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這天並非休沐日。因逢假,國子監設了半天課。
喜歡望着窗外的景緻,沉浸於詩意之中的蔡博士說起了端午的由來。
從曆法說到陰陽術數。羅列諸如端五節、端陽節、重五節、天中節、夏節、五月節等等說法之後。老先生悠然嘆道:“諸生可知,南北端午節可有什麼不同?南北各有習俗。這個問題,當由最會玩樂的學生答之。靳擇海,你且說說北地如何過節。”
學生們鬨堂大笑。
靳擇海挺直了小胸脯站了起來,嚷道:“笑什麼!不會玩的讀書人叫書呆子。博士,學生此話可有道理?”
“此言有理。”蔡博士欣然點頭。
關於如何過節,如何玩樂,靳小侯爺成績名列前茅。得了蔡博士誇獎,靳小侯爺大聲說道:“北方過端午,射柳,打馬球,吃棕子,浴艾浴,佩五毒。”
“答得好。”蔡博士笑咪咪地說道,“林一鳴,老夫覺得你於玩樂一道不輸靳擇海。關於南方如何過端午,就由你來答吧。”
林一鳴滿面紅光站起來,團團揖首,喜滋滋地說道:“先生目光如炬,慧眼識才。學生的確擅長玩樂。”
他搖頭晃腦道:“南方賽龍舟,鬥百草,跳鍾馗,放花燈,系長命縷,沐蘭湯,吃棕子五毒餅,飲菖蒲雄黃酒。晚間花燈如海,畫舫如織。所謂北地胭脂,揚州瘦馬……”
蔡博士好奇地打斷了他的話:“只是何謂揚州瘦馬?端午揚州有賽馬慶節的活動?”
甲三班一半是廕監生,一半是捐監生。大都是會玩樂的人物。聽到老先生如此開問,臉上神情頓時精彩萬分,忍笑忍得難受。
唯有謝勝來自北地,家世清貧,對騎馬打仗心嚮往之。見周圍同窗個個神情怪異,禁不住脫口而出:“北地胭脂馬,揚州瘦馬是什麼馬?腳力可好?”
林一鳴卟地大笑起來,偏裝出個正經樣道:“回先生。揚州瘦馬有七字決,一字不符算不得精品。這七字乃瘦、小、尖、彎、香、軟、正。還得琴棋書畫擅精一種,方能在花燈遊湖時奪得青樓花魁的美譽。”
“咳咳!”蔡博士先前還撫須點頭,聽到後面禁不住老臉通紅,連聲咳嗽。
謝勝目瞪口呆。
教室裡瞬間爆發出一陣大笑。
林一鳴望向靳澤海,心想先前你得了表揚。本公子答得可比你全多了,他朝蔡博士拱手道:“學生沒答錯吧?”
蔡博士神情僵硬地點了點頭,再無心思上課:“南北皆有沐蘭艾湯浴一說。接下來的課就在澡堂裡上吧。待香湯沐浴之後,老夫帶大家去什剎海親眼目睹賽舸射柳打馬球。”
今天不是休沐日,國子監放半天假,卻不準監生們出門。早聽說什剎海在開瓊林宴。卻去不了,蔡博士如此通達,甲三班頓時如開鍋的水,沸騰了。
穆瀾打算開溜。
蔡博士清了清嗓子嚴肅地說道:“不得有一人缺席私自離散,否則監規處置。老夫已請紀監丞隨行監督。”帶學生出遊,出了事得擔責。老先生不得不板起臉來。
林一川微笑地望着穆瀾,磨拳擦掌——終於有用武之地了。他矜持地等着穆瀾求自己幫忙。
學生們熱熱鬧鬧地列隊跟着蔡博士去湯池。穆瀾神情淡定走在隊伍中。
“小穆,真可惜去年端午沒見着你走索奪彩。”
林一川盯緊了穆瀾,心想我纔不給你開溜的機會。除非你求我幫忙。
是啊,轉眼就一年了。穆瀾驀然想起去年端午趕着去走索,從人羣中擠過撞着無涯的事。她眼神黯了黯,敷衍道:“我進了國子監,我娘散了穆家班,再不用跑江湖賣藝了。”
“也是。好好洗個澡,然後去什剎海玩。”林一川眉眼中飄過笑意,又低聲說道,“戎時你來蓮池,我們給杜先生放燈去。”
穆瀾一怔,頓時自責不己。她感激地看着林一川:“多謝你還記得先生。”
林一川一語雙關:“我承諾過先生的事,自不會忘。”
他答應過杜之仙,將來穆瀾若有難,定會保她性命。他想對穆瀾說,我一直在保護你。
深邃的眼眸裡透出濃濃情意。可惜穆瀾想着無涯與杜之仙,盤算着如何脫身不去湯池,沒有看見。
走到湯池入口處。甲三班和甲一班遇了個正着。蔡博士與侯博士擡臂見禮,兩位鬚髮皆白的老先生各自把頭一昂,轉向了不同方向。一看彼此就不對付。
師者有事,弟子服其勞。早和譚弈那羣舉監生結了仇的廕監生們眼中紛紛射出了眼刀子,學着蔡博士樣,把頭一昂,跟着老先生朝另一邊走去。
五月十三監生六堂招選考試。如果讓許玉堂穆瀾生病,豈非省心許多?想到這裡譚弈停住了腳步。他落在了隊伍後面,朝熱情望向自己的林一鳴使了個眼神。
穆瀾故意拖在後面,剛好看到林一鳴和譚弈走到一旁說話。
林一川故意逗着穆瀾:“泡過藥浴,百病不生。小穆,你是進大池還是選木桶浴啊?我記得你不喜歡與人共浴。要不我出銀子,咱倆泡木桶浴去?”
國子監的湯池也分大小。有同時入浴百來人的大池,也有能容幾十人和十幾人的小池。還有單獨的木桶。以往湯池吏員巴結廕監生,都給單獨安排房間。給錢也可以。
“成啊。你出銀子,我包個房間單獨泡澡。”穆瀾隨口說着,心想今天湯池來了這麼多人,包下房間也不安全。不如不泡。
“喂,我出銀子,就咱倆都不行?各泡各的桶,有什麼關係?”
本以爲穆瀾不肯。沒想到她笑嘻嘻地說道:“好啊。”
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林一川真的給管湯池的吏員塞了銀子,要了個木桶浴的房間。
兩人進去時,正看見許玉堂和靳小侯爺進了隔壁房間。
房間裡並排擺着兩隻木桶。林一川開始脫外袍。他慢吞吞地解着衣帶,等着看穆瀾出招:“小穆,你怎麼還不脫衣裳?”
“藥湯還沒擡來呢,慌什麼?”穆瀾一點也不慌張。
正當林一川覺得納悶時,就聽到穆瀾哎喲一聲,捂着肚子道:“肚子有點疼。”
林一川轉過身笑得肩頭直聳。還以爲她的招術有多稀奇呢,只會裝肚子疼。他笑着趕緊將衣帶繫好,大聲說道:“小穆,我與你同去茅房!”
“痛得我受不了,先走一步!”穆瀾理也不理他,捂着肚子就往外跑。
“小穆,等等我!”
牛皮糖!狗皮膏藥啊你?穆瀾腳步加快,徑直衝出了湯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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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哦。我正奔波在大小市場間。對自己說,等到週末就煮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