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滴打在帽檐上,讓本就有些寒冷的夜晚顯得更加極冷。沈弱水站在十字路口,環顧了四周,卻不知道要往哪裡走。腦海裡對於忽合貞的描述已經不是很清晰了,到了實踐的時候,還是得有張地圖才行。沈弱水對於自己的後知後覺相當痛惡。
可是現在也不能回去了,她好不容易纔出來。方纔正好趕上送飯的過來,沈弱水將人敲暈了換了她的衣服才逃出來的。這麼不容易,這次機會要是錯過了就很難再有下次了。按照哈頓的性子,門外的侍衛肯定要再換一撥了。所以這次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雨從方纔的絲絲細碎變成了一滴滴真實的存在,周邊又沒有什麼可以遮雨的地方,沈弱水沒辦法,只能在路邊折了一片芭蕉葉來擋擋雨,然後咬了咬牙,憑着直覺往一條道上走去。
現在唯一的好處就是走的路上基本上沒有人,即便有人也是忙着躲雨,便沒什麼人發現她。
可是走了一陣子了,連宮牆的一個角都沒看到,再這樣下去,遲早要被哈頓發現的。沈弱水四周打量了一番,終於看到了一個身着藏青色長袍的人影。她沒有細想,就上前拉住了那人的衣袖。
“請問一下,西宮牆那邊要怎麼走啊?”
雨下得有些大,沈弱水將芭蕉葉往下遮了遮,挨着頭放着,頭也微微低着。
陳言今日與哈頓商量完事情,卻不料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之前讓府中的人在東牆門等着,以是現在下了雨也沒有東西可以遮的。他正想加快速度跑着離開,卻突然感覺衣袖被人拉住。
對方的聲音被雨聲蓋住,顯得有些微妙,可是陳言覺得那聲音是極好聽的,像空谷的幽蘭一樣,有股沁人心脾的感覺。
有這樣聲音的人想來也是個足夠吸引人的,陳言有些好奇地看過去,卻沒能看清對方的整張臉。尺寸的臉蛋從芭蕉葉下露出,白皙的皮膚噙着水珠,透着滋潤,一角亮脣在雪膚中被襯托得鮮明,讓他無端想到“適合親吻”。陳言有些尷尬地偏過頭,心中卻是好奇。看她的打扮,應該是一個宮女。而西宮牆對於宮女來說是個比較敏感的地方,去那裡的宮女爲的多半都是會情郎。難道這宮女是頭一回?居然在去東牆門的路上打聽去西宮牆的路。
還真是迷路得可以。
“你得往回走,一直走到一個桃花林再往左拐,再多走幾步就能看到城牆了。”陳言簡單解釋了一下,因着雨越下越大,一邊尷尬地護着自己的頭,一邊擦拭着臉上的水珠。
沈弱水點了點頭,卻莫名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她小心翼翼地透過芭蕉葉看去,從下巴到鼻樑再到眼睛一點點往上瞥去,最後成型的那張清秀的臉讓沈弱水猛地收回了目光,順便將芭蕉葉壓得更低了。
“謝謝。”沈弱水故意沉了沉聲音,說完便轉身迅速離開。
陳言正想應一聲就走,等他轉身卻只看到漸行漸遠的一抹倩影。他搖了搖頭,甩走腦子裡那絲異樣,然後朝着反方向走去。卻在走過一道宮門時遇到了匆匆而來的哈頓。
“參見汗王。”
“起來。”哈頓好像有什麼急事,也沒怎麼看陳言,就帶着人直直地向前走。
陳言擔心是出了什麼事,便多問了一句:“汗王,是宮裡出了什麼事嗎?可有用得到陳言的地方?”
哈頓本急着趕路,聽到陳言的話,才皺着眉停下問了句:“你剛剛有看到什麼人嗎?”
“。。。。。。額,倒是看到一個宮女,問了路。”
“什麼樣子的?”
陳言被哈頓突然急迫的詢問怔到,卻也只是反應了一會兒就答道:“沒看仔細,瓜子臉的,想來不難看。”
“她是不是問了你去西宮牆的路?”
陳言一驚,點了點頭。
“該死。”哈頓低咒了一聲,然後趕緊吩咐周遭的人,“趕緊去西宮牆,在人出去前把她截下來。”
“是。”隨着哈頓來的侍衛應了一聲,便率先向西宮牆跑去。
哈頓皺了眉,也急急跟上。
陳言訝異十分,拉住正要往前走的總管太監問道:“徐公公,汗王這是做什麼啊?”
“哎喲,陳大人啊,還不是宮裡那位太后,剛纔有人來報,說她逃了。汗王這才追了過來。唉,陳大人,奴才就不跟你多說了,先走一步了。”
陳言一鬆手,徐公公就趕緊跟上大部隊往前走了。陳言恍然,怪不得方纔那人問路的時候自己會覺得有些熟悉了,原來是她!
陳言想了想,最終還是跟上哈頓他們往西宮牆趕去。
從陳言那兒跑開後,沈弱水便按照他的指示找路,果然,從桃花林轉彎後沒多久就隱約能看到宮牆了。
心中高興,沈弱水跑得更快了。過了這道牆,她就自由了,她可以去找她的丈夫、朋友,可以找回幸福了。
就像長久乾旱的土壤突然接受了細雨的滋潤,就像荒漠中的旅人找到了希望的綠洲,沈弱水滿心想的都是出宮後的事情。
然而,就在離宮門不過百步距離的地方,她突然聽到後面傳來佩刀敲擊鎧甲的聲音,不是一聲,而是一陣。沈弱水再也顧不得其它,拼命就往前跑去。風聲雨聲夾雜着一句“關宮門”冰冷地砸在她身上。
明明就要觸手可及,可只是遲了一步,待她伸出手後摸到的就只是一片冰涼。
“不,不要。。。。。。”最後一絲縫隙在她驚慌失措的喃喃聲中被剝奪。她觸摸着宮門上的紋理,怎麼也不相信她再次與幸福擦肩而過,而且就活生生地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
她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盯着面前的大門,像要鑿出一個洞似的。
“跟我回去。”哈頓也是氣急敗壞了,說話的語氣強硬到不容拒絕。
然而偏偏是這個聲音,將沈弱水心中的滿腹委屈全給激發出來了。她僵着身體,卻突然回身,不由分說地便揮了手。
“啪——”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風好像不再刮,雨似乎也停了。
衆人看着哈頓因強力轉到一邊的臉,先是一頓,然後紛紛拔尖指向沈弱水。
可此時的沈弱水哪裡容得下這些。黑夜裡,淚水再也忍不住肆虐,伴着雨滴傾倒在臉上。她捏着拳頭朝着哈頓胸口狠狠砸去,一下一下,也許不重,卻用盡了她的力氣。
“爲什麼,爲什麼這麼對我,只有一步了啊,再一步我就自由了,你爲什麼。。。。。。啊。。。。。。你是不是想要我死啊,是不是看到我死你才滿意啊。那好啊,我死給你看,我死在你面前可以了嗎。。。。。。”
哈頓沒有還手,站直了身體就仍由沈弱水捶,連那平生的第一個耳光也沒有計較。像是突然被掏空了情緒。可就在沈弱水說到“死”的時候,他皺了皺眉,生硬地截斷她的話:“你捨不得死的。”我也不可能讓你死。
奮力敲打的手一頓,沈弱水無力地收回,也忘了哭。
是啊,她根本捨不得死,還沒有見到慕炙一,還沒有回到他身邊,還沒有機會操心他的餘生,她怎麼甘心死。
原來,她什麼都做不了;原來,她連威脅人的資格都沒有。
胸口突然泛起一股難言的疼痛,像是所有的神經都揪到了一起。沈弱水慘白着臉,緊緊按着胸口。下一瞬便似斷了翅膀的蝴蝶翩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