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聖香問蔣曜:“皮埃斯導演五年前不是都說要宣佈退出娛樂圈了嗎?聽說他身體不好,要去養病。”
蔣曜點點頭:“但據我所知,他這幾年一直在修養,現在身體好了不少,便準備籌備新作品,也是他的封山之作,所以,這部作品的重中之重可見一斑。”
他扭頭看向宋錦,目光堅定又涌動着無限的信任:“小錦,這是你的機會,一個一飛沖天衝擊國際的機會,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宋錦現在對演藝路的心已經淡了很多,她並不喜歡那種被鎂光燈包圍的感覺,雖然她不怕有人挖掘她的隱私,那些人也沒那個本事,可有人無時無刻窺探着你的生活,期盼從你的一舉一動中找到可供大衆評頭論足的新聞,以滿足大衆的八卦心理,這種感覺她私心裡,並不喜歡。
不過這是這個職業的特性,要說退出,她又有些猶豫,畢竟演戲,她是真的很感興趣……
如果幾個月後,她和孩子都好好的,她會認真的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但在此之前,她的重心還是放在尋找自己的身世上。
但對蔣曜她不知從何說起,也不會告訴他,她淡淡的點點頭:“試鏡是什麼時候?”
蔣曜不知宋錦心裡所想,也知她性格一直都是這樣喜怒不形於色,在她臉上別想找到任何破綻,無奈的同時又欣慰,“劇組在籌備中,試鏡大概要等下個月了,而且據我所知,你試鏡的那個角色份量不低,所以最近一段時間你一定要好好準備。”
宋錦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垂下睫毛讓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這個樣子的她有種生人勿進的冷漠,明明兩人挨的那麼近,卻彷彿中間有一條巨大的鴻溝,有着一份不可捉摸的神秘冷豔,蔣曜和孔聖香心頭同時掠過一抹沉重,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的不去打擾宋錦。
說實話,蔣曜和孔聖香在宋錦身邊的時間不短了,兩人也是和宋錦朝夕相處的身邊人,宋錦會和他們談天開玩笑,會親暱的叫他們哥姐,但是他們卻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絲少女的天真明媚,她就像一個老成滄桑的大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有着他們無法琢磨透的疏冷,常常會給他們一種此人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錯覺,久而久之,在宋錦不知道的時候,其實沉穩如蔣曜、大大咧咧內裡精明的孔聖香,都對宋錦有一種莫名的畏懼,因爲隱藏的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
蔣曜和孔聖香默默的扒飯,說話的功夫米已經涼了,和菜沾在一起,僵冷的看着就沒胃口了。
在外邊趕通告的時候,中午通常沒時間吃飯,而宋錦的身份又不能隨便去一家餐館吃飯,所以通常孔聖香都是叫的外賣,孔聖香也不吝錢,畢竟江總財大氣粗的,在宋錦身上從來很捨得花錢,叫的從來就是最好的外賣,但外賣再好那也是外賣,吃着總不是那麼盡人意,不過宋錦嘴不挑,好賴她都能吃下去,她這人也許是修煉內功心法的緣故,沒有什麼口腹之慾,給她白菜豆腐她吃,給她大魚大肉也吃,而且是眉頭從來不皺一下的那種,讓孔聖香很懷疑,她就沒有什麼鍾愛或者討厭的嗎?
宋錦合上飯盒蓋子,她吃東西一般只會吃七分飽,這是在古代養成的習慣,既是養生之法,也是在那深宅大院中作爲勳貴主母的素養,這一點孔聖香觀察她很久了,她以前還總說宋錦浪費,宋錦淡淡的回她一句:“我吃了纔是對自己身體的不尊重。”
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優雅,即使時隔多年,孔聖香依舊深深記得,因此她下意識的去學宋錦,吃飯也只吃七分飽,時間久了,成果驚人,孔聖香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瘦了一圈,那種吃不飽還有餘力的感覺比她撐的死活的感覺好了太多,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從此之後她對宋錦的話唯命是從,當然這是後話。
看到宋錦合上飯盒,孔聖香默默的放下筷子,雖然肚子叫囂着餓,可看着宋錦那優雅完美的身姿,渾身上下無時無刻充斥着的女神範兒,她就吃不下去了。
蔣曜可沒那個覺悟,雖然飯涼了,他這會兒心情好,也餓,吃的大快朵頤的,孔聖香收拾了兩人的飯盒,看到蔣曜還在扒,順手就給奪走了“都涼了,還是別吃了,對腸胃不好。”她指指座椅下的一個白色塑料袋:“裡邊有餅乾,沒吃飽的話先吃點墊墊,晚上我們去吃大餐。”
蔣曜皺眉:“吃什麼大餐?”
孔聖香把三個飯盒裝在一個大塑料袋裡,準備拎下車子扔掉,聞言呵呵笑道:“爲了慶祝小錦衝擊好萊塢,早日成爲國際巨星,難道我們不該慶祝一下嗎?叫上玲子我們一起,放心啦,我請客,知道你小氣哼哼……。”說着就扭着微胖的身軀鑽出了車子。
宋錦躺在後排的休息上,雙眸微閉,呼吸清淺,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車廂裡一片寂靜。
蔣曜將車窗打開一條縫隙,窗外的清風灌進來,將車廂內的飯味兒沖淡了一些。
車子停在大馬路邊,外觀是最普通的大衆車系,仍在人堆裡都不起眼的那種,車旁還時不時的走過一兩個行人,車窗是黑色的,裡邊能看見外邊,外邊卻看不見裡邊,有的愛美的小姑娘路過,還會臭美的對着車窗照照,誰會知道呢,這輛不起眼的車裡坐着現在正如日中天的人氣新星宋錦。
車門向着內側,正對着一大片鬱鬱蔥蔥的植被,正午的陽光照射着,一絲淺淡的陽光穿透玻璃窗灑落在沉睡的宋錦臉上,一片恬淡溫柔。
蔣曜扭頭看了眼,拿過毯子蓋在她身上,笑了笑,躺回自己的位子上也準備休息一會兒。
下午有個廣告拍攝,最近通告一個接一個的,小錦是得多休息。
他剛躺下來,孔聖香就拉開車門鑽了進來,她正想開口說什麼,就見蔣曜突然朝她瞪了過來,又側眸看了一眼後頭睡着的宋錦,示意她別出聲把宋錦吵醒。
孔聖香吐了吐舌頭,對着蔣曜做了個鬼臉,拿過自己的外套和錢包就又鑽下了車子。
蔣曜沒想到孔聖香還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眸子如同窗外的淺陽,泛着深深淺淺的金澤,他忽而勾脣一笑,搖搖頭,又重新躺倒回去。
他側眸,從窗戶裡看出去,看到孔聖香站在斑馬線上等紅燈,她生過孩子,身形微胖,但是因爲個頭較高,所以看着也較勻稱,她留着齊耳短髮,黑亮的髮絲服帖的順在耳後,那張臉在靜陽中泛着白皙細膩的光澤,垂眸的側臉,有着別緻的溫柔。
紅燈變綠,她隨着人流走過斑馬線,很奇怪,那麼多的人,只須一眼就能鎖定她的位置,她走的不快不慢,那件灰色風衣在人羣中異常低調,卻讓人一眼就認得出來。
她走進馬路對面的一家便利店,買了個冰淇淋出來,坐在門口的長椅上,剝開紙殼,心滿意足的舔了起來,彷彿吃到的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雙眼都滿足的眯了起來。
沒人不讓她吃冰淇淋,有必要這樣躲着他們偷偷的吃嗎?
蔣曜搖頭失笑,那麼大人了,怎麼有時候心性跟個孩子似的。
其實蔣曜想錯了,孔聖香是嘴饞了,想吃冰淇淋,但是宋錦和蔣曜都在休息,她不想打擾到他們,就躲在外邊把冰淇淋吃完了再回去,而且這款冰淇淋是小錦代言的,紙殼上還印着她的照片呢,孔聖香嘴裡甜,心裡也甜。
可惜啊,小錦不愛吃冰淇淋,她說聞到這股奶油味兒就不舒服,孔聖香實在無法理解,冰淇淋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那麼甜,怎麼會有人不喜歡這個味道呢?
下午是有關於一個電視臺公益慈善的廣告片拍攝,沒有產品,只是對着鏡頭說幾句臺詞,很簡單。
這條公益廣告片是江北電視臺發起的,因爲宋錦的電視劇如今正在他們電視臺熱播,收視不俗,估計能創下最近幾年的最好成績,因此第一個就找上了宋錦,蔣曜這個人也是會做人,和江北電視臺搞好關係對藝人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因此很爽快就應下來,因爲是公益的名頭,不會收取任何廣告費,但江北電視臺也不會白占人家便宜,有來有往的才熱鬧,因此答應給宋錦專門做一期的綜藝節目。
正是之前宋錦上過的那檔綜藝節目,這檔節目在國內很火,新人基本上來一個火一個,因此很多新人倒貼錢都要上,也是國內唯一一檔僅靠自身平臺不給藝人任何通告費的綜藝節目,只管一頓盒飯,給宋錦的就是大咖纔有的專場待遇,這一點上無形中就提升了宋錦的地位,因此蔣曜基本上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了。
要說江北電視臺也精明的很,宋錦現在就是香餑餑,別的電視臺都想邀請她上節目,但蔣曜一概拒之,說句恬不知恥的話,宋錦也是從他們平臺火的,無形中就烙上了他們電視臺的烙印,這姑娘最近資源爆發,高端代言拿到手軟,剛剛宣佈成爲HR全球總代言,前途不可限量,打好關係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崑崙訣》正在電視臺熱播,已經漸趨後期高氵朝,藉着女主角的人氣將這把火燒的更旺,互惠互利的事情,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該怎麼選擇。
錄綜藝節目也要配合兩邊的檔期,宋錦明天要飛往z省拍攝電影《復生》,再往後都排滿了,因此電視臺這邊遷就了宋錦,一拍即合,拍完公益廣告不用出電視臺直接進演播廳進行彩排。
節目內容是早就設計好的,嘉賓除了宋錦一個藝人,就是兩個被請來暖場活躍氣氛的諧星,一男一女,諧星嘛,是靠才華吃飯的,所以長的是有那麼點磕磣,站宋錦旁邊活脫脫的綠葉,不過人都非常幽默搞笑,張口閉口都是段子。
針對宋錦節目組專門設計了各項形式的問題和遊戲,足夠精彩,按慣例先來訪談,外界對宋錦的家庭一無所知,狗仔也挖不出來,這人就跟憑空冒出來的似的,因此當高平津主持人按照話本問出來的時候,宋錦還是微微愣了一下。
之前有對過臺詞,宋錦只要按照那個標準說出來就好了。
這也是蔣曜告訴她的,一個孤兒的出身不如一個幸福的家庭更招人喜歡,反正也沒人挖掘的出宋錦的家庭,怎樣還不是任憑她說。
可是,看着臺下一個個興奮激動的觀衆,頭頂的白熾燈那麼熱烈,眼前一片炫白的光暈,她握着話筒的手微微收緊,輕聲的,面無表情的說道:“我是孤兒。”
三個主持人都愣住了,因爲之前彩排的時候宋錦不是這樣說的,這樣將接下來的訪談內容都打亂了,高平津不愧是控場的,現場應變能力自不用說,在另兩個主持人發愣的時候他已經恢復如常,臉上帶着一絲意外,眼神憐惜的望着宋錦。
宋錦微微一笑,眉目平靜,眼神溫柔,在舞臺燈光包圍之下有種沁人心脾的優雅矜貴,與這個舞臺格格不入,卻又那麼和諧統一。
“自我記事起便是住在孤兒院裡,爸爸媽媽?”她歪了歪腦袋,神情有一絲天真的俏皮,卻令人忍不住鼻酸:“這個稱呼對我來說遙遠的就像天上的月亮。”
“所以,我沒有家人。”她撅了撅嘴巴,面朝觀衆席問道:“不會因爲這樣你們就不喜歡我了吧。”
所有人都看得到那竭力維持的笑容下是來不及隱藏的孤獨和苦澀,刺痛了他們的眼,亦刺痛了他們的心。
霎時,現場觀衆齊齊喊道:“不會,宋錦,我們永遠愛你,愛你……。”聲如洪鐘,在演播廳上空久久迴盪。
少女眼底水波兒晃盪,如秋水連天,澄湖明淨,令人心憐亦心痛。
她喜極而泣:“謝謝大家。”她張開手臂,紅脣輕啓;“你們就是我的家人,有你們我很幸福。”
現場的氛圍因宋錦這一句感性的話沸騰,紛紛鼓掌或者喊着宋錦的名字。
高平津挑了挑眉,暗道這姑娘真不可小覷,輕而易舉就抓攏人心,不過心底也感慨,小小年紀沒有家人庇佑,一個人出來打拼多不容易啊,這小姑娘看着溫溫柔柔的,實則骨子裡是個很剛強的人啊。
舞臺一側,蔣曜閉了閉眼,嘴角劃過一抹苦澀。
宋錦的演技成功騙過了所有人,卻騙不過他,她臉上的面具完美無暇,然而,誰知那張美人皮下是怎樣一顆冷酷寒涼的心。
博取粉絲的同情,大衆的善心,她對自己,比對誰都狠!
蔣曜再一次重新認識了她,這個十六歲的少女,說她僞善,實則更是腹黑,更是涼薄……
對他人,對自己……
這是宋錦第一次再公開場合自爆身世,怪不得外界一直不知她的家庭成員,更不知出身幾何,原來是孤女一個,可憐可嘆。
訪談在宋錦的輕鬆應答中很快過去,她本就聰明,不按稿背也能答的完美,還能讓主持人接住話頭,一來二去和高平津倒是生出了少見的默契,中場休息的時候高平津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她,笑道:“表現不錯。”
宋錦接過來並沒第一時間打開喝,“希望高老師不要責怪我的任性纔好。”晃了晃手中的礦泉水瓶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