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已閉,對林家人來說,並不是問題。林家的馬車悄悄進了城,駛進了一間普通的宅院。
林一川將揍暈的丁鈴他扔進了廂房,徑直進了正房。
這是氣狠了。雁行苦笑着慢吞吞地跟了進去。
他費勁地脫了衣裳。身上一片片青腫淤青,受了點內傷,養一養就好了。想起丁鈴趴地上起不來的模樣,雁行笑了笑。
這一戰卻是脫力了。他有些口渴。見林一川坐在桌旁喝茶,討好地衝他笑道:“少爺,賞小的一碗茶喝吧。”
“別叫我少爺。當不起!今晚我不跟你,大概明早就該替你收屍了。”
雁行掏出錦衣衛的腰牌扔到了桌子上:“你早知道我另有身份,時不時會離開林家獨自行事。你也沒問過我啊。我是錦衣五秀的莫琴,又不是東廠的大檔頭。板張死人臉給誰看哪?”
“你好意思說!”林一川狠狠拍了記桌子,震得茶壺跳了起來。他指着雁行罵道,“我六歲學藝遇到你。你才八歲,就有心接近我。出師後你沒地方去,說做哪行都是賺錢養家餬口,不如給我當保鏢。跟着我到了林家,硬要扮成我的小廝。還給我說什麼這樣方便暗中保護我!後來你時不時就要出去一趟,只說有事要做。我信任你,從來不問你做什麼去了。沒想到東廠想謀我林家產業,你們錦衣衛也不是什麼好人。多少年前就把你這顆釘子埋進了林家!虧得我多了個心眼,沒有把林家所有產業都交你去打理。不然早易主了吧?你自己說,你坑了我多少銀子!”
“錦衣衛俸祿低。你給的月銀雖然高,也有不湊手的時侯。這些年我陸續從各種賬上挪用了七百二十三兩銀子。今晚死了二十名弟兄。官中只有一百兩撫卹。我自己給他們每人再添二百兩。再向你借四千兩。一共欠你四千七百二十三兩。七百多兩的欠條已經打好放在家中的枕頭下面。那四千兩嘛,我幫你瞞下穆瀾是珍瓏的消息,免了你挨八十大板,就當是報酬如何?”雁行不慌不慢地說道。
林一川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難以置信:“這麼清廉?”
雁行臉上笑渦隱現:“可不就是嘛!”
十來年就挪用了七百多兩銀子。林一川無語了。他突然反應過來:“國子監繩愆廳假打的八十大板是你說的情?”
“師哥對你好吧?”雁行的笑渦更深。
林一川哼哼,仍然憋得慌:“銀子的事就算了。你老實說,爲什麼要跟着我來林家?還有,你對穆瀾打什麼主意?錦衣衛盯上她了?”
“哎喲!”雁行從旁邊的醫箱裡拿了瓶藥酒,擡手去揉後背的撞傷,疼得叫了一嗓子。
“裝什麼裝!”林一川罵了聲,搶過藥酒瓶倒了點在手心,“趴着!”
雁行趴在牀上,忍受着林一川大力揉搓的疼痛,譏笑道:“只要與穆瀾有關,找你討多少銀子都會給是吧?”
“反正你知道她的身份。愛抓不抓。我一兩銀子也不給!”
話是這樣說,林一川眼裡卻有着深深的憂慮。雁行瞞下了穆瀾是刺客珍瓏的事。如果上報,東廠遲早會知道。穆瀾就危險了。
“穆瀾殺東廠的人,和錦衣衛沒有關係。”
所以雁行一定會繼續隱瞞這件事。林一川暗鬆了口氣。
雁行繼續說道:“不過,她是池起良的女兒,就和錦衣衛有關……哎喲,你輕點!”
他疼得扭過頭瞪林一川。
“不說清楚我現在就弄死你!”林一川放輕了手勁,沒好氣地說道。
“池起良是國醫聖手。當年救了我家指揮使的老孃性命。指揮使一直覺得虧欠池家,對當年池家的事心有疑慮。那晚東廠在戶部老庫房設伏,指揮使就打發我去看看情況。沒想到讓我誤打誤撞救了穆瀾。當時我並不知道她是池起良的女兒,還以爲是她是受珍瓏指使。後來你告訴我穆瀾的真實身份,正巧穆瀾回揚州祭祀杜之仙。我家指揮使就令我接近穆瀾。我覺得這個差使還是你做比較合適。這不就攛掇着你去找她嘛。”
林一川停了下來,有點興奮:“龔指揮使覺得池家滅門案另有玄機?”
如果是這樣,穆瀾豈非就多了一個強有力的幫手?對方是能與譚誠對峙的錦衣衛指揮使啊。對這穆瀾來說是極好的消息。
“不過,穆瀾和啞叔的關係卻又令人疑惑。沾上陳家人,可是大麻煩。”
林一川聽到丁鈴說過,啞叔是什麼金瓜武士。他對這個並不瞭解:“金瓜武士是什麼人?你們二十二個人,竟然在他手下死了二十個。”
雁行簡單說了下陳良的生平。林一川驚了:“怪不得這麼厲害。你怎麼懷疑到啞叔的?”
“其實今晚我也只是布了個埋伏,並不十分肯定。”侯慶之是林一川的同窗舍友,那件案子林一川也參與進來。雁行就不再隱瞞,“還記得你交給錦衣衛的那隻玉貔貅嗎?我奉令查侯繼祖案,拿着玉貔貅本來想套侯繼祖的話。誰知他竟然告訴我,他懷疑毀了河堤的人是金瓜武士陳良。根據他的描述我畫了副肖像,越看越覺得像啞叔。今晚我去杜家一試,果然將他誘了出來。”
林一川理了理思緒:“啞叔是先帝元后孃家的家臣。早該死了,其實卻逃出了詔獄藏在了杜之仙身邊。他毀了河堤,引出淮安府庫銀調包案。是想嫁禍東廠。陳家在先帝元后逝後就慢慢衰落,後來好像是絕了香火,就沒了。但也沒有聽說過東廠抄過陳家,除非有我不知道的隱情。”
“一個望族突然生不出兒子,絕了香火。正常嗎?”雁行慢慢說道,“從先帝元后難產過逝後,陳家從後戚望族慢慢衰落。到十年前先帝駕崩,陳氏妻族虎丘蔣家和王家,一夜就被滅了門。至此,陳氏九族不留一人。不動聲色滅了陳氏九族,厲害吧?”
林一川覺得瘮得慌:“九族不留一人?”
九族是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也就是說所有與陳氏有姻親的家族在八年中全部死絕。
“啞叔說得更準確,陳家九族死了一萬四千三百八十七人。”
“東廠乾的?所以珍瓏殺東廠的人,啞叔毀河堤嫁禍東廠?”
雁行嘆道:“珍瓏必定與陳家人有關。”
林一川疑惑道:“池家也是陳家的姻親?”
“那倒不是。”
兩人心意相通,不約而同想到了同一個點上:“池起良與陳家滅族有關係。”
那麼穆瀾是否知道呢?
雁行瞥了林一川一眼道:“今晚救走啞叔的人,你敢說沒有懷疑她?”
“我走了。丁鈴那兒你想法子應付。你那些兄弟的屍首我叫人暫時埋在了竹溪裡。回頭你問燕聲。”林一川擡腿就走,“祭祀禮上,我探探她的口風。”
走到門口,林一川回頭冷笑:“你還沒有說爲什麼會跑到我林家來。想好了告訴我。”
雁行翻了個白眼,他以爲林一川已經忘了那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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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在晚上七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