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家只看到清皇的坐鬆殿里長明燈亮了一夜,直到天要破曉時,明瀾公主從裡面出來,眼中有疲憊,臉上卻是釋然。
而在第二天,清皇便下旨將皇后親孃也就是國丈夫人,交到刑部。
這一舉動,舉國震驚。
儘管皇后一無所出,但十年來,皇后的寶座從來沒有撼動過。以是,朝中國丈一家的地位也是拔高得很。
今天皇上這番動作,是在暗示什麼嗎?於是,一時間,衆說紛紜。
而那個帝王卻是站在御書房的窗前,心中暗歎:他的女兒原來已經長大了。這是一種欣慰,也是一場嘆息。
稚鳥總要離巢,學聰明些才能避開風雨吧。
那一廂,沈弱水回到了自己的宮殿,身邊的人已經不是小櫻了,這多少讓她產生了物是人非的情緒。遙想千里之外的愛人、親人,她有些心猿意馬,在這宮殿中,卻是很難再安分待下去。
不過休息了一會兒,用了午膳,沈弱水便來到了冷宮。而這時候,關於國丈夫人的事情早已傳開了。
沈弱水敲了敲緊閉的殿門,靜靜等着。
“吱呀”一聲,門開了,沈弱水擡頭,看到的是啞娘。啞娘只將門開到容許一人出入的大小。看着門外的沈弱水,她似乎有些躲閃,然後輕緩地搖了搖頭,夾藏着無奈。
沈弱水卻毫不在意,似乎猜到有這樣的情況,只是對着啞娘笑了笑,沒有說要進去,卻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眸色淡然。
啞娘有一瞬間覺得這個從小看着長大的丫頭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直到啞娘回過神,想要關門的時候,沈弱水才悠悠地說出一句話:“啞姑姑,幫我帶句話給姨娘,就說對不起。”
啞娘愣愣地點了點頭,然後關上了門。
身後跟着的侍女見沈弱水還站在原地,看着再次關上的門不知道在想什麼,就上前一步問道:“公主,我們回寢宮嗎?”
沈弱水眨了眨眼睛,低頭想了想。然後笑着對她說:“不了,不回寢宮。”不回,那兒真的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害怕。
沈弱水四處看了一遍,突然眼前一亮,然後對跟隨的人吩咐道:“去準備鏟子還有紅豆的種子,還有盆栽。哦,還有掃把。”
說完,沈弱水就開始在院子裡轉悠起來,一會兒看着這個點頭,一會兒看着那個搖頭。
主子的吩咐,做奴才的不敢不聽,於是很快就有人將沈弱水要的東西備齊了。
“公主,你這是要。。。。。。”
“這冷宮實在冷得不像話,連像樣的花草都沒有。大冷天的也太空蕩蕩了,平白讓人涼得透心。咱們給這個佈置一下,這紅豆雖然沒什麼喜慶的,可也算是能附庸風雅一下。”
沈弱水一邊說,手上的動作也不停。周遭的人看着自家主子拿着掃把像模像樣地在地上擺弄着,竟都忘了上去阻止或幫忙。
沈弱水做得很認真,其實這也是好事。這些天天氣冷得不行,她是畏寒的身子,若是待在自己的寢宮,便只能躺在牀上取暖了,那樣是很無聊的。像這樣動一動,又能取暖,又有意思,她可樂意得很。
沈弱水就這樣在別人的院子裡做起自己的事兒來。
而門內,啞娘走到淺清身邊,她不會說話,此時也沒有要說的意思。方纔沈弱水的說話聲並不小,她知道淺清都能聽到。
感覺到啞娘站在身邊,淺清敲打木魚的手頓了頓。
門外的話她確實聽得一清二楚。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對不起她不能放過她的母親?這個時候,誰欠誰的已經說不清了。
她的母親雖然做了錯事,可是原因卻只有一個:不想她委屈。十多年前,該嫁給清皇的本應該是她,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同父異母的姐姐竟和她未來的夫婿產生了感情,甚至到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地步。那是個帝王啊,後宮中空着幾千宮落,他卻想要只留一間,住他心愛的女人。
這樣的打擊,當時她不過十多歲的少女,怎堪忍受,一個傷心便跑了出去。以至於發生那樣的慘事。
母親找到她時,她躲在黑暗的小角落,身上的衣服幾乎不能蔽體,兩眼中透露的是對這個世界的絕望。母親一碰她,她就反射性地又打又咬。
她的噩夢也從此展開。
她漸漸從傷痛中走出來,卻不知道母親被傷得更重,已經走不出來了。直到淺心雪崩的那天,她碰上母親孃家一個遠房親戚與產婆在說話,才慢慢發現問題。
她向母親質問,得到了真相,卻惱極了這真相。以前從來以爲是那兩人欠她的,儘管不堪,可如果能讓那兩人在心底深處買下些不安和愧疚的種子,她至少會收穫些解恨的滿足。
可是,如今,她也欠下了。
於是,她帶着些心甘情願地答應進宮,答應做這後宮中最尊貴的女人。她知道,這個位置,他是爲她留的,她和她一樣姓淺,所以好榮幸有這個資格能替她守着。
他開始寵幸嬪妃。這個曾經說過只娶那一人的人,開始了屬於皇家的雨露均沾,開枝散葉。可是,他的正妻,她的皇后,卻不屬於這其中的一個。
她開始以爲他是因爲她曾發生的那件事。可後來看他無論胖瘦美醜,甚至連人長什麼樣就能接受,她便知道,他從不碰她,理由只有一個。她姓淺,和她一樣的淺。與她沾上關係的人,他是如何也不會去碰的。
她不知道該恨他還是可憐他。他的人生根本已經進入了倒計,完成了作爲一個帝王該做的事情,他就要撒手了。
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她不知道怎麼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她也不知道沈弱水在揭發真相的過程中充當了什麼角色。此時的她,心中只有無盡的寂寥。她也什麼都沒了,那個最愛她的母親也沒了。可是她的母親讓一個孩子沒了母親。這筆賬,究竟要怎麼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