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回病房的時候莫笑突然向她提出要出院的請求。餘茜茜看了幾眼手中拎的東西,暗暗猜想是不是剛纔來過什麼人,纔會讓她突然起了這個念頭。
被莫笑多看了幾眼, 餘茜茜投降地擺手, 手中拎的東西乒乓作響。將她送回病房後就下樓辦理離院手續了。
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 餘茜茜下樓後特地給談路打了個電話, 讓他去通知習遠。
那邊, 談路打了兩個電話都被對方給掐了,停了會再準備打第三個時,習遠卻突然回撥了回來。
“什麼事?”他的聲音很小, 好像是刻意壓低的。
談路很少見他這麼謹慎,好奇心一下子上來了, 靠在椅子上, 腳翹在面前桌面上痞痞地問:“哎, 你幹嘛呢,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習遠出了客廳, 站在院子裡那棵枇杷樹面前,擡頭看了眼樹,聲音沉沉:“做的是見不得你的事。”
“嘿,”談路笑了聲,放下腿, “別在外面拈花惹草的啊。”
“你有什麼事找我?”回身看了下正在客廳裡等待自己的人, 習遠不再和他開玩笑。
談路這纔想起打電話的初衷, 說:“你家莫笑出院了, 你不回來嗎?”
莫笑是小腿骨折, 雖說沒那麼嚴重,但她一人在家也不好照顧自己。習遠輕微皺了下眉:“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剛啊, 茜茜正在幫她辦理出院手續,現在估計已經辦好了正在收拾東西吧。”
談路說得格外輕鬆,這是習遠第一次嫌棄他有點囉嗦了,怎麼剛剛不說這件事?
“你去幫她們,我明天就回去。”
本來談路也是這樣想的,可是餘茜茜和他講明瞭那邊的情況後,談路就自覺捨棄了當護花使者的想法。因爲那邊還有個男人,陳澤翰。
談路一向有話藏不住,當下話沒經腦袋就冒了出來:“用不着我幫,那邊已經有一位護花使者了。”停了會他接着嘆了口氣,“我說你這走了還沒幾天呢,怎麼就有男人就出現在莫笑身邊了?對方來頭還不小呢,聽說是武家的下任繼承者。”
談路說的這位,習遠見過。江邊,跑步,男人。一提到陳澤翰,習遠的腦海裡就自動閃出這三個詞。
“嗯,我知道了。”收回手機,習遠在樹下躊躇片刻,還是轉身回了客廳。
——
剛一入客廳,許惠然就捧着一盤水果從廚房裡出來,笑眯眯地看向進來的習遠:“怎麼了,是笑笑的電話嗎?”
接過她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許惠然笑着讓他坐下,自己則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習遠禮貌地拿過許惠然遞來的瓜果,笑容淺淺地否認說:“不是,是工作上的事情。”
許惠然回頭看了眼鍾,“你在這兒等一會吧,晚上留在這兒吃個飯,你莫叔叔馬上就下課回來了。”
習遠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鐘錶下方掛着一幅全家照,裡面的莫笑比現在年輕多了,模樣都沒怎麼長開,看着還有些生澀。
察覺到他的目光,許惠然像是明白了他心中的疑惑,走過去拿來全家福,小心而細膩地撫摸着上面的人,聲音溫柔:“這是莫笑初中畢業的時候。”她邊摩挲笑容燦爛的莫笑,邊微微笑了,“那時候的她還這麼小,一轉眼都要離開我們了。”
看着看着,許惠然的聲音就有些不對勁了。她抱歉地衝習遠勉強扯出笑容,爲自己的失禮道歉:“不好意思。”
“沒關係。”習遠搖頭,眼睛落在那張照片上,輕聲問,“我能看一下嗎?”
許惠然訝然,隨後瞭然地點點頭,把照片給了他。
照片上的人真的很小,短短的頭髮,青澀的臉龐,惟獨眼神沒怎麼變,依舊是淡淡的,就算嘴角揚起大大的弧度,眼裡也沒沾染多少笑意。
“對了,”他看照片的樣子那麼專注,許惠然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你們不是說下次一起回來的嗎?怎麼這次就你來了?”
上次莫笑給家裡打電話,說會帶男友回來。剛纔她在門口見到這人,經過詢問才知道習遠就是莫笑口中的男友,這才請他進來。
習遠將照片放回桌子上,笑了笑答:“我到這兒有事,正好來看看你們。”
許惠然擔憂地問他:“不會是莫笑她出什麼事了吧?”
“不是,你放心。”
她這才半信半疑地放下心。沒過一會,外邊就傳來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
許惠然忙起身笑笑:“你莫叔叔回來了。”
習遠也跟着起身到門口。
家裡突然多出一位男人,莫連驀地一怔,聽妻子許惠然介紹後才明白過來,忙招呼習遠坐下。
夜色.降臨,浛城如水中暈開的墨色,暗黑逐漸暈染城市,薄薄黑色彌散了開來,整座小城變得安寧而寂靜。
站在書房裡一扇靠外的窗戶前,習遠手中還拿着一張照片,他整個人看起來陰暗又冷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窗外的景色。
浛城不比南城,這兒的夜晚沒有南城的燈紅酒綠,沒有震耳欲聾的嘈雜聲,讓人覺得莫名的安心。
可是,捏着照片人的心就不那麼安定了。
莫連從外面進來後,就看到立在窗前的黑影,他足足嚇了一跳。打開書房裡的燈,看到窗前的人是習遠後才鬆了口氣。雖然對他突然闖入的行爲不滿,但礙於對方是女兒的男友,莫連怎麼也沒把那絲不滿表現在臉上,而是客氣地問他:“怎麼站在這兒?你許阿姨等你下去開飯呢。”
習遠捏着照片的手緊了緊,回身看他。
莫連走過來正要說什麼,習遠慢吞吞揚起手中的照片,止住了他要出口的話。
雖只是一眼,但莫連還是看清了他手中的照片,瞳孔忽地一張,皺了皺眉緊張衝過來奪過照片,語氣很是嚴厲:“它怎麼會在你手上!”
他緊張的神色俱收眼底,習遠語氣也冷了下來:“上面的人是誰?”淡淡的眼神掃過那張照片中間的人,說出了那個結果,“她纔是莫笑吧?”
正忙着把照片收起來的人身形一頓,又裝作沒聽見一樣將照片鎖進書桌的抽屜裡。
習遠眼睜睜看着他的動作,臉色未變。他原本只是提出想看看莫笑以前的房間,誰知無意進了這間書房,又發現了和樓下那張全家福相同的照片,但照片中間的那張臉,卻是另一個女孩的臉。
這張照片被放在書桌臺觸手可及的地方,可以想象到主人對這張照片的珍視。可樓下那張呢?只是放在衆人眼前擺擺樣子嗎?
“叔叔,她是不是纔是你們真正的女兒,莫笑?”
習遠突然的又一次出聲,足足擊垮了莫連強忍住的怒火。他猛地回頭,狠狠盯着習遠,怒不可耐,壓低了聲音指控:“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真正的女兒!我告訴你,我只有一個女兒,就是現在的莫笑!”
呼吸起伏頗大,滿胸腔也是怒火,可是,莫連頻頻微抖的肩膀和手卻暴露出了他的緊張不安,以及心虛。
習遠默默看了他一眼,臉上的冷意消去不少。莫連的樣子看起來很氣憤,可是,他越是氣憤,習遠就越是想要知道真相。
莫笑如今的房間內,他發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好不容易纔在書房看到這張不同的照片。習遠對自己的推測很有把握,照片中的那個女孩應該就是真正的莫笑。
卻不料,習遠這種看破一切的眼神讓人更加惱憤,莫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顫抖指着門口衝他吼:“出去!你不是莫笑的朋友!你給我出去!”
從第一眼見到習遠,莫連心裡就莫名慌了起來,好像總感覺這個男人此行的目的並不簡單,還有他剛剛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就像是看破了什麼一樣。
莫連被氣得不輕,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拳,兩眼憤怒地目送他離開。正要鬆一口氣時,那男人走到門口卻突地一下關上書房門,回頭又三兩大步走了過來,莫連蹭地一下起身,目光憤憤地盯着他:“你要幹什麼?”
書房內,燈光灰黃,暈暈散散打在男人的頭頂。
習遠的臉色在燈光下慢慢露出一絲難以辨別的情緒,像乞求,又像期盼。
他站在莫連面前,低着頭,聲音梗在喉間,轉了好幾圈才能夠發出聲音來:“叔叔,你告訴我,她是不是,是不是江婻?”
先前那個一臉傲氣,居高臨下的男人瞬間就消失了。在莫連面前的,是個如同懦弱孩童的人,低聲下氣地站在他面前,放低了身姿,從莫連這個角度,似乎還能看到對方緊抿的嘴脣,似乎在隱忍。
可是,一聽到那個名字,莫連腦中“砰”地一下炸開了,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懼驚,又不敢相信地牢牢盯住他。
莫連的聲音都在顫抖:“你,你說什麼?”
“我說,”燈光下的男人慢慢擡起了頭,緊抿的嘴脣泛白,臉色卻極其堅毅,他黑亮的眸子裡閃出熠熠光輝,“她是江婻。”
像是經歷了巨大的思考,習遠語氣肯定,慢慢回答了自己方纔的那個問題,目光堅定,毫不避諱地與莫連對視。
觸碰到他堅定的眼神,莫連彷彿被說中了軟肋,一觸即潰,心裡壘起的城牆瓦磚盡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