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燃了滿腔的熱情總算是漸漸冷卻下來，我想他應該也想明白了，決定要做陰陽先生，拜誰爲師其實都並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張道陵祖師再世收了他做弟子，五弊三缺及以後可能會遇上的危險，都一點兒也不會少。
強子沉思着，目光盯着地面，久久不言。
我和安昕站在一旁，幾次相視，卻也什麼都說不出來，這種事情，總要強子自己做決定。
楚玥桐站在他對面，神色裡的那麼憂愁，怎麼都抹不掉。
我們四個就這麼在612門口站着，一直過了十幾分鍾，強子才擡起頭，滿臉認真地看着我們。
“起初，我對抓鬼感興趣只是因爲小時候聽過的傳說，看過的那些電影，什麼倩女幽魂也好，什麼人鬼情未了也好，什麼**不那麼恐怖卻有些搞笑的殭屍片也好，那時我覺得如果自己遇上了，一定也能像裡頭道士一樣，斬妖伏魔，抓鬼護道。”
這麼傻的理由，強子自己說着都笑了，可是他的笑聲裡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憋的人心裡很是難受，所以我們三個互相看了看，誰也沒能跟着他笑出來。
強子並沒有在意這些，他看着楚玥桐，鄭重道：“可是現在，我沒想那麼多了，玥桐，我想保護你。”
“我知道你面對的是什麼，所以現在，我每天都渴望着能多遇見些鬼物，每每蘇然他們出去的時候，我都期待着自己也能跟着去，哪怕我還不會道術，沒法幫上他們太多，但能多鍛鍊鍛鍊，總歸也是好的。”
“我很怕萬一，現在我們在清遊的庇護下，是不用想那麼多。可是以後還有很長，我們不可能時時都呆在這裡，更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和蘇然在一起，萬一有一天，他們不在而鬼物出現了，我希望我能保護你，我也必須能保護你。”
“一輩子不短，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這就夠了。”
強子眼裡亮閃閃的，彷彿是一汪清泉，也似落進了昨天星光。
我聽完心裡酸酸的，僅剩的那點兒對於他拜師入行的牴觸，倒是讓他這幾句話說的消了個乾淨。安昕靠在我肩頭，明亮的眼睛裡泛着點點水光，女生在感情方面向來就敏感一些，安昕都感動成這樣了，更不用提正面對着強子的楚玥桐了。
她已哭得淚眼朦朧，強子深深地吸了口氣，笑着將她擁進了懷裡。
“當然，如果我能陪着你，就更好了。”
“嗯。”
強子拜師這事兒，到此爲止已經沒了什麼反對的意思，說實在的，我回過味兒來之後有心想讓他試探一下自己爹媽的口風，畢竟他家裡就他一個兒子，如果真的他走上陰陽先生這條路，他家裡怎麼說也是要受些影響的。
不過，這事兒強子只用了一句話就把我堵了回去。
他說：“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抓鬼也有幾個月了，你爹媽知道麼？”
我：“......”
駱澤從清遊辦公室出來，已經中午了，因爲強子拜師清遊的事兒，他特地還找了我們一趟，確定強子這邊沒什麼反對意思之後，這位即將當師伯的刑警隊長，樂顛顛兒的又躺回了牀上去。
算算時間，從昨天開始一天要過來報道三次的秦良俊，要來了。
中午吃了飯，安昕有事回了學校，強子則是陪着楚玥桐去買東西，我獨自一人在房間裡拆了身上的紗布，趁着這難得的安靜畫了一會兒符。這幾天的符咒用的是太快，特別是兵解和三清明火咒符，既然柳生道人已經出現了，那麼這些天裡再跟他對上的時候，這兩種符指定是少不了的。
兵解符的繪製現在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難度，倒是三清明火咒符，原本我以爲繪過幾次掌握得就應該差不多了，可事實證明，這個想法是錯的。
“臥槽，怎麼又畫錯了！”
煩躁地將第三次畫毀了的三清明火咒符抓起扔到垃圾桶裡，我仰天長長地嘆了口氣，捏着硃砂軟鋼掐指一算，看來我今天的運勢，是不宜畫符了。
正準備收拾收拾桌子，再冥想一會兒恢復傷口，一個急匆匆的人影便穿門而入。
“蘇然。”
來的正是長生道人井長生，除了他，倒也沒別的誰能是人影，還穿門了。我剛剛把符紙收拾好，擡眼便對上了他那雙焦急不已的眼眸。
“這邊說。”
儘管知道他是鬼身，可我仍拉過了一個凳子到長桌前，示意他坐下說。我擡頭看了看掛錶上的時間，約莫着強子和楚玥桐也快回來了，見他糾結着不知怎麼開口，我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牀腳，咬咬牙，決定直奔主題。
“您來找我，可是想問柳生道人？”
“你怎麼知道？”
“猜的，除了這個之外，我還猜了你之所以這麼些年都跟在駱澤和清遊身邊，就是防着柳生道人再來複仇。”
“嘶，這些是清遊告訴你的？”
長生道人震驚不已，這副模樣倒是讓我輕易地就判斷出來，我猜的那些八成就是真的。抿了口水，我琢磨了一下這件事到底怎麼往下說之後，才輕輕搖頭。
“不是，清遊他們只是告訴我了一些往事，剩下的都是我猜的，他們兄弟倆到現在，應該都還不知道......你的存在。”
“不知道就好。”長生道人像是鬆了口氣似的，不過也僅僅是過了兩秒，他面色又是一變：“你跟我說說，柳生他幹了什麼？”
“幹了什麼。”
H大，黑市，梨桂鎮，我應該從哪說呢？
想了想，我決定還是把最主要的先說了。
“他投到黑叉手底下，我們這幾次遇上的陣法，都是他布的。”
“黑叉......”井老頭倆眼一眼，思索裡嘴裡輕輕唸叨：“孟嵐秋，他們倆果然是混到了一起去啊。”
“你早就知道？”
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畢竟不論是柳生道人還是井長生，都死了十年了，而十年前，孟嵐秋在哪裡還不知道。
聽得我這麼聞，井老頭面色凝重：“不知道，我也是猜的。”
“......”
我有些無語，但眼下距離強子回來已經沒剩多久了，謹慎思量了一番，我將這幾次的遭遇簡單地跟長生道人講了一講。只是，梨桂鎮那邊我瞭解的並不多，所以我主要說的，還是黑市地下二層與我們H大里頭髮生的。
“陣中陣，陣養陣，呵呵，看來柳生死後墮入鬼道，生前學的道術非但沒忘，竟是還能精進不少。”長生道人聽完自家是師弟死後的部分“成就”，怒極反笑：“他可真是將當年入道時所發下的誓言忘的一點兒不剩了，這般泯滅人性的作爲，呵呵......”
我看着他這副氣極了的模樣，想勸勸又不知如何開口，直到聽着最後一句話。
於是，我想了想認真地說：“也不能這麼說，泯滅人性那也得是人，他現在最多也只能說是泯滅鬼性。”
我的話音剛落，井老頭的笑聲也止住了，他看着我，漆黑如墨般的眼底，絲絲地冒着火光。
“蘇然，這不是人性和鬼性的問題，血心鎖魂陣，七星屠神陣，單是這倆陣法，你可知道都需要多少人的性命，往裡面填麼？”
“這倆陣法，確實是太過了！”
其實我是想說關於陣法什麼的，我並不太懂，但轉念一想黑市那地下車庫的二層，簡易鋼板房裡掛着的心臟，六面牆壁都刷滿了活人的鮮血......這話頓時又咽了下去。
“井老，他陣法布都布了，現在說這些也沒啥用，那柳生道人現在還逍遙在外，黑市地下二層的陣中陣我們還沒能破掉，要麼，你給點兒建議？”
“陣中陣，是你們受傷飛歪了那次吧？”
“嗯，嗯。”
“能歪到太平間，也是歪得夠可以了。”
“......”
井老頭似是爲了調整自己的情緒狀態，居然這麼調侃了我一句，不過沒等我從無語中解脫出來說些什麼，他便已經進入了狀態。
“血心鎖魂陣，如果你們能百分之百確定這個陣法是陣中陣的話，那麼通過這個陣法的輔助傳送，應該就能到達母陣所在位置的附近。”
我連忙點頭：“確定，那陣中的血心被我們挑破之後沒過多久，就恢復了原狀。”
“那就可以確定了，黑市那邊是個子陣，想要破陣，要從母陣下手。”
“那尋找母陣，就只有到黑市二層裡頭藉着那個陣法傳送才行麼？”
“當然不是。”井老頭說到這雙眼裡寒光一閃，“我不是說了麼，通過那陣法傳過去是能到達那母陣所在位置的附近，這陣法既然他們花了如此大的心思來佈置，那麼想必通過這傳送去破陣，是下下策了。”
是了，老妖早晨在八樓時候也是這麼說的，渾身是傷的他怕一傳過去之後，正好到了他們鬼窩裡。
“那怎麼辦呢？別的似乎也沒什麼辦法吧？”
“怎麼沒有？”
井老頭一側的嘴角輕輕一勾，那弧度，與清遊想要陰人時，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