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可不能這麼說!”坐於錦袍公子右首那名瘦小精幹的青年反駁道,“崑崙無別門的入門弟子雖然不多,但卻個個出衆。聽說此門中的二弟子季憐月被江南武林盟主陸正宇看中,欲招他爲乘龍快婿。要知道,陸正宇的眼光可是高得很吶。”
“小江,說得沒錯。”一名長髯中年人開口道,“就在本月,‘焰刀’艾離在凌風峽口,單槍匹馬挑了十二連環塢的水陣。此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崑崙無別門可真是名聲大噪啊!”
“我也聽說過。”同桌的佩劍青年插口道,“數月之前,此門中的‘寒劍’徐紹風曾在孤鳴山巔與菊南溫四公子比試劍法。溫四公子之父溫凌夜當年可是了不起的人物,曾被譽爲武林第一公子。雖然沒過多久他入朝爲官,現在又已退隱,溫家的勢力仍是不容小覷。他家四公子溫浩武號稱‘霜空劍’,據說劍法盡得其父真傳,不僅美輪美奐,更攻守皆宜。他九歲時曾被風際道長大加稱讚,說未來劍尊非他莫屬,但他卻敗給了‘寒劍’徐紹風。”
……
一桌人七嘴八舌地談論着江湖軼事,路小花侍立在旁側耳傾聽,不由心念起伏。
艾姐姐被人稱頌倒不足爲奇,想不到風大哥也是這般厲害。原來那場比武是風大哥贏了啊。他都沒有跟自己說起過……
聽着聽着,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這樣聽別人談論起他,就好似在聽人說書。自己只是芸芸聽客,他卻如書中人物般,令人驚歎佩服。……這樣的他,感覺距離自己好遠好遠。
她臉色一黯,垂頭想道:這也沒什麼不好,即可以聽得有滋有味,又不會再有心痛的感覺……
思緒萬千間,黑臉青年忽然不耐煩地叫道:“喂!我們的菜怎麼還不上來?”
“我這就給您端去。”路小花忙收斂心神,趕去廚房。穿梭於廚房與飯堂之間,她飛快地將菜飯一盤盤送上。
飯菜上桌,衆人便不再聊天。錦袍公子挑剔地揀着清淡的菜吃了兩口,便不再動筷。同桌幾人卻風捲殘雲般將整桌飯菜吃了個一乾二淨。
落下碗筷,長髯中年人付過飯錢,衆人起身出門。
黑臉青年邊走邊急切地說道:“我聽說隱龍堂也在查追此事,咱們可得搶在他們前頭。”
瘦小精幹的青年在旁反駁:“你又說錯了!隱龍堂是在找那名常姓女子所生的男孩,咱們需要的卻是那女子所帶之物,這是不相干的兩回事。”
“誰說不相干了?”黑臉青年停步與他爭論,“咱們查到十六年前那名常姓女子被人帶去崑崙產子,那件東西怕是早已傳給她的孩子。找到那個男孩就是找到那件東西,這根本就是一回事。”
瘦小精幹的青年回辨道:“這麼多年過去了,說不準那小孩已經死了,但東西卻是死物,只要好好查找,總能找到。隱龍堂贏不過咱們。”
黑臉青年搖了搖頭,“也說不定孩子還活着,東西卻弄丟了。到頭來,咱們白忙活一場。”
瘦小精幹的青年道:“那又如何,就算要把崑崙無別門翻個底朝天,咱們也得把東西弄到手。我已調查清楚,此刻崑崙無別門內的幾大弟子都在外邊,正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黑臉青年道:“這倒是,小孩的死活無關要緊,那件東西卻定要取到咱們的手裡。否則就無法爭過隱龍堂,取得兵權……”
“都給我住嘴!”錦袍公子冷冷地瞪了二人一眼。
他一開口,黑臉青年和瘦小精幹的青年都不再作聲。
路小花在旁聽得心中大驚。前面的話雖然聽不明白,但後面的話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們是要去找崑崙無別門的麻煩!
糟了!現在那裡只有莫小雨一人,得趕快通知她才成。想到這裡,她慢慢往後門退去。
然而,未等她走到門口,一隻蒼白瘦勁的手突然從背後抓住了她。那人手勁極大,抓得她“蹬蹬蹬”地一個勁倒退。
“你要去哪裡?”背後之人陰冷地說道,手臂一甩,將她狠狠地拽倒在地。
路小花摔了個仰面朝天,後背“咚”的一聲撞在地上,痛得她眼淚直流。擡頭看去,摔她之人卻是那位錦袍公子。
錦袍公子一腳踩上她的胸口,惡聲道:“說!你倒底是什麼人?爲何一直在偷聽我們談話?”
路小花只覺他的腳沉重如山,胸骨被他踩得吱嘎作響。她用盡全力去推,那隻腳卻紋絲不動。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山羊鬍大叔急忙上前,連連作揖,“小孩子不懂規矩,得罪了公子,還請公子海涵!小老兒給您陪罪了!”
一行人停住腳步,回頭觀看。
長髯中年人來到錦袍公子身邊,盯着躺在地上的路小花看了一眼,說道:“堂主您多心了吧?這小丫頭一看就不會武功,殺這種弱女沒的污了自己的腳。”
“是是是,小丫頭是新來的。小孩子好奇心大,真是對不住您了。公子千萬莫要責怪。”山羊鬍大叔邊說邊對路小花連使眼色,“你還不快點給公子陪罪!”
路小花被踩得呼吸困難,小臉憋得通紅,只得艱難地說道:“對不起。”
錦袍公子這才緩緩將腳收回。
路小花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忍痛抽氣地從地上爬起。她擡頭望了錦袍公子一眼,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寒戰,趕緊低下頭來。此人的眼神似黑不見底的夜色,裡面透露出一種無法看懂的東西,恐怖得令她只望上一眼,便渾身發冷,毛骨悚然。
錦袍公子盯着她看了片刻,冷哼一聲,“啪”地一拍桌子,徑直出門上了馬車。一行人跟在他身後上馬,迅捷有序地離開。
路小花偷眼目送他們遠去,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手扶着桌子,她正要揉揉摔痛的肩膀,卻不料手下的桌子突然四下散開。她一個站立不穩,再次摔倒在地。
望着四分五裂的桌子,山羊鬍大叔目瞪口呆。這張桌子正是錦袍公子剛纔拍擊過的那張。難道是他拍出的那一掌所致?好厲害的武功!桌子看似完好,直到受到路小花的一扶之力這才散開,想來是爲了警告於她。
聽到動靜,於有才從廚房裡趕來。他扶起地上的路小花,問道:“小花你沒事吧?”
“怎麼會沒事,疼死人了!”路小花呲牙咧嘴。那位錦袍公子人長得好看,下手卻真是夠狠的。她的肩膀怕是被他抓青了,胸口也隱隱作痛,後背被摔了兩次,正疼得厲害。
於有才氣憤填膺,“這些江湖中人,仗着有幾分功夫,總是這般橫行霸道!真該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一直髮呆的山羊鬍大叔突然擡手打了他一個爆慄,“你小子盡瞎想!他們不來欺負人就是好事,你還癡心妄想地教訓他們,怕是有多少條小命都不夠賠!”
路小花忽然停下動作,低頭不語。是有一個人教訓過這些江湖惡人啊。那人雖然平時總是冰冷冷的,但和這些令人心寒膽戰的江湖人卻完全不一樣……
山羊鬍大叔以爲她心裡委屈,捻起鬍子,深沉地勸道:“這叫吃一塹長一智,以後看到江湖人定要加倍小心地伺候。他們那種人可不是咱們這些平頭民百姓能惹得起的。”
“我知道了。”路小花擡頭對他微微一笑,“不過,大叔,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裡?”山羊鬍大叔奇道。
“崑崙。”路小花用力伸展着痠痛的臂膀,“剛纔那夥人要去找我朋友的麻煩,我得趕去通知她。”
山羊鬍大叔和於有才張大了嘴巴,齊刷刷地看向路小花:這個小姑娘不會是被摔傻吧?
於有才皺起眉道:“小花啊,我也就是說說而已。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就不要去摻和江湖上那些烏七八糟的事了。”
“小雨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能放着不管。”路小花衝他笑了一笑。
“那些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湖人啊,你怎麼管得了?”
“沒事的,我只是給小雨傳個信。”路小花並不在意。若是不去的話,小雨要是被那些惡人欺負了可怎麼辦?
山羊鬍大叔在旁板起了臉,“你還有兩天才算幹滿一個月,要是現在走了,工錢可不能付給你。”
路小花一下子垮了臉,轉頭哀求道:“大叔啊,你看這樣行不行?等我通知完小雨,再回來幹滿剩下的兩天。”
……
於有才與山羊鬍大叔輪番勸了一會兒。山羊鬍大叔見她去意已決,嘆着氣取來錢,交到她的手裡。
路小花數了一遍錢,疑惑道:“咦,大叔你是不是給多了?”
山羊鬍大叔捻起鬍子,一臉嚴肅,“你幹得不錯,多出來的算是給你的獎勵。”
路小花滿面感動,“大叔啊,雖然你看起來即陰險又刻薄,但你其實是個好人!”
山羊鬍大叔聽了,差點把鬍子拽掉,把眼一瞪道:“行了行了,快走吧!你這個小丫頭就會惹我生氣。”
路小花笑嘻嘻地收好錢,對他揮了揮手。
從馬廄裡牽了白馬,她正要上馬。於有才趕了過來,遞給她一張摺好的黃紙,“小花這個送給你。”
路小花將紙展開,發現上面寫着一些文字,便問道:“有才哥,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你不識字嗎?”於有才吃驚地瞪起了眼睛。
“當然不識。”路小花也瞪大眼睛回視,“要識字幹嘛?”
“這個……”於有才說不出話來。
路小花盯着黃紙左看右看,忽然高興起來,“我知道了,這是從廟裡求來平安符吧?有才哥一定是想祝我一路順風。”
於有才嘆了口氣,“這可是我家的傳家寶,你要好好保管。”
“謝謝你,有才哥,我一定好好保管!”路小花開心地將黃紙收入懷中。
於有才看着她上馬,不放心地問:“那些人走得比你早,你現在去還來得及嗎?”
“沒有關係,那名公子乘的是馬車,我家小白一定可以超過他!”路小花拍了拍白馬,信心百倍。
望着她亮閃閃的目光,自信滿滿的笑容,於有才忽然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白馬上的路小花帶着一種無法言說的氣質,與平時埋頭幹活之時完全不同。明明只是個不會武功的小丫頭,卻好像傳說中的女俠般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