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沒有宵禁,穆瀾正打算租輛車趕回家中。天香樓這一條街燈紅酒綠,遊人如織。聽到蹄聲得得而來,她並沒有在意。
然而馬就停在了她面前,穆瀾擡頭一看,樂了:“林一川,你也來天香樓喝花酒?”
這是承認了!她一個女人喝什麼花酒,必然是另有目的。就一時沒看緊,她就跟着應明走了,晚上又來了天香樓。獨獨沒有想到過自己。林一川心裡百般不是滋味,只笑着看她:“林一鳴想打無涯的黑拳,我來得及時。”
他看到穆瀾的眉揚了揚,心裡又暗暗生氣,她果然是爲了無涯而來。林一川向她伸出了手:“我送你回去。”
穆瀾遲疑了下:“我飲了點酒,想走走散散。”
林一川跳下了馬:“行,我陪你。”
“不用了。”穆瀾拱了拱手,含笑告辭。
今天晚上冰月爲釣無涯出現,面具師傅說不定把一切瞧在眼中。也許走進哪條清靜的巷子,他就會出現。穆瀾不想讓林一川發現自己的秘密。
她腳步甚快,轉眼就融入了人羣中。
她走的方向是無涯離開的方向。難道她是擔心無涯?林一川氣結,情不自禁跟了上去。
黑漆平頭馬車離開了熱鬧的街道,朝着承恩公府的方向行駛着。清靜的夜只聽到車軲轆軋着石板路的聲音。
錦衣衛們扮成的路人仍然沿着街道兩邊護送着。
箭破空襲來,帶着長長的尾音。
幾乎在箭射來的瞬間,屋頂上數道黑影一躍而下,雪亮的刀芒交織成網,朝着馬車絞去。
秦剛拔了出了刀,將射來的箭砍成了兩截。他騎在馬上,鎮定地望着前來行刺的人。
兩側的錦衣衛已分成兩拔,一拔圍圍將馬車圍住。另一隊人揮刀迎了上去。
長街上只聽到刀劍相碰發出叮噹的聲響。秦剛眼露詫異,這些人竟能與錦衣衛高手打成平手?
就在這時,街邊屋頂上突然又出現了一隊人,點燃了箭簇的火箭朝着馬車齊發。星星點點的火光讓秦剛一躍而起,手中的繡春刀舞成了一個圓。與護持馬車的錦衣衛一起將火箭拔開。
他耳朵動了動,只見一枝箭夾雜着雷霆之勢嗖地射來。秦剛來不及細響,腳尖在馬車上一點,朝那枝箭狠狠砍了下去。
眼前的火光突然一分爲三,竟然射來的是三枝箭。
秦剛砍了一枝。另兩枝眼看就要射中馬車時,一道銀光閃過,將那兩枝箭拔開。一個青衣少年穩穩落在了馬車頂上。
“穆瀾?”秦剛不由大喜。
穆瀾手微動,長匕首收進了袖中:“返家路上,正好遇巧了。”
屋頂上的持弓人一擊不中,打了個呼哨,根本不給錦衣衛任何追擊的機會,飛快地離開。
這邊人一走,與錦衣衛對峙的黑衣人竟也退了。
眨眼工夫,長街再次安靜下來。若非扮成路人的錦衣衛受了點傷,還有散落在馬車四周的箭矢還在,彷彿這一次截殺並沒有發生。
“無涯公子還好吧?”穆瀾鬆了口氣,從馬上一躍而下。
秦剛微笑道:“你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這話怎麼聽得有點古怪?穆瀾實在放心不下,走近了馬車。
車簾掀起了一角,伸出一隻白玉般無暇的手。
穆瀾順着車簾掀起的縫隙往裡看。許玉堂笑咪咪地望着她。無涯呢?怎麼馬車裡坐着許玉堂?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看向秦剛。
“穆公子,你久去不歸,無涯公子飲醉了,已經返家了。你也騎我的馬早點回去吧。”秦剛將自己的坐騎繮繩遞給了穆瀾,“先前我的提議仍然有效。有任何難事都可以來找我。”
聽說無涯回去了,穆瀾不再多問,利落地騎了秦剛的馬拱手道:“多謝。先走一步。”
她騎着馬很快離開。許玉堂笑道:“秦統領,這位穆公子似對皇上很關心啊。”
秦剛望着穆瀾的背影道:“皇上看人的眼光不錯。”他跳上車,將掌心的暗器收了起來。
馬車駛動。許玉堂倒了杯茶遞給秦剛:“那兩撥黑衣人是一夥的嗎?”
“不是。”秦剛搖了搖頭,慢慢嚥着茶水道,“一拔是東廠的人,應該是試探而來,並無拼命行刺的意思。另一撥……行事果斷狠辣,身份不明。”
穆瀾並沒有走遠,拐過長街離開了秦剛一行後,她放緩了馬速。
她看得分明,射出三枝火箭的人分明就是面具師傅。以穆瀾對面具師傅的瞭解,那三枝箭只用了一半的力量。
在靈光寺面具師傅並沒有殺無涯。藥裡下的老參也是想讓無涯纏綿病榻的時間長一些。今天這三枝火箭也是想點燃馬車,讓無涯受驚或受傷?
身側屋頂上響起腳步踏過瓦片的聲響,腳步很輕,像一隻蚱蜢跳過。
穆瀾繼續前行,拐進了一條清淨的小巷。她勒住了馬。
屋頂上的人也停住了腳步。月光將他的身影投在穆瀾馬前。她仰起臉望着他。面具師傅的身影遮住了月光,如黑暗中的山帶着威嚴壓向穆瀾。
“我說過,你再壞我的事。我不會對你留情。”暗啞的聲音不帶絲毫情感。
穆瀾握緊了袖中的匕首,微笑道:“你不動我的人,我自然就不會壞你的事。”
“你的人?愚蠢!”面具師傅譏誚地笑了起來,笑聲像夜裡的老鴰,極其難聽。
這是第二次穆瀾出手保護無涯,面具師傅流露出譏誚的感情。十年前科舉弊案,是先帝判的。就算誤判錯殺。那時的無涯才十歲。只要她找到證據,穆瀾相信以無涯的正直一定會爲那件案子平反昭雪。於公於私,她都必須保護無涯。
兩人對視着,感覺到對方目光中的堅定。穆瀾緊握匕首的手漸漸沁出了汗。她的功夫是面具師傅教的,她不知道練成了小梅初綻的自己能否勝過他。
“你贏不了我。”剎那間面具師傅朝穆瀾躍來,手腕一抖,銀色的長鞭在空中劃出一個接一個的圓,籠罩着穆瀾。
“原來瓏主的武器是銀鞭哪。”學藝十年,頭一次見面具師傅拿出武器。穆瀾感嘆了聲,似與手中匕首融成了一體,直衝進了長鞭的圓陣中。
叮噹數聲輕響後,兩人在巷子裡分開了。
面具師傅身上的披風緩緩飄落下一角,一縷鮮血順着手腕滴落。他受傷的手攥住了披風,冷冷說道:“再有下次,我會殺了你。”
身影如烏雲,輕飄飄地掠上屋頂,消失在了黑夜裡。
穆瀾卟地噴出了一口血,腿一軟靠坐在了牆邊上。她啐了口血沫,擡手擦去了嘴角的血漬闔上眼睛休息。她勝不了面具師傅。那一鞭若盡全力,她的內腑會被擊碎。
明知自己會壞他的事,還是留了手。看來自己這枚棋甚是重要。
她撐着牆搖搖晃晃地起身。突然她瞪圓了眼睛喝道:“誰?”
林一川沉默地從牆角走了出來。看到她衣襟上的血漬,他上前兩步:“你還好嗎?”
匕首壓在了他脖子上,穆瀾冷冷說道:“大公子,你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