生既然那麼聰明,必然不會自投羅網的……”
“嗯,我想着,那張阿生也不會再回去找陸小六他們三個討要靈晶幣的。”郡主聽了皇甫越的話,也表示所見略同之意。
不想皇甫越接着說道:“不不,大人,憑張阿生的做法,我覺得他倒是極有可能回去再討要的。畢竟這張阿生做事,如此出人意表,頗有反常理行事之風,不然,憑史家在海蜃城的力量,他應該早就被抓住了。”
郡主大在聽了,覺得皇甫總管說得十分有理,心情一高興,就說道:“皇甫總管,本郡主坐等你的好消息,你快說說是哪三管齊下,說完了就去辦事吧。”
“回大人的話,屬下這三管齊下,可以用六個字來概括:‘封鎖、迷惑、恩威’。第一着是全境封鎖鎖住他,第二着是以假亂真迷惑,第三着是恩威並施感化他。”
郡主笑道:“全境封鎖這一着,本郡覺得雖然必要,但是作用不大——當初那海蜃城史家,想必也是這麼做的,然而還不是給張阿生逃到我們福牛郡這邊來了嗎?”
皇甫總管聽了,不由得身上冒汗:“大人說得是,全境封鎖,發下海捕文告,只能起到報個信兒的作用,屬下還是須要親力親爲,親見張阿生爲上。”
郡主大人含笑再問:“嗯,說得對。恩威並用這一着,你準備怎麼做?”
皇甫越趕緊道:“大人所問,正關係到以假亂真這一着。我打算安排部分人手,冒充海蜃城潛入本郡的史家之人,先行圍攻張阿生;再由屬下出面搭救,這是施恩法……”
“嗯,此法尚好。那麼你打算怎麼用威呢?”
“回大人的話,屬下打算着,如果張阿生真要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時用武請之法,就便用威。”
郡主大人笑道:“好。皇甫總管,此行你必須成功!我們赤誠衛招納的修士,像張阿生這樣跟史家有血仇的人越多越好!啊,你去吧!”
於是皇甫總管銜命連夜再出。
福牛郡調動大量人手,爲着一個張阿生,也算是興師動衆了。
話張阿生,萬萬料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自己竟會值這麼多的錢。正因如此,張阿生得知福牛郡如此高賞格捉拿自己之後,心中是十分驚訝,十分緊張。
一路上,爲着不被抓,不暴露行蹤,張阿生也是動了不少心思。
比如離開陸小六家之前那番話,他跟阿霞說的“往東走”,的確是說給陸小六聽的,也真是要借陸小六之口傳話給官家,誤導官家的意思。
當然,張阿生可不是想着什麼聲東擊西,也不是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他是實則實之——料想官家必不相信自己真會在陸小六面前暴露自己的行蹤去向,官家必然反過來加大力度往西去查,那麼自己就反其意而行之唄!
張阿生的做法裡,的確顯着聰明,然而那皇甫越,調動福牛郡一郡之人力,心中自有定見:
郡主大人早已下了死命令,這一回,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張阿生再次逃掉的了!
情形實也如張阿生所料。
張阿生一路向東,靈力既已恢復,他本該是再次御劍蹈空,飄然東去的。
福牛郡的領地,面積又遠大於海蜃城,其東西兩邊界相距達一萬三千多裡!
這個距離,按說憑張阿生的速度,也不過是大半天的工夫,應該就能逃掉了的,畢竟他曾經一天一夜的時間裡,御劍飛遁三十萬裡!即使現在帶上阿霞和兒子,速度變慢,也應該是兩三天即可逃出福牛郡。
可惜的是,張阿生不敢大搖大擺地趕路啊!
張阿生不惜出賣自己的行蹤線索,弄了數十個靈晶幣,以及價值數十個靈晶幣的靈石後,這一場逃亡之旅,張阿生又有新的考慮和安排。
張阿生手裡有了靈晶幣,雖然不是很多,但小富一把,也暫時可算個“小富人”了。
這小富人張阿生弄了兩身衣服,於是夫妻兩個是華服麗裝起來了。
考慮騎上銀角馬固然氣派,但容易暴露行蹤,被人認出;於是張阿生竟是僱了一輛很普通的馬車,夫妻兩個帶着張牛崽,一家三口就躲藏在馬車裡,並不露面,只叫車伕,一路往東趕。
卻說那趕車的,一見張阿生夫妻兩個,便有些吃驚,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原來這馬車伕,常年送客,早已練就了一雙觀察人的火眼金睛。他一見張阿生夫妻,就疑心他倆是告示文書上的畫像人物——逃犯兩個,然而看這夫妻二人的氣度,卻又分明不是畫像上的寒酸乞丐模樣!
馬車伕心中暗暗提醒自己:“我可得小心了!”
於是馬車伕唯唯諾諾,十分聽話,卻也通過一路觀察,最終確認了張阿生夫妻兩個,果然就是那全郡抓捕的逃犯!
馬車伕心中暗自驚懼,卻也不敢聲張,怕逃犯殺了自己;而明面上,這馬車伕卻是更聽主顧的話了,叫幹什麼就幹什麼,叫怎麼辦就怎麼辦,有時甚至主動幫張阿生應付大小關隘口的城衛檢查!
張阿生雖是真道修士,畢竟在人情世故上還有些愚昧,也就輕輕地被馬車伕哄了過去,反倒是對這馬車伕的表現非常滿意,十分稱賞!
卻說那皇甫總管,按他自己的推測,先往陸小六等三個“大膽礦奴”所居的村子裡蹲點守候,結果是白等了一天!
皇甫總管是一天不見張阿生露面,心中暗道不妙:一天時間,足夠張阿生這個真道修士逃出福牛郡的地盤了!
好在皇甫總管時時聯繫本郡四境佈防的人員,各路赤誠衛回覆的消息都是:未見張阿生其人越境!
皇甫總管得着了各路赤誠衛的回覆,心裡才覺得有些踏實——赤誠衛隊,乃是福牛郡主私下裡訓練的一隻死士隊伍,只忠於福牛郡郡主!
其成員,個個都是真道修士,跟牛家的另一組織“牛犢子”相比,那是鳳凰之比土雞,判若雲泥。
雖然赤誠衛的成員多數都是低階真道修士,但建立這隻隊伍,難度也是極大的;這裡邊的難處,用腳趾頭想也很好理解:
——只有跨進真道境界的,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修士;而跨進了真道境界的修士,哪一個不是修仙者中的佼佼者?這樣的人物,哪一個不是傲得一頭大糞?又怎麼肯給一個小小的郡主做死士?
福牛郡主情知那真道修士拉攏起來也難,讓他們做自己的死士則是難上加難。
但是福牛郡主認爲,有難度的事情,做好了才更見本事,更有趣味;何況修仙者也是人,只要是人,總會有缺點的;何況絕大多數的人,都不免有其所好,有其所貪——
酒肉紅人面,財寶動人心,真道修士,就算不稀罕道器法寶,總還是需要靈石的吧?
福牛郡主頗是費了許多心思,時時禮賢,常常下士;對於這張阿生,福牛郡主自有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