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雨橫風狂飈閃電,山河一片迷茫。落花流水俱堪傷。桃源何在,霽月也蒼涼。
滾滾紅塵恩怨在,人間幾度滄桑。從來得勢愛猖狂。草菅人命,豎子慣囂張。
——小詞擬作《臨江仙》。
話說史家人將那十三姨太連人加被子五花大綁地押上臺來,這一幕令張阿生十分不解。
廣場上的人們也跟張阿生一樣,都不知道史家人這是演的哪一齣戲,卻見臺上的史自岫悠悠然開口,問的卻是十三姨太:
“我問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昨夜是什麼人殺了楨祥?”
“爺爺,我真的不知道。”
“不許你再叫我爺爺!我們史家沒有你這樣的人!你算哪根蔥啊?你不過是個攀高枝的礦奴罷了,就算你攀上了楨祥,也不過是他的玩物,憑你這賤貨,也配做我們史家的人?來人!給我賞她幾個嘴巴子!”
十三姨太聽了,怯怯地嗚咽了。自有人過來,奉命賞她耳光。
史自岫威嚴地斥道:“賊子當着你的面,殺害了我的愛孫楨祥,卻放過了你,你說,你跟那賊子是什麼關係?”
“爺爺,我真的很冤枉,我跟那兇手真的沒有關係。”
“好,那你說說,那賊子是什麼個模樣?怎樣殺了楨祥的?”
十三姨太聽了,努力回憶當時的情形,然而她當時,畢竟是太害怕了,根本說不出兇手具體的樣子,只知道那賊子是個黑衣蒙面人,何以來談那賊子的長相?
史自岫問了一遍,十三姨太回答了一遍。然而十三姨太的回答,帶着十分的恐懼,多也是言不及義辭不達意,說來說去只是說殺人者是個黑巾蒙面人,而且那兇手有個怪處,應該就是不好女色,愛打女人的臉。
“嗯?”史自岫威嚴地從鼻子裡發出這麼一聲,隨即問道:
“你說說,你怎麼知道那兇手不好女色,愛打女人的臉?”
這叫十三姨太如何說得出口?
這個問題,先前在豪宅裡訊問時,十三姨太難以回答;此時在大庭廣衆之下,十三姨太更是羞於啓齒。
然而史自岫問的問題,十三姨太豈能不作回答?於是十三姨太不免就有的地方輕描淡寫,有的地方添油加醋地重複回答了一次。
十三姨太的這種回答,顯然是不能讓史自岫滿意的,史自岫無法從她的回答裡得出史楨祥被何人所殺的答案——
史自岫真正關心的,並不是十三姨太的生死,對於十三姨太,他是早已動了殺機——這個礦奴出身的姨太太,除了拿她的賤命去給史楨祥陪葬,哪還有什麼活的價值?
至於讓她活到現在,一個是爲着問出那個殺他愛孫的兇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另一個,就是殺之以立威,讓礦奴們,乃至那殺人兇手看看史家人的決絕手段——
史自岫認爲,殺人兇手就是烏家山的礦奴,因爲史楨祥自到烏家山之後,也只是職任礦主,爲禍一方,並不曾跑到別的地方作過什麼惡。
史自岫初到時,自然是在豪宅之內審問十三姨太的,那時十三姨太的回答,跟現在基本是一個樣,史自岫那時就起了心,決定了十三姨太的生死,讓家奴綁了十三姨太!
可憐十三姨太,還只是裹着被子,不曾穿得衣服,就讓人連人加被子,五花大綁了起來!她哪裡知道史自岫已經決定了要她死喲!
此時史自岫聽了仍是很不滿意,反而從另一面,進一步地加重了疑心:
那賊人不好女色?你這是爲你自己洗白吧?
史自岫,心底冷笑——必是你被那賊子玷污了,不知怎麼討好求饒,那賊子才饒你一條性命!
到了這樣的時候,你居然敢跟本老爺我打馬虎眼?本老爺我今天就地要你的賤命!
十三姨太哪裡會料得到她的“爺爺”是這種心思?她全部的本事,就是跟史楨祥討好賣乖。
說白了,這個十三姨太,就是史楨祥的空心花瓶兒,一個漂亮的繡花枕頭大草包,作爲一個礦奴,自以爲攀上高枝,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想當時狸貓歡似虎,失時鳳凰不如雞。
史自岫再次問了些問題,十三姨太不知道史自岫的心思,她的回答,只能是讓自己離死亡是越來越近。
十三姨太不明白形勢,還只覺得又羞又怕又慌張,畢竟自己被綁成這個樣子,在大庭廣衆之下,好不丟人哪!
十三姨太此時猶未明白,她的“爺爺”史自岫,把先前問過她的問題,拿到大庭廣衆之下來再問一遍,明擺着就是拿她開刀問斬!
史自岫的心裡,十三姨太已經是一個骯髒的,非死不可的不祥的賤女人了,他哪裡容得了這種人丟他史家的臉面?
史自岫問過一遍之後,往後躺在太師椅裡,閉目沉思了一會兒。
十三姨太眼巴巴地盯着她的“爺爺”看,不知自己的命運如何,心中忐忑。
空氣中一片壓抑。
十三姨太覺得自己呼吸變得越來越艱難了。
廣場上,人們的心頭越來越迷惑。
驀然間,史自岫兩眼睜開,目光似電,瞬間掃過十三姨太,又掃過廣場上的所有人。
十三姨太心裡一驚,身子不由得一哆嗦!
廣場上的人們,再次覺得自己如同被劍刺了一般,不由得地縮了縮腦袋和身子。
史自岫再次開口說話了,十三姨太聽了這個話,如同吃了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當時當場就軟了癱了!
只聽史自岫毫無感情地冷冷說道:“楨祥死了,昨夜是你陪他的吧,今天你也就跟他一起去吧!”
史自岫說過這麼一句,擡眼看向史子星,大聲道:“家有家法,家法必須執行!子星,你告訴礦奴們,礦有礦令——
今天你讓他們看着,不管他們是什麼人,誰膽敢違反我史家的家法,烏家山靈石礦的礦令,那麼十三姨太就是誰的榜樣!”
十三姨太嚇得那個慘樣兒,也就不用形容了。
得了史自岫的指示,於是史子星道:“阿忠阿誠阿信阿義,你們四個具體執行,就在這裡了結了吧!”
廣場上,人們原是不明就裡,只呆看那沒有被送回海蜃城的十三姨太,被包裹在一牀被子裡,一端露出腦袋,一端露出雙腳。
那雙腳,連個襪子都沒穿——此時衆礦奴們都明白了:這是要對十三姨太就地正法,殺個史家的大猴,給一羣礦奴小雞們看,殺猴駭雞呀!
史家老爺史自岫點過了頭,史子星一聲令下,史家的家奴上前,就地挖坑,將那“大白人”,就活活地埋在了廣場高臺前面的地裡!
大白人本是一個俗人,豈有不怕死的?
然而大白人現在,除了渾身哆嗦哀告哭號,竟是再也不能做點兒別的什麼自救!
淒厲的哀求哭號的聲音,飽含着巨大恐懼,從響亮到嗚咽,最後沉寂了——就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大白人被埋進了地底下!
張阿生是一陣心頭好一陣惡寒!
史家的家奴們一陣子揮土如雨,廣場高臺前的地面於是回覆原狀,如非知情者,或者不留心看,自是根本看不出這裡曾經活埋過一個人!
廣場上,礦奴和自由礦奴們都還沒有離去,不知有多少人被這一幕駭得牙齒髮顫;也不知有多少人心中詛咒。
然而,這個令人揪心的上午,終究是過去了。史自岫回海蜃城找城主報案去了。
烏家山、烏家山礦,以及烏家山一帶的山村,似乎都回復了平靜。
……
烏家山靈石礦一帶的平靜,在一個早晨,又一次被打破了!
張阿生清楚地記得,這一天早晨,他正在院子裡獨自修煉呢,阿霞腳步慌張地跑回來,手裡提着空空的摘菜的籃子,一臉怕怕地說道:
“他阿爸,我剛纔去前園摘菜,聽大家都說,‘有個人全家都被殺死了’!”
張阿生淡淡地答道:“這樣的滅門慘事,估計也就是尋仇的唄!”
“唉!你從十二三歲進山修煉,離開了烏家山,中間有好多年沒回來,我卻是一直呆在這邊。
這人姓周,曾經是烏家山礦的副礦管,除了愛佔女人的便宜,坑害過一個婦人,別的壞事也沒做過……”
張阿生打斷了阿霞的話:“萬惡淫爲首,就憑這個,被人殺了他全家也很正常……”
阿霞道:“嗯,說起來也就是他當副礦管那陣子,貪污過幾百塊靈石,就算他該死,也,也沒有誰敢殺人——更不要說殺他滿門了呀!我們真道仙國,礦奴們哪個敢殺人?連打架都要被流放或者殺頭的!”
“原來他幹過那麼些子壞事——那還不就是被人尋仇的滅了他全家唄!”
阿霞搖頭道:“我覺得,絕對不應該是尋仇,倒好像是因爲他曾經得罪過史楨祥——
除了史家,在海蜃城,誰能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滅人滿門?真道仙國的巡察靈官們可都是修仙有成的人,人家時不時地挨門兒巡查,我們凡人,哪有什麼經得住他們檢查的本事兒?”
“他得罪過史楨祥?這不正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嘛!”
“嗯,我覺得應該就是史家人爲了報復,才殺那人全家的。”阿霞怕怕地說。
“你就因爲這個就驚慌成這個樣子?”張阿生此時才改變了漫不經心的態度,有些重視見阿霞說的話了。
阿霞聽了,努力回覆一點兒鎮定,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怕你報復史楨祥,惹來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