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杜若閣中,忽合貞有些擔憂地看着正趴在桌子上,睜着眼睛失神的沈弱水,問道。
沈弱水無力地搖了搖頭,眼睛看向那緊閉着的大門。
“姑娘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說啊,也許我可以幫上忙。”忽合貞熱情地說道。
聽到這話,沈弱水才慢慢爬起來,看向忽合貞。在忽合貞鼓勵帶着期待的眼神中,沈弱水卻是又一次趴了下去。順便病怏怏地回了一句:“沒什麼,就是無聊了。”
這話明顯是敷衍人的,忽合貞這麼單純的孩子都聽出來了。她撇着嘴,有些失望,有些委屈地看着沈弱水的側腦,而後一步三回頭地走出門打水去了。
沈弱水沒看到忽合貞的表情,但也知道她肯定不高興。可是她想說的確實沒辦法跟她說啊。
就算她們這些日子處得再好,也改不了一些本質的事實,比如忽合貞是個地地道道的大單人,而她,則是在清國出生,現在被冠上月國籍貫的非大單人士。
她想的是前方衝鋒的敵軍君王是否安全,她想知道敵軍何時能打到大單來。。。。。。這些又怎麼跟忽合貞說呢。在這裡,她根本一個人都沒法傾訴。
哦,除了哈頓。在他面前,她是憋不住的。因爲即使是裝模作樣,那個狡猾的男人也能一眼看穿。
沒過一會兒,忽合貞就回來了,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沈弱水卻不疑有他,接過忽合貞遞來的毛巾就往臉上擦去。洗完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忽合貞還站在原地,皺着眉頭苦思冥想的樣子。
“怎麼了?”想到這丫頭還有這樣麻花似的表情,沈弱水覺得有些好笑。
忽合貞想了想,然後小心翼翼地問向沈弱水:“姑娘跟汗王鬧彆扭了嗎?”
這話問得突兀,沈弱水沒反應過來。一臉無辜地看着忽合貞。
“我看見汗王就在門外的石凳上坐着,可也不進來是怎麼回事啊?”忽合貞近似自言自語地嘟囔着。
哈頓來了?
“你說哈頓在外面?”
忽合貞被沈弱水突然來的一下嚇得愣住,也沒在意她的稱呼,怔怔地點了點頭。下一刻便見沈弱水巴巴地跑了出去。
這。。。。。。這是寂寞了吧。忽合貞心想。
另一邊。哈頓看着近在咫尺的杜若閣,卻不知怎麼,就是想進又不敢進。從來喝酒誤事,他也從來是淺嘗輒止。可此刻,他只想喝個酩酊大醉,忘卻一切。
忘記大單,忘記母親的仇,忘記從小沒有親身父親疼愛的怨,忘記記事起就要學會如何爭權奪勢的艱難。
白日陳言的話還響在耳邊。若是從前的他,怕是毫不猶豫就聽了。什麼狡詐卑鄙,這些虛名在他看來從來都是空氣。若能得到想要的,手段越卑劣他越喜歡。
可是現在的他卻深深迷茫着。十多年靜如沉鐘的心好不容易有了跳動的趨勢,難道他要親手扼殺掉這份激動嗎?
那樣,他會有多可憐啊。
可憐這個詞,好像就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說的。他堂堂大單王子,如今又貴爲汗王,想來也只有她纔會覺得他可憐。
可是,她說:我知你常常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有些責任是強加在你身上的。你也是這世間沉浮中的一個可憐人。可是,如果一個人想要有目的的活着,那麼這些也是可以作爲理由的。你一旦承擔起,那就要將它背到底。
她也許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了吧。他一直知道,她很聰明,只是單純了些。然而這幾句話話,卻生生地將他往外推,不留顏面。
她在警告他,既然開始便決定利用,便利用到底。她這是要爲了心中的那個人,排除一切可能虧欠他人的機會啊。
怪不得,她敢打那樣的賭,若換了是他,興許也會願意爲了她和那該死的宿命拼上一拼吧。
“砰。”
突然,緊閉的房門被人推開,還在扇着冷風的門板告訴別人,推門的人是多麼急迫。
哈頓定睛看去,只見方纔還在想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視線可及的範圍中,有些急切地左右環顧。
哈頓微皺了眉,再去時,眼睛正好對上她的,然後就看到沈弱水急急地朝着他的方向走來。
哈頓壓抑住自己想要後退的腳步,就坐在原地等着她過來。
終於腳步聲越來越近,卻在幾步外停了下來。哈頓正待看去,卻聽那腳步聲繼續響起,只是沒有那般着急了。
這兩人就像在玩躲貓貓,區別在於,沒有一個人被蒙上眼睛。
聽到腳步聲再次停下,哈頓才擡起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不遠距離的沈弱水,沒有說話,只是看着。
沈弱水在這灼人的眼神中微微閃了閃眸色,然後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要不要喝茶啊?”語氣中竟帶着忐忑,以及一絲謹慎。
哈頓挑了挑眉。這種時候?喝茶?她的腦瓜中到底裝了什麼?
不過面上哈頓還是無波無痕,甚至笑盈盈地回道:“好啊。”
沈弱水趕緊將這位大神迎到房中,然後衝着愣神的忽合貞說道:“趕緊去泡茶。”
忽合貞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心中恍然:原來真是寂寞了。。。。。。這速度啊。。。。。。
哈頓看了看離開的忽合貞,然後問道:“忽合貞伺候得還好嗎?”
“嗯?哦,很好的。”沈弱水有些心不在焉。
兩人都不再說話,空氣中流竄着詭譎的因子。
終於受不了這樣的沉默,亦或是忍不住心中所想,沈弱水終究還是開了口。
“那個,聽說,月國要打來了?”
聽完沈弱水的話,哈頓眼中頓時漆黑一片,一絲自諷暗暗滑過。
“嗯,最多兩天就能打到大單皇城了吧。”哈頓淡淡開口,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女子買胭脂那麼隨便,完全沒有在商討重要國事的自覺。
這也讓沈弱水噎了一下。哈頓看上去還是和顏悅色的,可是坐他身邊就是覺得暗暗冒着寒氣。
沈弱水又開了口,聲音卻是小了許多:“那,他。。。。。。他們沒什麼大礙吧?”
哈頓戲謔而諷刺地看向沈弱水,把她看得心虛不已,然後緩緩道來:“月國大軍勢如破竹,攻我城池,能有什麼事。現在真正該有事的不是在你面前的這個人嗎?”
沈弱水掀了掀眼瞼微微打量了下哈頓,然後喃喃道:“你這不是沒事嗎?”
頓時,哈頓有些哭笑不得。她是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叫“內傷”的東西嗎?誰說看上去沒事,這人就一定沒事啊。
“他很好,他們都很好,我看,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憋着氣說完,哈頓就拂袖而去。在門口遇上端着茶走來的忽合貞,與她擦肩而過。卻突然走了幾步後又往回走了幾步。撈過忽合貞手中的茶杯,咕嚕一下喝完了整杯茶,然後又大步離開。
房內的一主和門口的一僕都看得睜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