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頓雖然將沈弱水禁閉了起來,但是在其他事情上,跟從前沒有什麼不同。在身邊照顧的還是忽合貞。
沈弱水發現這就是個缺心眼的孩子,現在宮裡沒一個人不知道她的身份的,結果忽合貞這個貼身侍女卻是個大例外。到現在連自己主子是什麼身份都不知道。說話也是毫無顧忌。
於是,沈弱水便無意聽到了一個消息——月軍糧餉不足,全軍上下備受飢餓。這話肯定是大單的軍中傳來的,因爲沈弱水隱隱就是聽出了幸災樂禍的意味。若是這樣,那這則消息必是經過了諸多處理的。可饒是這樣,沈弱水還是擔心不已。於是便有了這出叫“同甘共苦”的場景。
哈頓最近也不得閒,探子回報的消息上說哈雷,那個被他封了王的人,最近去芳菲樓的頻率是越來越多了。當然,他並沒有想做一個好弟弟,規勸自己不回家的浪子哥哥。讓他有些費思的是除了哈雷以外,還有很多以往的那些權貴和他同進同出。
那些勢力雖然之前被鎮壓住了,可是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麼事,還是會讓人猝不及防的。
偏偏這個時候,居然鬧出了這樣的消息。哈頓不由得覺得煩躁,可轉念一想,自從上次放下話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沈弱水了。不得不說,他是真的有些想她。只要一閒下來,他就會自動放空地回憶起那張俏麗的容顏。
哈頓覺得自己像是喝醉了,又像是在做夢。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果然如果一個人對棋子動了心,就會萬劫不復。
若換成是從前的他,一定會拿着慕炙一在乎的東西儘可能地索得他想要的,可這次,他放棄了。
若是那個笨女人知道,一定會笑話他的吧。回憶迴轉到他們打賭的那天。她攤開了她的所有籌碼,信誓旦旦地說不管他提出什麼條件,慕炙一都會答應。
那時,他沉默了許久,然後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若是換成我能爲你做到這樣,你是不是也會對我死心塌地啊”。
他問得有些隨意,可她卻答得很認真。她說:“不,你不會的。這世上只會有一個男人願意爲一個女人放棄所有。女人的一輩子就是爲了去發現那個男人。有人幸運就能找到幸福,有的人運氣不好便只能平淡甚至傷心一輩子。而我很幸運,找到了這個人。至於你,在你明白你的身世的時候,你就註定只能走這條路了。你想要奪回你應該擁有的東西,就不會允許自己成爲那樣一個男人。也就是說,你,哈頓,不可能會爲了一個女人放棄你所擁有的一切的。”
他聽完之後心中一陣陣慘笑,她以爲自己看得明白,可她又如何能篤定他就不會放縱一回,她哪裡是想明白了。
“你不過是先遇上了他,你憑什麼就認定他就是你要等的那個人呢?”他當時問得有些咄咄逼人。
“不,他不是我先遇上的人。在他之前還有。可是沒用的,我只認定了他。茫茫人海中,沒有錯過,沒有擦肩,只是當我在看他的時候,他也恰好在看我。這種感覺我不會弄錯的。”
因爲母親的事情,哈頓將情愛看做了這世間最可笑的東西,十多年他也一直是這樣做的。可偏偏有這麼一個傻子,把它當成了宿命一般,命運的船槳會把人划向一個唯一的渡口。還叫人也不得不信。
他自詡無情,卻陪她做了一回傻子。情沒撈到,利也丟了。他什麼好處都沒有了,卻就是捨不得她。外面都以爲他還將人留着是爲了謀取最大的利益,畢竟那天慕炙一的反應大家都看在眼裡。可誰知,他早已放棄了這樣的利用。現在的他,不過只是順從了心,不想讓人在他眼前消失而已。
哈頓嘆了口氣,還是踱步到了杜若閣。
“怎麼回事?”哈頓站在門口,問向忽合貞。
“姑娘已經一天沒吃飯了,就躺在牀上,要麼睡覺,要麼睜着眼發呆,誰也不理。”
“宣過太醫沒有?”
“宣是宣過了,可姑娘不讓診,還說。。。。。。還說。。。。。。”忽合貞低着頭有些猶豫。
“還說什麼?”哈頓皺着眉問道。
“還說月國一天沒解決糧草問題,她就一天不吃飯。”忽合貞答完,便覺得身前異常的安靜。好久纔看到哈頓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然後徑直走進了杜若閣。
哈頓以爲沈弱水只是在鬧性子,怪他困着她不讓她走。可是在看到那明顯消瘦的臉蛋和鬱郁無光的瞳孔時,才驚覺她是認真的。
“這是在做什麼?”心中無端升起了難消的怒意,哈頓難以自禁地低吼。
沈弱水如死水般的眸子一直就盯着頭頂,好像是想看出一朵花來。對於哈頓的話便是充耳不聞一般。
“誰告訴你這個事情的?”
還是一片沉默。
“你以爲慕炙一會解決不了這件事。那你也太不瞭解他了。”
“我知道他會解決好的。”沈弱水終於有反應了。可一開口就讓哈頓氣不打一處來。”
“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幹什麼?閒得慌了嗎?”哈頓真想撬開這女人的腦子好好看看這裡面裝的都是什麼。
“我只是想陪着他。而且,我確實閒得很。”沈弱水突然將眸子轉過來對上哈頓的,繼續說道,“你讓我想的,這兩天我一直就在想。如果你不是大單王子,如果我們不是一見面就是那樣的對立面,或許我真的會在接觸中走進你的生活,瞭解你的無奈,我不會排斥你,也許我們還能成爲朋友。可也僅是這樣。哈頓,我可以靠近你,可是,我不適合你,我不會屬於你的。我說過,對的人,一生就那麼一個。”
那雙眼,因爲身體的憔悴顯得無力,可那眼裡的光芒卻是從未有過的閃耀。哈頓一時無語,就那麼看着她。看着她有些乾澀的脣瓣扇動,輕輕吐出那幾個字:“放我走吧,你該去找那個真正屬於你的人。”
呵,明明就是自己想要出去,卻偏偏要找那麼冠冕堂皇的藉口。真正屬於他的人?子非魚,焉知魚之所想。
哈頓閉了閉眼,轉過身去,對着冰冷的空氣同樣冰冷地說道:“若是杜若閣再不傳出你正常作息的消息,那本汗便率軍攻克月國。月國軍中糧草殆盡,鬥勢之弱不用我多說,只要鐵甲炮車出動,是輸是贏你心中有數。生?死?就要看你怎麼做了。”
哈頓說完後便陰沉着臉走了出去,沒有看到那躺在牀上的人蒼白的臉上滑下的刀鋒般的決絕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