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裡公主遇刺,黑衣人夜探總督府。揚州州府衙門隱約知曉了一些風聲。總督張仕釗沒有照會衙門,官員們巴不得躲得遠遠的,免得牽進這些是非中。揚州城老百姓的生活更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街上依然熙熙攘攘,人們繼續喝早茶泡澡堂。城門依時開闔,只是門洞處多了些士兵,對照着海捕文書上的畫像盤查着進出城門的人。
城門洞旁邊的牆上新貼出來一長排畫像,愛熱鬧的百姓紛涌而至。
“去年端午節走索奪彩的穆家班竟然是江洋大盜!”
“怪不得穆家班雜耍功夫好,原來如此。”
“以穆家班少班主那手走索的功夫,飛檐走壁也不在話下嘛。”
“可不是!淮安府三十萬兩庫銀竟然無聲無息就被掉了包。厲害呀!”
“可恨!盜了銀子竟然還把河堤毀了。我有個親戚就是山陽縣的。去冬水退後,新修的房子又被沖垮了。一大家子棲身在窩棚裡,那叫一個慘啊。”
百姓憑藉着想象,七嘴八舌議論着淮安府庫銀被盜案。
穆瀾戴着帷帽站在人羣中。穆胭脂李教頭周先生還有自己畫了個八分相似。一看就是東廠的手段。
除了他們四個,沒有通緝穆家班其它人。如果他們毫不知情,哪怕已經在京城被一窩端了,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穆瀾不能肯定東廠是否會斬盡殺絕。事到如今,只能聽天由命了。
“東廠辦案!閒人迴避!”
一聲高呼伴隨着蹄音朝城門飛馳而來。城門口的老百姓紛紛退到了路邊。守城門的士兵聽到呼聲,趕緊讓開。以譚弈爲首的東廠六人迅疾奔出了城。
薛錦煙已經啓程回了京城。
東廠六人在揚州城多停留了半個月,終於走了。
穆瀾一直留在揚州城中,就等着譚弈和李玉隼等人離開。
夜至,秋雨淋漓落下,又添一分寒意。
入夜之後,人們都躲進了溫暖的屋內,不願意出去吹冷風淋雨。
藉着夜色的遮掩,穆瀾輕車熟路地潛進了總督府。
後院正房屋內的燈火已經熄滅。檐下的燈籠在悽風苦雨中輕輕搖晃着,照着昏暗的迴廊。
穆瀾輕巧從屋頂翻身躍下,雙足勾在了斜撐上,倒掛金鉤掛在了半空中。她手中的匕首插進了窗戶縫隙。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了異樣。穆瀾停了手,手指沾了點口水在窗戶紙上捅出一個小洞,悄悄往裡看去。
房門無聲無息地被推開,一個黑衣人閃身而入。門口晃動一個身影,來了兩個人。留了一個在外面望風。
門開闔間捲進一股涼風。總督張仕釗驀然驚醒:“誰?!”
不等他起牀去摘牀頭懸掛的寶劍,黑衣人手中揮出一道銀光捲住了他的脖頸將他扯下了牀。
同時被驚醒的張夫人嚇得正要大喊,一柄匕首準確地插進了她的喉嚨。
張仕釗奮力地拉着脖頸處的銀鞭,臉憋得通紅,只能拼命地張着嘴想多吸得一點空氣。
穆胭脂朝穆瀾所在看了一眼,淡然說道:“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撬開窗戶,穆瀾無聲躍進了房間。
能悄無聲息潛進後院,沒有驚動外間守夜的婢女。瞬間殺死夫人,來人武藝高強且心狠手辣。看到又進來一人,張仕釗絕望了。他停止了掙扎,憋出了一句話:“你們要什麼?”
當年薛神將夫婦抵禦北方遊牧民族入侵,雙雙殉國。很顯然張仕釗從中做了手腳。穆瀾前來,是想問清楚張仕釗對於先帝遺旨的猜測,以及他背後的主使之人。
自己是偷聽到的。那麼穆胭脂呢?她是怎麼懷疑到張仕釗的?
“我記得,當年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薛大將軍見你作戰勇猛,將你選入了親衛營。從此一路指點提攜。你可還記得他的知遇之恩?”穆胭脂清冷地說道。
摔倒在地上的張仕釗明白了。他惶恐地望着穆胭脂喃喃說道:“那晚是你在偷聽。”
“不用偷聽。你心裡有鬼。薛錦煙卻住進了你的府邸。日夜在你面前出現。你太心急了。在竹溪裡竟將對方的人馬悉數引去刺殺薛錦煙。若非如此,我與常人一樣,懷疑誰,都不會懷疑到你。”
穆瀾明白了。穆胭脂太清楚薛大將軍與陳家的關係,所以張仕釗稍露出破綻,穆胭脂馬上就懷疑起薛將軍夫婦殉國另有隱情。
“是啊,我心裡有鬼。”張仕釗用力捶着胸口,那裡藏着十來年的秘密已成了心結。縱然仕途平穩,已做到了一府總督。薛錦煙的到來,幾句無心之問輕易就讓他寢食難安。
他慘笑起來,“不錯。沒有大將軍,我張仕釗不過還是軍中一個粗魯漢子。憑藉着軍功,如果沒有死在戰場,或許到現在能做到百夫長。可我又有什麼辦法?我的妻兒均在京中。張家三代單傳,我只有一個兒子。爲了他的平安,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當年,是老夫將城防布軍泄漏給韃靼人,薛大將軍夫婦苦戰之時,老夫晚了一個時辰前去救援。”
穆胭脂的話語中帶着一絲顫音:“所以薛將軍夫婦戰死殉國,你卻成了逆轉局勢擊潰敵軍的英雄。”
“老夫不想當什麼英雄。只不過想我妻兒平安罷了。”說到這裡,張仕釗奮力扭過頭,看到死在牀上的夫人,心裡悲憤莫名,“她手無寸鐵,並不知情。你爲何如此心狠手辣?”
“一代神將,領着薛家軍駐守邊關抵禦韃子三十年。是誰心狠手辣?爲了除掉與我陳家交好的他,險些讓全城百姓陪葬!”穆胭脂大怒,絞緊了手中銀鞭,“張仕釗,你死有餘辜!今天我要用你的首級祭薛將軍夫婦。”
張仕釗的喉嚨被漸漸勒緊,求生的慾望讓他掙扎着叫着:“有人指使……我……”
“等一等。”穆瀾攔住了穆胭脂,“難道你不想知道誰是主使之人?”
“我知道,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張仕釗迭聲說道。
穆胭脂冷笑:“你以爲這樣就能保你的狗命?”說話間手中用力,張仕釗頭一歪落了氣。
一府總督,就這樣死了。穆瀾不會同情張仕釗,她心裡卻窩着一團火:“我說。你陳家的事牽連了多少人家?你心裡清楚你的敵人是誰。我池家滿門也是幾十條人命。再瞞着我有意思嗎?”
收回鞭子,穆胭脂淡然地望向穆瀾:“還猜不到嗎?我姐姐難產身亡,陳家漸被滅了九族。誰得到的利益最大,誰就是我的仇人。”
真聽到穆胭脂親口說出來。穆瀾仍然深吸了口氣:“許家?譚誠?”
“如同張仕釗一樣,獲得利益的人。或主謀或幫兇。”穆胭脂的目光再次變得凌厲之極,“我和你師父一直懷疑你父親那晚給先帝服下回春湯後,先帝迴光返照寫下了遺詔。我盼着有一天你能想起六歲生辰那天發生的事情,盼着也許你能知曉一二。你最終找到的,不過是一紙脈案罷了。你想查的池家滅門真相大抵便是如此。”
池家滿門的性命,不過是被秧及的池魚小蝦?“以你的說法池家是被無辜牽連滅了口……做了我十年母親,你爲何恨不得我去死?”穆瀾逼視着穆胭脂。
“對我來說,你已無用。自然要滅口。”
“事到如今,你的話我還能信?”穆瀾譏笑道,“我一定會找到遺詔。池家人不能白死。”
她越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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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揚州府炸開了鍋。
總督張仕釗夫婦的屍體被懸在總督府衙門外。身邊飄蕩着一幅血書。悍然揭開了他昔日通敵害薛大將軍夫婦殉國的秘密。
消息速傳至京城。滿朝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