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慕淵全身冷意逼人,聽到此話卻是再也沒能支撐住,身子搖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茶盞的碎片生生扎進皮膚裡,鮮血立刻涌出,他卻恍若無感,臉色煞白一片,喃喃,“櫻兒……櫻兒……櫻兒……”
蕭政見勢急忙去拽祁慕淵,卻被他狠狠推到一邊,“滾!”
蕭政知道他一時難以接受,便也不再勸解,悄聲離開了屋子。
祁慕淵在冰冷的地上坐了許久,手上的痛才慢慢傳來,但是卻也敵不過內心的痛楚,淚意漸漸涌上心頭,一點點蔓延開來,啃噬着他的心,曾說過天長與地久,卻也忘記深情難白頭,他的眼前恍然又是一場大雪,那個女子身着白衣,不顧危險,前來雪中救他,眼底是她小小的影,她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在心底散開,憶起舊時,竟是徹骨刺痛。
“櫻兒,我終究還是丟了你。”心中的淚意泛上心頭,可是卻一直在眶中打轉,悶在心頭的是萬分悲痛,祁慕淵緊緊握住地上的碎片,深深扎進了手心,以爲這樣就可以用這種痛來代替心上的痛,可是他忘記了,心死了,便不會再痛了。
祁慕淵眼底深處空無一物,蠟燭已經燃盡,屋子裡黯淡無光,只有一道陰冷的月光灑了進來,手心上的血已經乾結在傷口處,痛楚也已凝固,“一醉相思,與君相知,既無今生,何來歸期。”
數月後。
“師父,今日 你會教我武功嗎?”阿七拿着經書,冒出一個小腦袋,小心翼翼詢問着在座上閉目養神的祁慕淵。
祁慕淵雖然閉着目,可是手裡卻拿着戒尺,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子,阿七心底一震,將頭緩緩縮了回去,可是最終還是沒能逃過一打,他揉着自己的頭,擡頭看向立在自己身前的祁慕淵,“師父,你又打我的頭。”
“不打你不長記性,我是不會教你武功的,若再提一句,我便不是你的師父,就算是你爹來了,我也照打不誤,既然入了我門下,就要知我的規矩。”
阿七撇撇嘴,“可是爲什麼師父會給師妹看劍譜?”
祁慕淵捏着戒尺,剛要上手,就只見一個盈黃小影閃過,一個小女孩擋在了阿七面前,聲音稚嫩,臉上俏皮可愛,“爹,你就不要再打師哥了,他本來就不聰明,再打的話會更笨的。”
“酒兒,你讓開,今日我便教訓一下他,讓他長點記性。”祁慕淵作勢要打阿七,酒兒這時卻緊緊閉上眼睛,將小手伸了出來,“爹,你打我吧。”
祁慕淵心底一軟,長嘆了一口氣,將戒尺扔在桌子上,甩袖而去,酒兒聽到腳步聲走遠,才緩緩睜開迷濛雙眼,急忙回過身,將阿七上下檢查了個遍,“師哥,你沒受傷吧。”
阿七輕輕搖搖頭,“我沒事,你快起來吧,地上涼。”
“唉,師哥,酒兒要吃桂花糕。”
“我去給你買。”
“師哥最好了。”
祁慕淵回到房裡,剛坐下身來,偏巧有人來報,“將軍,外面有一人求見。”
祁慕淵自始至終都冷着臉,半晌後淡言,“就說我在病中不宜見人,他若執意求見,就讓他在外面候着吧。”
下人領了吩咐立即退下,祁慕淵蹙着英眉,沉思片刻,走出屋子,只見方纔那個下人又迎上前來,“將軍,那人讓我將這個交給你。”
祁慕淵低眉,看了一眼下人手上的物什,是一個香囊,細看上面繡着梅花,忽然他心頭一震,“讓那人來偏廳找我。”
“是。”
祁慕淵垂目緊盯着堂下的人,臉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隻左眼,卻也是黯淡無光的,臉頰露出一道細疤,可猜測此人受過很嚴重的傷,他等那人開口,卻遲遲不聞其聲,祁慕淵走到那人面前,只見他脖子處也有一道傷疤,再細看那傷疤像極了一個字,可是又有些模糊,登時一愣,“你是誰?”
那人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只是喉嚨啞着,難辨聲色,他一時單膝跪在祁慕淵腳下,“我名未決,前來拜師。”
祁慕淵朝未決投去好奇的目光,“哦?拜我爲師?我只是一介文弱書生,你又想從我這裡學到什麼?”
“江湖有傳,江南夏莊有一隱世高人,武功高強但是拒不收徒,可是我卻打聽到他門下有一男一女兩個徒弟,聞說只要拿着繡梅花的香囊就可見到,果不其然……”
祁慕淵冷冷一笑,“想不到江湖上竟是這樣說我的,香囊是你親手繡的?”
未決點點頭,祁慕淵摸了一下香囊的針腳,“怪不得這樣粗糙,你要入我門下也可以,說明原因。”
“報仇。”未決左眼裡立刻溢滿仇恨,直直看向祁慕淵。
祁慕淵收回目光,問道:“何仇?”
“私仇。”
祁慕淵冷哼一聲,話語溫和了許多,“你多大了?”
“不知。”
“雙親可還在?”
“我是孤兒。”
“可有婚配?”祁慕淵拿起桌上的茶盞,隨意晃了晃,語氣十分輕鬆。
未決一怔,一時忘記回答,祁慕淵瞥了一眼未決,只見他雙耳有些暈紅,眸子深處隱藏着什麼,便會意,“看你身量,年紀不大,你應該是有心儀的女子吧,莫非你要報的仇 和你心儀的人有關?”
未決臉色一黑,眼中有股狠厲一掠而過,“未決無心。”
“無心便無情,既如此,又何來報仇一說?我祁慕淵雖然並沒有如江湖所傳那般拒收徒弟,但是你,入不了我的門下,走吧。”
未決眸光堅定,雙拳緊握,慢慢將另一膝蓋也放在地上,“男兒跪天跪地跪父母,我頭頂着天,腳踏着地,無父無母,此生只跪過你一人。”
祁慕淵聞言放下茶盞,饒有興趣地看着未決,“你在威脅我?”
“不敢,只是不解。”
祁慕淵挑眉,“有何不解?”
“江湖謠傳,祁慕淵已然仙去,你爲何還活得好好的,還有傳言你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妻子,既有諾言,爲何還會娶他人爲妻?”
祁慕淵一笑,“我何時娶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