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子時,一聲霹靂雷突然炸響。院子裡的樹像抽了筋似的被驟然而來的狂風吹得一陣亂搖。
在醫院臥牀“診治”的穆瀾被驚醒了。她下了牀,伸手在牀下撈出個包袱。杜之仙給她做的東西,見不得光的都放在了方太醫處。
她打開包袱,拎出一件如絲般輕柔的衣裳。老頭兒想的周到,連夜行衣都做了厚薄之分。穆瀾想到杜之仙的欺騙與愛護,種種矛盾讓她又生出一絲煩躁。她換好衣裳,將一排精巧的革囊系在了腰上。看到包袱裡的長匣子,穆瀾有點遲疑:“需要用這些老本?怎麼有種拼老命的感覺?”
她打開了匣子。
裡面裝着一套首飾。穆瀾拿出一隻樣式普通的簪子插在了道髻上。捋起衣袖,胳膊一抖,一隻銀色的臂釧滑到了手腕。她突然想起林一川曾經說,想給她打對峨嵋刺。她說自己有武器了。林一川很好奇。
她輕功好,老頭兒和麪具師傅給她設計了這根千韌鋼絲。爬高牆什麼的極其好用。平時纏成臂釧,也很難被人發現。
“蜘蛛精似的。”穆瀾將臂釧捋回了胳膊上,嘟囔了句。
這匣首飾是老頭備着有一天她換回女裝打造的武器。穆瀾只取了簪子。想了想,她仍然將長匣裡取出了小弩的部件組裝好,掛在了腰間。
雷聲中,大雨嘩啦啦地澆了下來。聽到雨聲,穆瀾不再遲疑,在靴中插好匕首,將包袱收好,塞回了牀底下。醫館的廂房裡只住着她一個人。天明後方太醫自會將包袱取走。
她披上了黑色的鬥蓬,悄悄離開了國子監。
整座京城在大雨中沉睡着。五城兵馬司巡城的頻率也減少了。沒有人會想在這樣的雨夜出門。
戶部衙門後面有數重院落。老庫的這間院子除了每月底戶部來人盤點一回,平時閒得只有麻雀在院子裡蹦噠。
靠後面圍牆的一排房屋,有一間庫房塌了半邊。白天添補了一隊禁軍守着匠工修繕,夜裡鎖了大門,仍然只有四名禁軍在值守。
門房裡,兩名禁軍正在鼾睡。值崗的兩人打了酒,就着一碟滷拼,一碟油酥花生米閒聊着打發時間。
風雨聲太大,兩人關閉了門窗,纔將雨落的聲音阻在了門外。
穆瀾伏在庫房屋頂上,黑色的鬥蓬擋住了風雨,讓她與整個夜色融在了一起。她默默數着庫房的排序。不經意地看了眼那間立在風雨中尚未修膳完的庫房。
戶部的庫房空間極高,在高牆上開出了連人都難以鑽過的狹窄窗戶。大門是寸許厚的木板。穆瀾能進去的地方只有屋頂。
她小心地揭着房頂的瓦,一片片摞在身側。盞茶工夫,身下就被她掏出了一個洞來。她像泥鰍一樣滑了下去。
外面的大雨讓庫中光線太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她在黑暗中站了一會,模糊地看清楚庫房裡靠牆擺放着一隻只貼了封條的箱籠。她走過去,張開了嘴。含着的明珠發出淡淡的珠光。
看清楚封條上的字。穆瀾擡起了箱蓋。一本本醫書出現在她眼前。藉着珠光,她飛快地翻找着。箱子上的封條已經破損了。如果她手腳乾淨,不會被人發現。
一隻只箱子被她打開。她的記憶在沉默的行動中被翻了出來。父親幼時教她讀書習字背湯頭歌,辨認藥材。母親那些不值錢卻繡着精美花樣的衣裳。因爲不值錢,所以纔沒被戶部的人換走吧?她撫摸着箱子裡的衣裳,心陣陣發疼。
雨聲彷彿小了。黎明之前,穆瀾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收進了懷中。毫不猶豫從屋頂躍了出去。
剎那間她察覺到了危險,後背驀然繃緊。
冰冷的箭頭破開細雨,翎羽劃破空氣的破空聲像驚雷般在她耳際炸響。她凌空翻身,那枝羽箭射裂了屋瓦,碎片炸裂開來。
一枝又一枝的箭如影隨形,穆瀾輕鬆避開,取下腰間的弩弓反射了回去。箭枝釘在屋瓦上的動靜驚動了守衛的禁軍。
院子四周不知從哪兒冒出了星點的火把。人聲腳步聲織成了一張網。
李玉隼射完了手裡的箭。穆瀾的弩箭也沒了。她半跪在屋頂,與對面的李玉隼遙遙相望。
“我很奇怪。你怎麼知道池家抄沒的東西已經被挪出了申字十四號庫。”李玉隼拔出了長刀,指向了對面全身藏在黑色鬥蓬下的穆瀾。
他在申字十四號庫裡呆了近二十天。像一隻老鼠,沉默地等待着。如果不是隔壁那些年生久遠的箱蓋開啓時發出的細碎聲,他幾乎等待得快要發瘋。
這種壓抑與不耐悉數化成了對穆瀾的戰意。
穆瀾沉默着。給應明出完主意她也在等。
這二十天她也等得焦急。她拿到了戶部庫房的地形圖,摸清了這些老庫的位置。
月中休沐,應明回到國子監。興奮地告訴她,老庫的一間庫房被雨水沖垮了一面牆。他被調去搬運。意外發現池家的東西被挪出了申字十四號庫,存進了十號庫。因雨太大,戶部擔心箱子進水,全部揭了封條開箱檢查。
應明鬼祟地告訴穆瀾,檢查重新貼封條很費時間,他趁機抄了很多家傳食譜藥方。
穆瀾這才選在今晚有雨時行動。
“來了,就留下吧!”李玉隼持刀直衝向穆瀾。
四周的火把已然將院子包圍了起來。大概是出於對李玉隼的信任,沒有東廠番子跳上屋頂幫忙。
穆瀾無心戀戰。臂釧滑到腕間。
李玉隼人在半空,突然看到對方手臂揮動,一大片瓦片被掀了起來,密集地朝自己飛射而來。
長刀絞起一片刀影,將屋瓦與雨水絞得粉碎。
藉着瞬息間的阻擋,穆瀾朝着院外狂奔。
“射!”
風雨中的口令讓包圍的人鬆開了弓弦。密集的箭雨朝着穆瀾飛去。
臂釧化成一根柔而韌的鋼絲刺進了院牆外的那株樹。穆瀾的身體像紙鳶一樣輕飄飄地飛了起來,衝破了箭網。
沒有人能有一躍五六丈的輕功。而穆瀾藉着鋼絲的牽引做到了。所有人驚歎地看着她飛離了院子,落向院外的大樹。
而此時,李玉隼纔將將跑到屋頂的邊緣。他大喝一聲,將長刀向穆瀾擲了過去。
穆瀾正要落在樹上。枝葉間一片刀光映入了眼簾。她的雙瞳驟然緊縮,這樹上竟然有埋伏!身後是李玉隼擲來的長刀,面前是伏擊者刺來的刀。第二輪射來的箭已交織成網。穆瀾避無可避。
----
上午辦了點事,更晚了。第二更在三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