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總督張仕釗集結人馬,與東廠六人和丁鈴一起深夜出城,趕往竹溪裡。隊伍整齊的腳步聲與馬蹄聲踏破了城裡的安靜。
趁着隊伍集結,雁行悄悄離開了總督府。他沒有出城,徑直回了林家。翻牆落在院子裡,看到正房迴廊上坐着的林一川,雁行心裡那口氣鬆泄下來,坐在了地上。
在他翻牆而入的時侯,林一川已站了起來:“雁行?”
雁行衝着他直笑:“我就猜到是你。”
林一川上前扶了他起來:“我才知道晚上你送了公主回總督府,你怎麼跑回來了?”
“等會兒再說。穆瀾在吧?”
“嗯。”
聽到林一川確定,雁行整個人都軟了,吊在林一川胳膊上道:“趕緊着送我回總督府。路上給你說。”
林一川猶豫着往房裡看了一眼。
雁行馬上反應過來自己沒想得周全。林一川送自己回總督府時,穆瀾萬一離開林家偷跑回竹溪裡就麻煩了:“東廠知道了陳良的身份。張仕釗帶兵去竹溪裡了。丁鈴也被脅裹着一同前往。穆瀾被東廠通緝了,她不能再回去了。”
一直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林一川反而有了一塊石頭落地的感覺。穆瀾還想回國子監,太危險。他一直勸不住。現在好了,她必須棄了穆瀾這個身份。
“你先歇會兒。我去同她講。”林一川扶了雁行在廳裡坐着,徑直去了房間。
房門推開的瞬間,穆瀾潛意識裡的警覺讓她醒了。
林一川掃了眼牀頭,疊得整齊的衣裳少了一套中衣。穆瀾在他出去後,已經拿來穿上了。就知道她在裝睡!他有點好奇,自己說那番話時,穆瀾在想什麼?
“醒了?”林一川裝着不知道,在牀邊坐了。
以爲林一川端了藥進來,穆瀾瞄了眼,沒看到藥碗。她拉了拉被子:“有事?”
“嗯。”林一川點了點頭,“小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穆瀾別開了臉:“大公子,若你還糾纏我喜歡誰,就不用問了。我沒心思。”
剪不斷,理還亂。穆瀾是真不想再和林一川討論兒女私情。
“我知道。你現在就想找到那份或許存在的遺詔。弄清楚池家被滅門的真相。”林一川話鋒一轉,“如果你身份暴露,被東廠通緝。你是不是不想連累我?”
穆瀾回頭認真的看着他道:“這是自然。你救了我無數次。如果連累你,害得你家破人亡,我會愧疚一輩子。”
“我就想知道這個。”
突然返回房間就想問她這個問題?什麼意思?穆瀾一時間猜不到林一川的心思,眼裡裝滿了疑惑。
林一川衝她笑了笑,一把揭開了被子。
“不要臉!”穆瀾大怒,揚手就是一巴掌。
手腕瞬間被林一川攥住。他從桌上拿起腰帶利索地將穆瀾綁了個結實:“東廠已經發現了啞叔的身份,去了竹溪裡掘墳辨屍。同時要緝捕你。小穆,你這身份不能再用了。我知道你一定會離開林家,免得拖累我。但現在藏在林家纔是最好的選擇。”
這一天終於來了。穆瀾愣了愣神,就掙扎起來:“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先藏在你家。你綁着我做什麼?”
林一川拿起外袍裹在她身上,將她抱了起來:“我怕你跑了唄。換個地方讓你好好養傷。”
他可真是……穆瀾心裡百味雜陳,只得隨了他去。
林一川抱着她進了後院。
爲了方便他習武,後院佈置成了練武場,牆邊用太湖石砌着座假山。蜿蜒淺水繞着假山與迴廊流淌而過。院牆步步升高,在頂端又砌得一間屋舍。江南庭院十步一景,曲水迴廊極爲常見。明明不大的地方,也是曲折通幽。林一川彎腰走進了假山,按開了機關。
一塊假山石無聲滑開。他抱着穆瀾順着臺階走了下去:“小穆,這是我林家最隱秘的私庫。你可別見財動心,將我的老本都捲了去。”
知道他在開玩笑,穆瀾忍不住就想刺他:“回頭我就把林家鋪子裡所有的現銀全部提走。試試你家老爺子給我的信物管不管用。”
“隨你意。只當是我給的聘禮了。”林一川笑了起來。
穆瀾頓時無言以對。
臺階的盡頭處是間石屋,裡面放了些箱籠。林一川放下穆瀾,動作迅速地移了幾隻箱子拼在一處便出去了:“你歇會。”
石屋並不大。穆瀾呆在裡面並未覺得氣悶。她環顧着四周,發現唯一出去的通道就是進來的那道鐵門。她聽到了林一川的足音,有些詫異這間深入地底的石屋設計得精巧,竟能聽到外面的聲音。
不多時林一川抱了東西回來,將被子鋪在了箱籠上,抱了穆瀾躺下,戲謔說道:“以你貪財的性子,睡在千萬兩銀子上面,傷一定好得很快。”
“現在可以放了我吧?”穆瀾被他折騰得沒了脾氣,“有這麼好的藏身之處,我傷還沒好,不會跑的。”
林一川俯身望着她笑:“親我一下,我就給你鬆綁。”
“別蹬鼻子上臉!”穆瀾怒了,“林一川你信不信我噴你滿臉唾沫!”
林一川大笑:“你也有被我氣得半死的時侯?”說着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站直了身,“我說話算話。我親你一下也算。”
不等穆瀾開罵,已退到了門口。
“小穆,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你安心住着。”
鐵門被關上,穆瀾清楚地聽到上鎖的聲音。她張了張嘴,最終只得一聲嘆息。扭過頭看到她的武器衣裳都擱在了旁邊。穆瀾拿起匕首割斷了衣帶,也沒想着要去弄開門,拉過被子躺下了。
一時了無睡意。穆瀾思索起東廠緝捕自己的用意。只是因爲識破了啞叔的真實身份?她完全可以託說不知情。但進了東廠大獄,會被戳穿女子身份。女扮男裝奉旨進國子監成爲監生,這纔是死罪。林一川藏着她沒關係。只要不被人發現就行。他還真不怕被自己拖累。
他已經做了,再想無益。
穆瀾想到了穆胭脂。東廠緝捕自己,首先會緝拿穆家班裡的人。穆胭脂離開京城,東廠抓了麪館裡的人嗎?
林一川怎麼知道張仕釗和東廠的人趕去了竹溪裡?是誰來報的信?丁鈴?不會是他。離開總督府時,丁鈴還陷在府裡。也不知道他錦衣衛的身份能否瞞過張仕釗。偷聽到昔日薛神將殉國竟與陳家有關的秘密,滅了陳氏九族的京中貴人大概會和錦衣衛妥協吧?張仕釗會放過丁鈴嗎?
對了,是雁行報的信。他送了公主回府,留在總督府客房裡養傷。總督府今晚的動靜應該沒瞞過他。
去了竹溪裡,發現自己和林一川都不在。東廠的人肯定會來林家。如查他們懷疑林一川,會不會藉此機會抄了林家?林一川會怎麼應付過去?
封閉的空間異常安靜。穆瀾腦中亂遭遭地冒出各種念頭。
她偏過臉望着箱子上燃着的蠟燭,腦子裡突然跳出林一川說過的話,心裡升出一股煩躁:“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好好當你的富家公子不行?”
無涯的身影又跳了出來。他是否知道東廠緝捕自己的事呢?如果知曉先帝或許留有遺詔,池家滿門是爲了那份遺詔被東廠抄斬。他真的會爲池家昭雪翻案?
究竟先帝臨終前強聚精神想做什麼?
“真有遺詔,會藏在哪裡?”
繁雜的思緒中,穆瀾不知不覺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