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男子意識漸漸模糊,臉上似有溫溼的液體,他知道這是爲他而流的淚水,他告訴自己不值得再爲這個女人而悲喜,然而他的心卻抑制不住的甜了起來。有時候他痛恨這樣的自己,卻不可否認,還有本能的期許。
荒山野嶺,黑燈瞎火,且不說刺客會否找到這裡,就只論林中的野獸,也不知何時會來突襲。
他一倒下,女子便凶多吉少。
所以顧易青知道自己不能睡,在安全之前,不能睡下,他不是一個人,他還要保護想要保護的女人。她不是不相信他嗎,那他便全力護她,讓她看到自己爲他付出,讓她相信。
他抽出伸手的匕首,狠狠往手臂上紮了一刀,以讓自己清醒。
“你幹什麼?”齊瑩驚呼,忙將匕首搶了過來。
顧易青的聲音已經很微弱了,“不能……不能暈,扶我起來,帶你,帶你去採草藥!”
“我……殿下您說,我可以一個人去。”齊瑩急忙道。
顧易青搖頭,虛弱,卻異常堅定,“我不放心……走吧!”
在齊瑩房間時他的胸口便已中了一劍,只是當時沒太在意,如今傷口必須止血,但不能讓齊瑩一人去採草藥,先不說齊瑩是否能辨別草藥,只讓她一人去,他不放心。
齊瑩心裡異常懊悔與自責,沒再多說,扶他去採藥。
天佑他倆,只一會兒的功夫,便找到止血傷藥,將血止住,接着顧易青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讓齊瑩給他倒在傷口上。
一邊解釋道:“昨日……昨日齊世子需的解藥便是這個,我隨身攜帶……以防萬一,不想還真有用。”
也就是說,這批刺客與第一批是出自同一處。齊瑩輕嘆。
就聽顧易青輕聲道:“本王欲睡了,齊瑩,與本王說話罷!”
齊瑩的心沒哪一刻像現在這麼複雜,鼻子很酸,她忍住盤旋眼眶的淚水,慢慢道:“他人羨慕我出身鐘鳴鼎食之家,卻遠不知我內裡酸楚。自我出生,母親就已失寵,父親寵妾滅妻,祖母偏心妾室,明明乃妾鳩佔鵲巢,卻視母親爲眼中釘,後來那妾難產而死,父親卻以爲是母親暗地使壞……”
顧易青聽得很專心,偶爾會問‘然後呢’諸如此類的話,以讓齊瑩知道他仍在聽。
“……父親的後院裡,我見慣了那些虛與委蛇與明爭暗鬥,其實不止父親的後院如此,天下男人的後院都是如此,所以我不相信殿下。其實我知道,這些並不能作爲拒絕的理由,可是……殿下,齊瑩對不起你。”
顧易青輕輕搖頭,“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並沒有對不起我,瑩兒,能告訴我你對我的感覺嗎?”
齊瑩沉思,他不打擾她,給她時間想清楚,半晌,黑夜之中他看不到齊瑩點頭,只聽齊瑩道:“齊瑩一介凡女,並不能脫俗,於殿下,自是喜歡的。”
顧易青趁熱打鐵,“既喜歡,又爲何不爭取?皇兄身爲皇帝,哪個重臣他不忌憚,但帝王講究權衡之術,非到絕境不會斬盡殺絕,說到底,我們的難關只有母后,但母后疼我,我有辦法讓母后鬆口。瑩兒,相信我。”
剛纔看他倒下並強行不讓自己睡去,她不可謂不動心,而多次傷害,顧易青還能對她說這樣的話,齊瑩的心甜甜的,她想,或許她真的應該試一試,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見慣了男子喜新厭舊,見慣了多少情愛葬送在後院的瑣碎事裡,她雖早已不相信愛情,但是眼前明擺着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至少目前值得託付終身,這一刻,無可否認,她是期待自己能過上端王妃的生活的。
握上他的手,堅定道:“謝謝你,易青,現在,我願意給我們一個未來。”
顧易青笑了,像個小孩子一樣緊緊反握她的手,怕一個不慎,下一刻就會跑了一樣。終於能牽她的手,終於牽到了她的手,他怎能不激動。
顧易青睡意已過,如今神采奕奕,與齊瑩說了好一番話,直到齊瑩支撐不住不知不覺睡下才閉了嘴。
他靜靜地看着齊瑩恬靜的臉,嘴角含着滿意的笑意,然而眉頭卻輕輕皺起。
誠如他所說,只要自己能向皇兄保證未有不臣之心,皇兄這邊便不用太在意,只是母后……說服母后不易,他得想個辦法讓母后妥協。
西院。
今夜山路已通,接到寺裡刺客已橫行兩次的消息,剛回京不久的年輕將領立刻前來支援,也正是在顧易青帶齊瑩走後不久,幫手趕到,擊退並活捉一名刺客。
自被驚醒開始,齊芫淚流從未停歇,到刺客擊退,眼睛已腫的不成樣子。聽院裡的歡呼聲,知道暫時已經沒有威脅,便披上衣服,慢慢推開門。
那年輕的將軍見她如此模樣,心疼不已,輕聲說道:“芫兒,已經過去了!”
齊芫又忍不住淚流,飛奔衝到男子身邊,猛地抱住他,“七哥,你終於回來了……嗚嗚……”
正在服侍齊茹穿衣的櫻兒聽到這話,忍不住嘆道:“若是小姐也有嫡親哥哥就好了。”
齊茹淡淡道:“那也得看什麼樣的哥哥,如那樣的,還不如不要。”
櫻兒想到那次齊二夫人受誣陷,齊成玉冷眼旁觀的模樣,非常認同的點了點頭。
隔了層門窗,齊茹神色幽幽地看着院子傾訴痛哭的女子。兩個哥哥都不簡單,不得不承認,齊芫的命的確很好。只是這樣的命是齊芫的,可惜了!
看着已經穿戴整齊的衣服,齊茹突然皺起眉頭,輕輕撥弄幾下,讓人看着好像從被窩裡才醒來的樣子,才大聲喚道:“七哥。”
她狀似亟不可待地衝出房間,院裡的男子聽到她聲音,擡頭,關切道:“茹兒,沒傷着你吧?”