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恢復了些力氣,李悠強撐着爬上城頭,只見張巡和許遠等人正遠遠地望着尹子奇大營的方向,聽到腳步聲張巡迴過頭來,“南八,今日多虧了你,一戰殺傷賊軍上萬,接連遭受如此大的打擊,賊軍士氣定然低落,接下來我等總算是可以喘口氣了。”
“哦?中丞大人從何得知?”看到張巡篤定的神情,李悠不禁有些好奇,上次背嵬軍第一次出擊也是殺傷上萬,可叛軍依舊是第二天就展開了進攻。
“南八且看。”張巡遙遙的指向叛軍大營,“賊軍大營之中旌旗不整,士卒紛亂,督戰隊四處彈壓,而尹子奇的帥帳外人頭攢動,這定是向他哀求暫緩進攻的,還有......”張巡一條一條的說了出來,聽得衆人不住點頭。
“如此,我等總算是可以稍微歇息兩日了。”李悠也暫時放下了擔憂,在睢陽城中區區數日,比帶領大漢使團在草原上奔走一個月還要勞累,在草原上時雖然也是處於大軍危坤之中,可大草原畢竟地廣人稀,有時候跑上幾天也遇不到一個匈奴人,那會像現在征戰終日不得休息片刻,對人的消耗實在是太大了。
“自入春時分開始死守睢陽城,如今已經快半年了;這半年之中和賊軍大小征戰數百場,殺死賊軍無數。”許遠此刻也頗爲感慨,“之前咱們算起來也殺傷了數萬賊軍,不過如是論起殺敵之多,還要數南八回來的這兩日,再算上這幾日殺傷的三萬賊軍,尹子奇帳下士卒恐怕只剩下不到十萬了吧?”
尹子奇麾下本來有十五萬大軍,再加上陸陸續續的補充或許能達到十八萬人,這些都是久居邊塞的百戰餘兵,乃是安祿山麾下的核心力量,自從安祿山舉起“清君側,誅楊國忠”的大旗入關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但是沒想到卻被一座小小的睢陽城死死地擋住,不僅攻打數月未能前進一步,還損失了近半數的兵馬,這對叛軍來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打擊。
睢陽城雖小,他們卻也不敢繞過去,若是大軍離去張巡必定會率領睢陽城中的軍隊從他們後方殺出;而若是留下一部分士兵看守睢陽城,其他人繞路進入江淮也不可行,若是留的人少了沒什麼用處,留的多了又害怕進攻江淮的兵力不足,因此即使損失慘重尹子奇還是隻能死死地釘在這裡,只有將睢陽城拿下他們才能繼續前進。
“可惜如今城中的最早的六千八百兵馬如今也只剩下了兩千餘人。”張巡長嘆一聲說道,尹子奇的叛軍損失慘重,他們也是一樣,不光是士卒損失了四千多,城中原有的四萬多人口也只剩下了半數,幾乎是家家戴孝戶戶含悲,不過在張巡的率領下,民心始終不改。
“中丞大人,您連日征戰辛苦,還是暫且歇息片刻吧?”李悠忍不住勸道,張巡如今面色無比憔悴,似乎一陣風就可以吹倒,他嘴裡的牙齒也不剩下幾顆了,都是之前守城時咬牙大罵叛軍時咬碎的。
“每戰大呼,眥裂血流,齒牙皆碎。”這是史書中對張巡守城時神態的記載,如果沒有理由穿越而來,睢陽城數月之後會因爲糧絕而被叛軍攻佔,張巡等人被擒到尹子奇的面前;尹子奇問張巡,“聞君每戰,眥裂嚼齒皆碎,何至此耶?”
張巡慨然答道,“吾欲氣吞逆賊,但力不遂耳!”
尹子奇命手下的士卒用刀塞進張巡嘴裡檢查還剩下幾顆牙齒,視其齒存者不過三數,張巡的剛烈可見一斑。
張巡、許遠、南霽雲、雷萬春、姚誾、賈賁等人被俘虜後忠貞不屈,最終被尹子奇殺害,後世之人將他們稱爲“睢陽六忠烈”,建廟以祭祀,終年香火不斷,而尹子奇稍後不久也被唐軍剿滅,死後遺臭萬年。
“爲張睢陽齒,爲顏常山舌。”李悠在心中不由得暗暗吟誦起南宋文天祥《正氣歌》中的句子來,張巡守城眥裂血流,齒牙皆碎;常山太守顏杲卿(書法家顏真卿的堂兄)原爲安祿山的部下,安祿山反叛時他率軍在常山堅守,被俘後罵賊不止,即使舌頭被叛軍鉤斷也不停歇,直至死亡。
正是有了這樣的忠貞之士,大唐纔沒有落入叛賊之手,中原文明也沒有再次淪爲蠻夷的殺戮場,李悠看着眼前的張巡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既然自己來了睢陽,那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六位忠烈的性命,不讓歷史的悲劇重演。
“是啊,中丞大人,您先去歇息片刻吧,城上有我等在,出不了事情。”許遠也跟着勸說道,他和張巡同爲開元二十三年的進士,張巡當年高中探花,他遠在其後,因此許遠對張巡格外佩服,張勳剛到睢陽,時任睢陽太守的許遠就將城中大權交到張巡手中,而自己則甘願擔任他的副手。
“好,我這就去歇息片刻,城上留上半數人馬提防賊軍即可,其他人也都下去好好睡一覺吧。”張巡說完看向李悠,“南八,你也下城去歇息。”
李悠正待拒絕,忽然聽見張巡又說道,“等到夜間有的是你忙的。”
“哦?可是要出城偷襲賊軍?”李悠眼睛一亮,順從的跟着張巡下了城,回到營房開始休息。
月上中天之時,李悠被人從夢中喚醒,和他一道醒來的還有數百名背嵬軍的精銳,他們換上黑人跟着張巡來到城頭之上。
“可是要乘着夜色偷襲敵營?”李躍眼中閃着興奮地光芒,似乎白日的廝殺還沒有讓他過癮。
“不,若是偷襲敵營恐怕就不止我們這些人了。”李悠搖搖頭答道,對於張巡的計劃他已經猜到了一些。
衆人在城牆上忙碌片刻,一切準備就緒,忽然旁邊傳來雷鳴一般的鼓聲,鼓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一直傳到尹子奇的大營之中。
“唐軍來偷襲敵營了?”叛軍大營之中,無數哨探的目光齊齊向睢陽城牆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