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繁華一夢都空。五更風。月落星沉物外有晨鐘。
牽因果,招災禍,豈從容?自是抽刀難斷水流東。
——小詞擬作《烏夜啼》。
燕山亭聽了史自岫的瘋言狂語,自知難有活路,更是破口大罵。
哪知史自岫不以爲意,又一番哈哈大笑,毫無顧忌,連連輕拍着燕山亭的臉道:
“你罵我過分、狠毒、兇殘,難道那殺我愛孫的人不過分不狠毒不兇殘?難道就只允許殺我愛孫之人可以過分狠毒兇殘,我爲自己的愛孫報仇,難道手段狠點兒就不可以嗎?
我愛孫作爲功勳世家的子弟,他一條命,豈是你們這些低賤的礦奴一百條爛命能抵得上的?我史家是功勳世家,你們算什麼?你們就是螻蟻!死不足惜的螻蟻!”
說到這裡,史自岫早已咆哮了起來:“你說帝君大人的霹靂神雷會殛死我?我告訴你,帝君大人公平得很,不會不讓我報愛孫被害之仇的!”
這時候,早有鄰家的狗被嚇得忍不住低吠了起來。
史自岫道:“阿田,去,把那家的狗給宰了,若是主人敢出來,就給我直接滅他全家!”
其實史自岫如此鬼吼狼嗥地,左鄰右舍的早已都被驚動了,只是聽明白了是什麼事兒之後,除了恐懼和痛恨,除了對燕山亭的同情,能有哪個不怕死的敢吱一聲?
——說句大實話,真道仙國的狗也不同於五行三界凡養之狗,精明得很,早已知曉那是惡人,都不敢吠的。
至於那隻將要被阿田宰殺的狗,絕不是想要咬人,而是被嚇壞了,忍不住輕吠嗚咽,不想觸了史自岫之怒,反倒要死在阿田的手中了。
此時的張阿生,也一樣是不敢出手救那燕山亭一家的性命。
——張阿生聽着史自岫的話,心裡感慨不已:是啊!史自岫說得沒錯,史家人是什麼身份?礦奴是什麼身份?礦奴不過是螻蟻而已,殺幾隻螻蟻,帝君大人又豈能不許?
張阿生情知自己出手也救不下燕山亭,甚至會把自己搭進去,於是不由自主地就在心裡開始詛咒史自岫,包括史家人,乃至真道仙國,包括仙國當代帝君。
正當他詛咒不休,恨恨不已之際,那燕山亭“啊”地一聲慘叫,才叫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史自岫陰森森地笑道:“解氣啊解氣!痛快啊痛快!”
史自岫手上,轉眼間添了兩條人命!
張阿生躲在暗處,眼睜睜地瞅着史自岫和那個阿田的殺了這燕山亭一家四口,以及燕山亭鄰居家的狗,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無動於衷的,卻也只能是怒火中燒,殺意在心底升騰,敢怒而不敢出聲。
何況一想到燕山亭一家之死,固然是史家人做事歹毒,但也與自己的阿爸背後討好老畜牲史楨祥有關係,也與自己殺了老畜牲史楨祥也有關係——
張阿生心中是又愧又恨,恨不得一劍將史自岫和阿田兩個惡人戳出十八個窟窿!
可惜啊,自己沒這個能力,可恨啊!
此時的張阿生,雖然憤怒,但那史自岫真道八階的實力,也逼迫着他不得不保持冷靜,不得不開始長腦子了——這也是算是一種成長吧。張阿生並沒有衝動出手,而是仔細地衡量盤算着。
心意電轉,盤算夠了之後,就在那史自岫與阿田準備轉身離去之際,張阿生出手了!
張阿生算得準準的,選擇的出手時機,正是老狗史自岫和阿田戒備心最低的時候:
當時張阿生催動全身修爲,竭盡全力,抖手射出兩根樹枝,那樹枝賽過兩支利箭!
“嗖——嗚!”
空氣中爆•出了炸•響,兩根樹枝直射史自岫和那阿田!
阿田的修爲境界,顯然要比張阿生低,作爲一個武師,後天九階,對付起凡人來,那是足可以把人嚇死的,但是在真道修士張阿生的眼裡,還不足一哂!
張阿生是立意要一擊殺死那阿田!
殺死阿田,也等於是爲燕山亭一家四口報了一半的仇。
張阿生抖手擲出的兩根樹枝雖然偷襲的是兩個人,但他十分清楚,暗中偷襲,自己縱然是佔盡了先機,卻也還是傷不到那史自岫的,畢竟史老狗修爲境界遠高於己。
張阿生心頭盤算,做出的決斷就是:射向史自岫的那根樹枝,以乍然偷襲,要達到迫使史自岫措手不及,只能自保卻無法救援那阿田的目的;
而射向阿田的那根樹枝,是那阿田無論如何也躲避不了的!張阿生要的是憑藉自己真道修爲實力,不但是無論如何要滅掉那個阿田,而且是堅決消滅!
怨其何大,恨兮何深!不滅阿田,誓不爲人!
一切俱如張阿生所料。
史自岫乍遭偷襲,聽着那樹枝穿透空氣的大厲嘯聲,心中一激靈:哎喲,有人偷襲!這人是真道修士!
那當口,電光石火之際,史自岫聽得厲嘯聲,料想敵人既是真道修士,出手偷襲必是全力對付自己!
史自岫來不及察看何人偷襲,倉促間身隨意動,形如鬼魅,一閃而過。
未及攻敵,先保全自己,而且是全力以赴,用牛刀殺雞的慎重態度來自保——史自岫本就是個老狐狸。
然而史自岫是千想不到萬料不到,敵人的偷襲,目的竟是逼退自己,藉機殺掉自己的家奴阿田!
張阿生以真道修士的境界修爲,全力滅殺武道九階的後天武師,那自然是手到擒來!
就在史自岫躲避之際,阿田也有反應。
阿田雖然敏銳地察覺到了危機,但他的反應自然是比史自岫慢上半分的。
武道九階的後天武師,阿田畢竟遠超過凡人,哪肯甘心束手待斃?
可惜張阿生的手法,那樹枝之箭疾如閃電,賽過流星,豈是一個後天武師所能抵擋得了躲避得開的?
只聽得“撲嗤”一聲裡帶着“啊”地半聲慘叫,那被叫做阿田的,雙手緊緊攏住自己的脖頸兒,眼睛睜得老大老大的,充滿了不甘和驚疑,趔趄着退了兩步,“撲騰”一聲倒在了地上!
張阿生心底是鬆了半口氣兒:殺了這阿田,也等於是爲這燕山亭全家報了一半的仇,張死硬造的孽也就此減了一半。
話說當時,那樹枝帶着“嗖——嗚”的聲響飛過,史自岫不知那未露面的真道修士用的是什麼道器來攻擊自己,擡手舉起自己的手杖上撩,隨即就聽得輕輕的“嚓”地一響!
原來史自岫的手杖,頗有講究,看外形是根手杖,其實外面是劍鞘,內裡藏着利刃,卻是一柄特製的仙家道器寶劍,在真道仙國帝都神京珍劍坊物特意定做的仙家道器,杖裡藏劍之上品秋水劍。
史自岫拇指輕按手杖頂端的機括按鈕,手杖形劍鞘彈飛,急射而出,劍刃輕輕斬斷了那樹枝。
——此時史自岫才現敵人竟是以仙家真道真元靈力,催動一根細樹枝來偷襲自己——哪裡是什麼仙家道器?
史自岫大怒!一根破樹枝,哪裡有做偷襲真道八階修士的暗器之資格?
史自岫大怒得頗有理由:他嗎蛋的,竟然不是仙家道器!居然是用一根樹枝偷襲老夫,這簡直是太也瞧不起老夫了!
史自岫心頭大怒之際,耳中就聽得慘叫之聲!
史自岫一瞥之下,情知阿田算是真的養不大嘍,不由得更添一分憤怒:
他嗎蛋的,竟然聲東擊西,騙過老夫,殺我家奴!
史自岫是一怒加一怒,二怒併發,怒氣逼人!
史自岫這人,乍看上去是個拄着手杖的老人,其實作爲真道八階修士,修爲境界放在那兒擺着呢,他的身手遠比年輕的張阿生靈活迅捷。
只見史自岫,雖是個二百多歲的老傢伙了,卻是就在身形暴退裡,凌空旋身,一個轉折,掉過方向,往距離最近的大樹樹冠上直撲過來!
動作如行雲流水,氣勢若狂蛟猛龍!
史自岫料得準確:偷襲之人出手,既是以樹枝作箭,必然是藏身樹上,就地取材之所爲!
史自岫即將躥上樹冠之際,眼瞅着一個黑衣蒙面人,猶如靈蛇一般,沿樹幹直墜而下!
史自岫凌空發力撲向大樹樹冠,力道既老,身形軌跡難以改變,一時不及做出其他動作,只好立即借自然之勢,引動身形下沉;同時右手劍出,短劍乍然放出璀璨光芒!
乖乖,好一道劍芒!如一道流星煙花,直射黑衣蒙面人!
然而史自岫終究是慢了一步,那黑衣蒙面人倏地鑽入土中,不見了!
此時史自岫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身形去勢與速度,眼看着黑衣蒙面人鑽入地下,史自岫如巨石似炮蛋(彈)一般猛地射向地面,揮劍下刺!
一刺勢難當,問誰能逃避?
劍氣透地深,深入黃泉宮。恨意驚閻羅,欲避不從容。
連刺數下,俱都無果。史自岫也只好哀嘆一聲,痛恨自己當年修煉之際,沒有對土遁法下過功夫!
前文說過,御劍飛行乃是五行遁法裡最是顯得高大上的金遁法,比風遁法更能顯擺身份——
那些大家族子弟,腳下踏着人人羨慕嫉妒恨的高品階仙家道器寶劍,所過之處,自是十分搶眼;真道仙國帝都神京珍劍坊出品的秋水劍,踏在腳下,那是極爲拉風的喲!
史自岫出身海蜃城史家,自少年時代起,就愛顯擺,自然也是極不喜歡土遁法。那遁法,在土裡鑽來鑽去的,有傷史家弟子史自岫的風度形象,多彆扭!
不想今天,對手竟是恰恰利用土遁法逃走了,史自岫不由得跺腳怒罵,痛心惋惜——所謂急痛攻心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