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新平如今的態度也不是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這一年多,他在看到了劉氏各種不公平的對待之後已經徹底死心,尤其在安新海打了安曉蘭之後,安新平終於意識到,他已經到了不得不反抗的地步。一旦邁出了最艱難的那一步,下面的路其實就好走多了。
可顯然劉氏一直沒有這個意識。在她心裡,安新平還是那個能被她苛責壓榨的兒子,儘管安新平現在會回嘴了,敢剋扣生活費了,但那都是安曉蘭的教唆,劉氏從不認爲有一天,這個兒子會不管他們。
可是現在,她僅僅是抱怨了一句就立刻被毫不留情地懟了回來,劉氏愣了,她看着眼前面無表情的安新平,第一次深切地在這個繼子身上體會到陌生的感覺,甚至有一絲畏懼,這無關乎生活費,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因爲安新平終於悲哀地決定,不再把這樣的劉氏當作親人,他現在對這個母親,只有義務。
然而一對上這樣的安新平,劉氏就的氣焰就立刻沒了,儘管剛剛纔發生了齊氏那樣的事情,劉氏也能立刻拋之腦後,眼前只要安新平“冷漠無情”的面容,這在劉氏看來簡直是天理難容的事情,於是伸出手指着安新平,一副被氣壞了的模樣,哆嗦着說:“你你……你怎麼能這麼跟我說話?”
安新平無奈,不管是親人還是義務,劉氏永遠有那個本事讓他說不出話來。但是顯然安新平再也不是那個永遠不會回嘴的傻兒子了,見劉氏這般無理取鬧,雖然無語,但還是回了一句,“我怎麼了?”
劉氏一看,這還得了,這不是在譏諷她麼?這剛被安新平扶起來,立刻又往地上一坐,年過半百的老人了就跟和孩子一樣,直接賴在地上不起來。劉氏看着安新平,哭着喊着罵着,卻不見半滴眼淚,只是是不是伸手指一下安新平,嘴裡嚷着“不孝子”“家門不幸”之類的詞,好像安新平對二老怎麼樣了似的。
這過程裡,安新平一直冷眼看着,什麼反應都沒有。奇怪的是,安新海也一言不發,以往這個時候他都會跟着劉氏一唱一和地數落安新平幾句,今天倒是格外地安靜,看來媳婦兒當着大夥的面被帶走,這事兒對他打擊不小。
結果,劉氏就這麼幹巴巴地哭嚎了半天卻沒一個人來搭理她,最後還真是不好收場。劉氏哭了一會兒也意識到這個時機不對,所以連老爺子都沒吱聲。可是,做都做了,這會兒要她若無其事地再站起來,這老臉往哪兒擱啊。
心思千迴百轉地轉着,劉氏的哭聲也漸漸地停了,到最後就只剩一兩聲嗚咽,跟哭喪哭累了似的。
劉氏正想着要怎麼收場呢,結果老爺子突然乾咳了一聲。劉氏心念一動,連忙指着安新平,順勢跟老爺子告狀道:“老頭子,你看你兒子!”說着,臉色自然地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好像剛剛鬼哭狼嚎的那個人不是她一般。
劉氏本想順勢找個臺階下就算了,也沒真的想讓老爺子有個什麼說話,可沒想到此言一出,老爺子陰沉的臉色又黑了幾分,等着一雙通紅的眼睛盯着齊氏,冷聲說:“你還是看看你兒子吧!”這一次,老爺子沒有再大聲咆哮,但是說話的聲音卻陰冷得很。眼睛紅得滴血,雖然沒有嘶吼咆哮,但顯然還是被氣得不輕。
可偏偏劉氏卻是個沒眼力見的,連發呆的安新海都看出老爺子此刻的心情不佳,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劉氏卻是一點自覺都沒有。老爺子生氣,她自然是怕,可關鍵是老爺子最近總是生氣,劉氏見得多了,怕當然也有個程度了。
原本只是想找個臺階下,可沒想到爬上來之後卻又被老爺子一句話懟了回去,劉氏怎麼可能乖乖聽着,下意識地回了一句,“我兒子怎麼了!怎麼?不是你兒子啊!你前妻生的野種就是種!我生的就不是你兒子了!”
劉氏向來是口沒遮攔慣了,老爺子知道她的性子,有時候有口無心地,有些話聽聽也就算了。可是這一次劉氏的話就說得嚴重了。不僅罵了安新平,侮辱了已故的謝氏,還連着給老爺子帶了個綠帽子。這事兒跟剛剛齊氏的事情加起來,老爺子哪裡還能淡定得了!
就見老爺子猛地站了起來,手邊的柺杖都沒拿穩掉到了地上,老爺子也不去管,看着劉氏大聲吼道:“你他娘說什麼胡說!這是人說的話麼!”
劉氏的腦子哪裡會去想自己說過的話有什麼不妥,瞪着眼睛就吼回去了,“幹嘛?我說那個女人你不高興了!都死了八百年了,你個老不死的還惦記呢,也不知道害臊!”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安新平無語凝噎,第一次覺得老爺子娶了這麼個潑婦纔是真正的“家門不幸”。雖然聽劉氏那樣說自己的親生母親,安新平心裡也挺不高興的,但是這些話跟劉氏以往說過的那些話相比,殺傷力好像也就一般般的了。只是此刻,老爺子在意的顯然還是齊氏那回事,心裡正憋着火呢,劉氏還偏偏要提這茬……安新平有那麼一瞬間,真心覺得,這位繼母大人是誠心想把老爺子氣死呢!
結果,好的不靈壞的靈。安新平腦子裡這個不吉利的想法剛剛冒出來,氣得七竅生煙的老爺子突然晃了三晃,然後直直地倒了下去,要不是安新平正好在旁邊及時扶了一下,老爺子這一下可就直接摔地上了。
“老頭子——”
“爸——”
劉氏和安新海慌慌張張地圍了過來,這下子終於知道緊張了。
劉氏自然不可能真的想把老爺子氣死,她一個無知婦孺,丈夫就是家裡的頂樑柱,此刻看老爺子倒下,三魂去了兩魂半,哪裡還有半分囂張的樣子。劉氏嚇得六神無主,下意識地抓着安新平的胳膊,語無倫次地說:“平子,你爸怎麼了?”危急時刻,劉氏自己也知道安新平比自家兒子靠譜。
安新平心下着急但也還穩得住,語速極快地說:“媽,你快去把房間騰出來,我把爸挪到牀上去,新海,去請大夫來。”
“哎!”安新海也不回嘴了,應了一聲就要出門。
沒想到,他還沒走呢,門口有人響亮地應了一聲,“我去吧。”
三人聞言往門口一看,就見安曉蘭目光復雜地看了昏迷的老爺子一眼,然後看着安新平堅定地說:“爸,我去請醫生,你跟三叔照顧爺爺。”說着,也不等衆人回答就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